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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酒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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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亦珩在被押往黑山刑场的最后一段路上,想起了他和林深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a市入冬的第一场雪,林深还是未来帝国将军的未婚妻,四大家族之首林家独一个儿的s+级omega。
刚从金鸢尾新娘学院毕业的omega穿着光芒四射的白色礼服,像一道一尘不染的光,一头扎进了黑天鹅酒馆拥挤的人潮里。
台上似乎只出现在传言里的alkum乐队仍旧没有登场。
那群躲在笨重的怪兽外衣里的家伙,一遍又遍歌颂着底层肮脏的空气,放纵的生活,嶙峋又残酷的梦想,却从不敢揭开面具一示真容。
大概他们也是被今晚酒馆里两道脂粉味儿的光亮刺到了,才迟迟不肯光顾这个偌大的垃圾场。
段亦珩细细擦着玻璃杯,不无嘲讽的想。
林深身旁红色长发的omega似乎已经快要等不下去,正要起身拉林深走,就被酒桌旁醉醺醺的男人一把握住了腰。
“小婊子,大晚上打扮得跟只孔雀似的,钓金龟也不看看场合。今天晚上有个被上流老爷骂成垃圾的乐队在这儿演出,哪会有少爷老板来啊,不如你陪...”
Omega的巴掌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又快又狠。还没等男人说完,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扇得一巴掌坐倒在地上。
“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他妈的臭婊子你敢抽你大爷,大爷我□□一顿抵得上你们俩一周饭钱!还不给大爷我道歉!”
虞枫路的眼神烈得想杀人,正准备再一脚踹上去,被小口喝完半杯香槟的林深拦了下来。
“别和无谓的人计较了,阿枫。”
“阿深,这不是在学校,别拦我。”
“阿枫,”白白净净的小少爷眼底清淡如一泓浅水,说话时不自觉浮上一丝忧郁和无奈。“他想得没错,咱们俩穿成这样出现在下层酒馆,确实容易招来不好的联想...”
“所以你看,你我被误解片刻及时抽身,只是受些小气,要是招来媒体关注,omega少爷出入贫民窟的舆论只会,只会给家族蒙羞...”
虞枫路使劲儿攥了攥拳头,低着头没说话。
林深刚微微松下一口气,捏着他的衣袖准备带人走,红毛小孔雀突然一个回旋腿狠狠踹在男人肋骨上,男人一声哀嚎夹杂着叫骂;“他妈的地下勾栏的小婊子杀人啦!闹出人命来啦!”
“阿枫!”
本来只是默默看戏喝酒的人潮被一声喊叫弄得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几个满身酒气的alpha。
一双铁爪狠狠揪住林深的后领将他猛然举起,奈何虞枫路打架的本事再怎么迅捷,也只能在几个alpha的钳制下疯狂挣扎。
“混蛋,不许碰阿深,他是你们惹不...”
“阿枫。”
林深的珍珠领花被扯得散落一地。他被扼着喉咙,难受得咬紧了嘴唇,漂亮到不真实的脸上立时浮上一层病态的血色。
可他只是望着虞枫路,颤抖着摇了摇头。
“别...”
他们是帝国最受关注的omega,是家族的形象和脸面。
如果能不拖家族的后腿,吃些自作自受的苦头又算什么...
“够了,钱穆。”
在昏暗摇晃的视野里,林深看见了一张美得妖异又冷冽的脸。青年的声音像是山风在空谷低鸣,破开了这场僵持的闹剧。
钳着他的那只铁爪在颤抖。
就在上一秒,铁爪的主人被一把餐叉无声无息划破了脸颊。
“他们是vip客户,放开他们。钱穆,你知道规矩。”
段亦珩冷冷越过钱穆取下餐叉时,那把餐叉一头扎在墙壁里,离钱穆的喉咙只有几寸的距离。
钱穆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可钳着小omega的手还是不甘心放下来。
他对这儿的规矩再清楚不过了。
黑天鹅酒馆虽然开在贫民窟,但也算下层社会里叫得上名儿的老店了。这里只有一次消费五千法拉以上才有资格拿到vip的名头,那可是五千法拉,比钱穆半年的工资还要多上不少。
可就算知道自己冒着得罪富家少爷的风险,钱穆还是不愿意向眼前姓段的小兔崽子低头。
“段亦珩,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垃圾乐队的主唱吗,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周围这一堆人里...”
“他不是最讨厌上层脂粉味儿吗?你说他看到你为了一个牛奶罐子里泡大的骚孔雀小少爷跟alpha大打出手,他还愿意再多看你一眼?他才..我艹,段亦棠你打我!当年是谁把你这只野种从他娘的地下勾栏里捞出来的你他妈的可别忘了!”
“...我没忘。”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林深头晕脑胀地看着长发青年彻彻底底冷下来的脸。他恍惚地想,要是美貌也能化成武器,那他可能在沉陷进青年深蓝眼里的那一秒,就已经溺死过千百遍了。
后来林深隐约记得耳畔拳风呼呼,凶狠拳脚不断朝自己身后袭来,又完美迅捷地绕过自己,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好像漆黑的风暴。
缠斗进行了很久。
许久,林深被钱穆狼狈抛出,一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下意识拼尽全力搂住那人,如同将死之人攀上最后一块浮木。
段亦珩。
林深在虚弱意识里终于记起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段亦珩,出身贫民窟的战斗天才omega,盛小将军的恋人,也是他一见钟情的灵魂伴侣和白月光。
一周前,盛小将军为了向段亦珩证明心意,顶着举国上下媒体悔婚的那天,林深曾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做了无数个噩梦。
每一场噩梦里,那个姓段的omega都长着一张截然不同却惊世绝艳的脸,长着比林深更诱人的腺体,生着一副比林深更扶风弱柳的身段。
可当段亦珩活生生出现在林深面前,他才明白。那一晚所有的噩梦,都是对段亦珩的亵渎。
段亦珩他...他真漂亮。漂亮到即便林深自信自己是整个帝国最完美最符合大众愿景的omega,他还是不由自主羡慕段亦珩。
如果说段亦珩是空谷临水的玫瑰,是见血封喉的弯刀。林深不过是温室里的蒲公英,教堂墙壁上偷借日光的玻璃,风一吹,手一碰,就碎成了渣。
那一刻,林深知道自己彻彻底底输了,可他心底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你...你是段亦珩...”
林深在青年怀里揉了揉眼睛,小声咳嗽着说。
“嗯。”
段亦珩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小少爷——毕竟不论是纸媒网媒都没在他身上少费口舌。现在段亦珩早做好了少爷如何盘问自己勾引未婚夫的准备,只寻摸着怎么才能早点儿脱身。
“你...你真漂亮......谢谢...”
可刚双脚落地的小少爷,只是呆呆望着他,一双温柔又昏暗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段亦珩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和一束摇曳生辉的光。
“对,对不起,给你们酒馆惹了麻烦...我真的,我真的很抱歉,”林深轻轻蹲下身,一边小心翼翼提防着灰尘弄脏衣服,一边艰难地捡着珍珠。
“账单我放在了桌上...我会赔偿今天晚上的一切损失,但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媒体和,和林家...”
段亦珩高高俯视着出乎意料的小omega,只能看到林深那一小截赤裸的白皙后颈,上面还隐隐透着腺体的奶橘花香气。
“...好。”
小少爷捡珍珠捡得很慢,一旁虞枫路冒冒失失地帮着忙,捡了又掉掉了又捡。
时至今日,段亦珩依旧为自己的漠然感到深深后悔。
那时他正赶着去组织地下角斗场三年一期的角斗盛会,所以只是冷冷越过两个omega,从容一身走进了酒馆外的细雪里。
酒馆后门口远远响起警笛声,冰冷的电子女声不断警告着酒馆里藏着帝国通缉的要犯。污浊的人潮开始骚动,他们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居然会是出身上层的反叛者。
就是这个反叛者,把只有上层能享受的许多信息平台密码写进了歌词里。直到三年后,越来越多狡猾的贫民向蛀虫一样偷渡进平台,日理万机的管理者才终于模糊捉住了幕后主使人的尾巴。
段亦珩听见,身后的小少爷似乎在怯怯叫他。可他没有回头。
段亦珩没想到的是,那时他迈出的每一步,最后,竟都铺就了他毕生最后悔的那条路。
隔着沉重铁枷,段亦珩小心翼翼摊开手掌。
那颗奶白色的珍珠沾满了鲜血和灰尘,乖巧明亮的光芒像是主人的眼泪,在段亦珩手心徘徊两圈便纵身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