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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 1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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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闭住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她揪心撕肺地难过,是这个畸形的家庭害了儿子,林洛凡应该和其他男孩一样健康成长,拥有热爱的事业,迎娶心爱的女孩,是他们让林洛凡的世界暗无天日。
“白东伟没有人性的,我以为顺遂他的意思后,他就可以放过夏惜若,可是现在,夏惜若还躺在ICU病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如果夏惜若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你说什么傻话!”李静听不得这些话,她很少有地呵斥了儿子,“妈妈的人生只为了你一个人,你要是有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
“爸…”林洛凡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从懂事以来,他几乎没能把这个称呼好好叫出口,“我们不能一直受制于白东伟,他今天可以杀掉夏惜若,明天也可以杀掉我们全家,他是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们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林国强的眼中毫无波澜,他沉稳冷静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林洛凡抬头看看林国强,又看看李静,艰难地说:“人应该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承担后果,即便您是我的父亲…”
“我会的。”林国强不想要儿子替他说出这个决定,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为了一己私欲,他搭上了林家所有人的幸福,这个事情应该有个了断,他已经年过半百,苟且偷生这么许多年,他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事业有成,还有什么过多奢求呢?
二十年,不是上天赐予的,是他踩踏着别人的鲜血与幸福偷来的,他应该去赎罪了,他没有多高尚,更没有顿悟,如果可以偷生,林国强依然不会选择自首,可是他和儿子只能选择一个活下去,作为父亲,他选择儿子,这是他能送儿子的最后礼物。
林国强想起父亲以前给他念的一首诗,
“人初生,日初出。上山迟,下山疾。
百年三万六千朝,夜里分将强半日。
有歌有舞须早为,昨日健于今日时。
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林国强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老父亲对自己的爱,他的父亲廉洁一生,却为了包庇自己做出瞒天过海的事情。火灾那天,父亲一夜白头,只隔了两年,父亲就郁郁而终,没有留下一句话。他是老父亲一生的污点,更是老父亲最大的意难平。
二十年了,是不是还不算太晚,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国强把儿子扶起,林洛凡的双腿僵硬,一下子瘫倒在父亲身上,林国强顺势抱住儿子,他抬手摸摸儿子的头,儿子长大了,比自己还要高,只是这一身的皮包骨头,都摸不到肉,林国强哽咽着说:“儿子,好好吃饭,好好照顾妈妈,以后林家就交给你了…”
“爸,对不起,对不起…”
“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李静在一旁哭出声音,她也讨厌这个家,讨厌这半死不活的日子,可林国强毕竟是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丈夫,作为老公来说,他不胡作非为,一心扑在事业上,不在外面沾花捻草,对半瘫痪的自己不离不弃,他,算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吧。李静突然觉得害怕,她怨恨林国强,讨厌林国强,几十年的恩怨牵绊,她已经习惯有这么一个陪伴左右,她不能想象生活中再没有丈夫的身影。李静陷入巨大的恐惧中,她过去牵住林洛凡的手,“儿子,你不能这么残忍,他再不好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忍心…”
林国强半蹲着抱住李静,他们老夫老妻了,李静精神状态不稳定,林国强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子这么亲昵,他想起刚迎娶李静时,李静也是个貌美如花,阳光开朗的小姑娘。是因为嫁给他,才让这个女人生不如死,是他毁了这个女人的一生。
“静儿,别担心,儿子长大了,他可以代替我照顾你。”林国强憧憬到,“等落落伤势好了,给小凡和落落办个体面的婚礼,你将来还会有可爱的孙子,你让他们出去拼事业,你在家陪孩子,还有冯伯他们,你们以后好好生活。”
“你呢?你准备怎么办?”李静紧紧揪着林国强的衣服。
“去做我早该做的事情。”林国强拍拍李静的后背,“我要去自首,坦白当年的一切,还有白东伟这些年的罪行,数罪并罚,他一定不得善终。”
“会不会死,法官会不会判你死刑?”李静惊恐地瞪着眼睛。
林国强缓缓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双手沾满李家的鲜血,我不死,何以平息这些惨死的冤魂,儿子有何面目再见夏惜若,上一代的恩怨就在我这里做个了结吧。”
林洛凡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悲怆地喊了声:“爸!”
林国强很平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上楼去准备东西,李静和林洛凡默默看着林国强的背影,那个身影一瞬间就变得苍老。林国强的书房里有个常年不能打开的暗房,里面保存着两件私藏的瓷器和一把雕工精美的铜镜。这三样东西林国强非常喜欢,林国强骨子里是个文人,对于这些精美的古董有爱惜之情,舍不得把它们交给外国人,偷偷藏了最好的三件在家里。
林国强抚摸着光滑的铜镜,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林国强走出半生,始终没有参透这个道理,他自以为除了二十年前的杀人案,这些年无愧于心。他确实对社会做出巨大贡献,捐助希望小学,国家有灾有难时慷慨解囊,为乡村扶贫致富,修路搭桥。林国强用捐助和慈善来弥补当年的过失,他拼了命的挣钱,给妻子儿子提供最优质的环境,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要证明留下自己能给社会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可是他一直不明白,错了的事情就是错了,因果报应,苍天不会饶恕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躲过的报应全部应验在儿子身上,儿子有什么错,要替自己背负如此沉重的枷锁,要替自己下地狱?为了儿子能过正常的生活,为了李家唯一的血脉能延续,他要带着另一个恶魔一起下地狱。
林国强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决定,说来说去,他还是个自私的人,以前是为了自己,现在是为了儿子,天下父母心,能让他痛下决心的怕是只有这个血浓于水的儿子。
林国强把原版收据、转账单、买家信息和现场勘察的图片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二十年前的杀人案的证物几乎已经全部在大火中烧毁。林国强当年留了个心眼,把白东伟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和留了指纹的汽油桶收起来,为的就是防止他反咬一口,所以留了后手。
这些证物不能完全定死白东伟的杀人纵火罪,毕竟当时的火灾定性为意外,想要翻案已经非常难。林国强这二十年来在白东伟身边派了卧底,收集到林林种种的经济犯罪,涉黑事件三十余起,即便不能定白东伟的杀人罪,这些案件至少可以保证他在监狱中度过下半生。
林国强把这些资料放在密室里,他洗了个澡,刮干净胡须,在脸上拍了点爽肤水,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踱步下楼,李静和林洛凡还在客厅里等着他。
他坐在沙发上,是平时自己最爱坐的单人座位,林国强点上一支烟,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绕了一圈缓缓而出,林国强觉得神清气爽。
“等抽完这支烟,我准备向警察自首,让他们来家里接我走。”林国强在水晶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白东伟心思缜密,我们在暗,他在明,我手上的证物仅此一份,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不能让他劫走。”
“证物?”李静根本不知道丈夫还留了什么证物,“你从那里来的?”
“白东伟是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我也不是空手套白狼啊,在商场上混迹这么多年,不留点后手能行吗?”林国强微微笑着。
“爸,你打算把当年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吗?”
“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我已经安排好人手,等会警察一到,他们就会守卫在别墅周围,白东伟绝无可能接近。”林国强夹着烟指着林国强说:“你记住一点,白东伟一日不落网,你和妈妈一天不能踏出这个大门。”
林洛凡有些为难,他说:“惜若还在医院…”
林国强声色俱厉,拍桌子说:“这是死命令,决不允许违反,夏惜若在医院有医生和家人照料,我同时安排了人手在医院进行保护,她不会有事。但是你,如果不听话,可能有命走出去,没命走到医院!”林国强指了指李静,“我不在家,你就是一家之主,除了夏惜若,还有你妈,你必须照顾好她,听见没有!”
“好。”林洛凡感觉沉甸甸的担子压到自己身上,往常父亲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他霸道也好,强势也罢,这个家里的事情从来轮不到自己关心,以后,他要替父亲担起这份责任,不能再任性妄为。
林国强放了心,他相信儿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从兜里掏出两把钥匙,放在林洛凡面前,“这是我书房的钥匙,另一个是保险箱钥匙,里面有公司重要的协议书还有咱们家的股份、房产、地产、财产,现在全部交到你的手里了。爸爸这些年挣得钱都是干净的,公司也是合法运营,没有偷税漏税,不要担心交到你手上的是烂摊子,不懂的地方就问公司的吴伯伯,他是爸爸的得力干将。”
李静捂着脸哭起来,林国强此番一去,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对林洛凡说的每句话都是在交代后事。李静这些年已经承受了很多,她以为早就看淡生死,可是在生离死别面前,没人能坦然面对。
林国强掐灭手里已经燃烧到最后的烟头,“别哭了,想想夏惜若,她四岁就家破人亡,跟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颠沛流离,我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幸福,至少让小凡多得了二十年的完整家庭,欠的债,总归是要还。”
林洛凡沉默不说话,李静还哭个不停。
“好了,该做正经事了。”林国强拿起手机。
“缓一缓。”李静拉住林国强的手,“也不急于一时,等惜若病情稳定以后,我们再商量商量,说不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林国强摇摇头,“我也很想缓,这一缓就缓了二十年,事情越发不受控制,已经超出我们的掌控范围,是我作茧自缚,养虎为患。我还不清楚白东伟杀夏惜若的动机,想必他没那么快得知夏惜若与我们的对话内容,更不清楚夏惜若知道真相。如果等他查清这一切,你、我、小凡、夏惜若、李辉,还有知情人,都会有危险。”
“不会的,白东伟再只手遮天,也不可能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确实很难,但你敢用小凡的性命做赌注吗?”
李静的手渐渐松了,她不敢,儿子就是她的性命,她更不能用林洛凡的性命安全做赌注。
林国强再次拿起手机,颤抖着按了三个数字,电话很快接通了,林国强说:“你好,我要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