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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代芳说世界并非黑白分明,却要他做个白得透彻的人,该忍的都得忍,该要的体面就得要。

      她在意那么多,说着都是为了他着想,现在却又说他犯错,戳着脊梁骨被骂的人是她,他是她要顶出去的脸面,他们只会说她不会教育孩子。

      时畔有时分不清他的妈妈到底在意哪个,前者还是后者,就像她说成长是失而不返的定数,时畔一直没深透的体会过。

      时畔等腿上的酸痛稍退,抱着睡着的朝朝上楼,两人睡到半晌午才醒,还是被箱子里小黑的痛吟声吵醒。

      代芳没来叫他们,桌上没剩余的菜饭,楼下厨房也没开火的痕迹,只有灶台上剩两包泡面。

      桌上的暖瓶还有热水,时畔撕开包装泡顿面和朝朝对付了一顿,他并不喜欢泡面油乎乎的味道,朝朝却全程吃的很香。

      时畔没注意时,他还用那张油乎乎散发着泡面味的嘴,仔细地帮他吹着微微肿起的侧脸,像这样就能抚平脸上的伤痛。

      时畔扭头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油嘴,顺手拿纸盖住,等朝朝不明地摁住嘴上的纸,他松手起身道:“擦擦,吃完就来找我,今天教你历史。”

      朝朝知道什么是历史,他喜欢听时畔说很多人的生平,比他自己趴在那艰难的认字或是写一天枯燥的题好太多,像在听故事。

      只是什么都逃不过做题,下午朝朝听得津津有味时,时畔又拿出了提前出好的试卷,他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握着铅笔蔫蔫的想,历史听起来也没那么有趣了。

      于是他无比渴望放学时间,等时畔嘴里说出可以出去玩了,他第一时间冲下楼找暂放阴凉狗窝里的小黑。

      小黑还是没什么精神,外伤结疤了应该是痒,小黑总是舔,被时畔用纸板做了个伊丽莎白圈套在脖子上。

      朝朝蹲着守了会,听见奶奶站在对门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他看着太阳刚落山,这还是一月以来奶奶回来最早的一次。

      大概是奶奶习惯了他总是待在婶婶家,也是仅有的几次喊他回家吃饭。

      他没有多想,仰头看了看二楼半开通风的窗,开门回家,想等会吃完饭再来玩一会。

      村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他走到路中间,大胖大佑几人也正要回家吃饭,朝朝遇见他们就当做没看见,半点没停的往前走。

      大胖大佑也看见他了,大佑经过他时,故意蹦跳跳跳做出欢快的模样回去。

      大胖往大佑的反方向回,本来昨天打完架,奶奶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去外地打工的妈妈,大胖被妈妈警告以后别去惹朝朝,她会打电话和时畔妈妈好好说说。

      但大胖低头瞅自己右手臂顶着那滑稽的骨折绑带,都是昨天时畔为朝朝逞英雄打的,他回家哭爹喊娘的告了一圈状,结果到现在半点好处没捞到。

      男子汉绝对不能受这窝囊气,他不好过也不会让朝朝好过。

      大胖都走过朝朝好几米远了,扭头朝后边大呼小叫道:“小哑巴,你别慌走,我有话和你讲。”

      朝朝是很听时畔的话,哥哥告诉他打不过大胖就要离大胖远远的,他装听不见声,迈上家门前的泥草地。

      他是昨天被打聋了?

      大胖顾不上想,眼瞅着朝朝伸手快碰到门要回家了,他摆在原地的大哥样没时间再装,跑两步,站朝朝家门前的大路,“小傻子!时畔这两天就要走了,你都不知道吧。”

      朝朝手一缩,站那没动了。

      大胖嘚瑟拽上松垮垮的裤腰,小傻子还真不知道,“昨天他妈妈可是亲口和我奶奶说的,你说你都烦他一个暑假了,要是我摊上你肯定也不跟你说,巴不得赶紧走,可别来缠着我。”

      朝朝回过头,防范地盯他。

      大胖说:“不信?你不会真以为像他那种城里人,教你学习是想帮你吧,小傻子,要不都说你脑子缺根弦。”

      “他是有要完成的作业,拿你当实验呢,你知道啥叫实验吗,你肯定不知道,你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咋会懂。”他大发慈悲的和他解释,“赶过集上的峰会吗,你就和那马戏团里关着的猴子一样,他拿你当耍马戏的猴子实验你的反应,好记下来交作业的。”

      朝朝确实不明白什么叫实验,什么又是马戏团,但是那句关起来的猴子极为难听,他口齿不清的挤出字眼,“你,胡……说。”

      大胖险些忘记他能出声了,朝朝心里越紧张,他就越高兴,存心说完,“不信你去问问呗,我还能骗你。”走了他还学着,“猴子。”

      朝朝气鼓鼓地瘪紧嘴,不相信哥哥会把他当完成作业的猴子,但他年纪小,总是很在意真的还是假的,是纯粹还是掺和杂质。

      仿佛只要证实结果偏向于他想要的那一面,那他们的关系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天下第一好。

      时畔看见大胖和朝朝说话,下来时大胖已经走了,朝朝呆在原地不动。

      他走近问:“和你说什么了。”

      朝朝感受到身前的阴影,抓紧裤缝,他脑袋乱哄哄,五岁的孩子很难憋住心事,他见到哥哥那刻起就想直接问,但说得着急,磕磕绊绊。

      “哥,拿我,当作业的事……真的,吗。”

      朝朝说的很慢,但时畔听清了,且听得十分清楚。

      时畔脑袋空白了几秒,随即明白是大胖和他说得这些,他不清楚大胖到底说了多少,朝朝又听懂了多少。

      他不喜欢延后再解决问题,但面对朝朝,明明是比他小的孩子,他对着这张失落委屈的脸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该说什么,坚决的否认说不是,还是迂回的解释,说他最初确实有这么想。

      他该像许多大人那样当朝朝还小,去撒谎,去掩盖,但那将会有下一个或下下一个谎言,他不想去欺骗,或许这只是一件对于朝朝漫长的成长来说,会遗忘的一件小事。

      朝朝观察哥哥沉默的表情,心不断往下沉,眼睛蒙上雾气,“还有……你要,走。”

      时畔一向清晰的头脑也有些混乱了,没想好怎么回答面前伤心的朝朝。

      他最终只缓缓说了个“是”字,朝朝眼泪瞬间决堤,负气回了家,像是为了特意阻拦他,门被他使劲推上。

      他幼稚的行为,让时畔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

      他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欲敲关上的门,但朝朝第一次对他起了那么大气,说了恐怕也什么都听不进去,更何况他还没组织好语言。

      加上大奶奶在家,他不太想进门。

      时畔只能垂下手,带着问题过夜,感觉并不好受,他也总是想起朝朝站在门边哭泣的脸,以至于凌晨他翻来覆去罕见地没睡着。

      好不容易冷静想清楚,哪怕自己是个大孩子,也该向朝朝道歉,不论是离开还是最初确实抱了那种不负责任的想法,都要解释清楚。

      时畔刚闭眼,又传来开门声,紧接着灯倏地被拍开。

      他眼睛被白炽灯晃得眯起眼,代芳穿着蓝裙子外面披着外套,走进来也没解释,“起来收拾东西,我跟你二叔说过了,四点他骑车过来送我们去镇上坐车走。”

      时畔前几天还听她在说,最近临近开学季,之前没确定到底哪天走,所以票没提前抢,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没票怎么走。”

      “坐大巴。”她想了整整两夜,笃定时畔是回来学坏了,明明城里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最近接二连三做出令她匪夷所思的事,这里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

      时畔没动静,似乎在消化突然到来的离开消息。

      放在代芳,觉得他又是这幅不听话的模样,她如点燃的煤气灯,吼着让她不满的孩子,“快点!”

      时畔拧着眉,选择忍让的掀开被子起身,代芳这才出去。

      他拿出放在床底的行李箱,开始收理衣服,他的东西大多是作业试题,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行李箱。

      时畔收差不多时,环顾一周,眼睛定在只剩几本书的空旷桌面,桌面上没了大件的书籍遮挡,朝朝曾拿他的圆规刻上乱糟糟的划痕显露。

      他手指轻轻划过,痕迹触感清晰,轻易唤起那个下午,朝朝写完作业扒着他的衣服时,他正在解一道难题,让他把作业先放那,等会检查。

      导致朝朝趴桌上等了很久,无聊抓过他试卷边放着的圆规玩,在桌面上化了好几道划痕,还留下弯弯扭扭圆规画成的丑花。

      待他听见刺耳的声音抬头,还没说话,朝朝就心虚的把圆规藏在身后。

      一个暑期,原本整洁的桌面饱经风霜,朝朝趴上面吃过饭,写题时睡着流过口水,不想写题磨磨蹭蹭在作业本上乱涂乱画,顺带乱画桌面……

      被训斥时那张包子似的脸仿佛拧巴在他眼前,后来还学聪明了,不是耍赖就是跟他蒙混过关。

      时畔想到这轻笑了声,两指拿起桌上放着要给朝朝的书,回想起朝朝傍晚悲伤的表情,像才意识到,他真要离开这里。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下个暑期,也许是很多年以后,前提是如果以后代芳还会回来,还愿意带着他。

      看来他的抱歉只能伴随着离别,时畔敛了笑,低眼整理好书,打算临走前交给他。

      可凌晨四点的时间还是太早了,天摸着黑,只有惨淡的月光照亮点路,朝雨崇开着三轮大灯,帮忙把行李搬上电三轮,东西刚放好,时畔开口道:“我去给朝朝送几本书。”

      代芳听了,撂下包跟上去。

      时畔还没敲门,大奶奶像是提前知道,把门打开,站门口小声道:“都收拾好啦?”

      代芳哎了声,替儿子说:“畔畔给朝朝送几本书。”

      “真是,都要走了,还送啥书。”刘桂花笑笑,说着伸手去接。

      时畔看眼手里的书,没给,里面有他买的历史书和杂书,还有新买给朝朝认字的字典。

      他往她身后看,“朝朝呢。”

      刘桂花说:“朝朝还没醒。”她正要去喊朝朝起来。

      代芳拦着道:“睡得好好的,你喊他干啥。”

      刘桂花哪能听不出她的不乐意,跟着说:“那还是别喊了,醒了看见你们走,肯定又要哭。”

      时畔:“又要?”

      刘桂花也怕吵醒朝朝,伸头往后看,屋里猛一看乌漆嘛黑,仔细看也能看清朝朝沉睡没动的身体。

      她点点头,“是知道你们要走舍不得哩,夜里还能听见偷哭,怕我听见,蒙着头哭好长时候。”

      时畔当然知道朝朝为什么哭,他也不想临到要走的时候再惹哭朝朝,犹豫间,代芳把书塞给桂花婶,推着时畔走道:“婶儿,走了,别送,回屋睡吧。”

      时畔被推着走出门前的泥草地,迈上土路。

      代芳放下手,坐三轮车的前面,他的脚步就停在车尾,双眼沉沉地看向那扇木门,仿佛能穿透隔墙,好好跟他道个别。

      刘桂花还站在门口,时畔用她能听清的声音,朝她半躬身,“大奶奶,麻烦了。”

      刘桂花都没搞懂,是送书麻烦了,还是她的孙子用她麻烦,光会点头。

      时畔提腿上了电三轮后座,背对着代芳和朝雨崇两人坐下,车缓缓移动,往前开。

      后方失去了大灯的亮,时畔借着蓝黑的天色凝望昔日矮小的房屋,带着短暂记忆的一切都颠颠簸簸消失在视线范围。

      刘桂花关上木门,村落再度回归宁静,像什么都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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