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藏青蓝绿

31、第三十一章

　　解威棱从未想过自己要塞着鼻子跑一千米。

　　“你怎么一点都不自觉。”解威棱鼻音丝毫不输给昨天的牧审己。

　　努力给解威棱放松大腿肌肉的牧审己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我又怎么了。”

　　“你都把感冒传染给我了，多亏了你，我跑步都不能自在喘气儿了。”

　　“但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啊，以往话都没这么多，再说你都已经感冒了，无论是和你嘴贴嘴，还是离你越远越好效果都一样。”

　　牧审己挑了一下那条差不多长好的断眉，见解威棱脸色渐红，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强装镇定，心里却想怪不得解威棱老说自己是变态。

　　解威棱干咳了两下，幸好这时不远处测试的老师让他们到跑道上集合，不然解威棱真的不知道该对牧审己说什么好。

　　男子一千米是测试的最后一个项目，也是解威棱最担心的一个项目，其他的不用说了，立定跳远没问题，引体向上当作不存在，一共也没几个项目，还得心惊胆战一次，希望自己锻炼了这些天能出成果。

　　解威棱和班里的其他男生已经站成了一排，解威棱在最里侧，测试期间禁止陪跑，牧审己只能到终点线那里给解威棱加油，牧审己是复读生不需要测试，天知道解威棱有多羡慕他。

　　跑道边的老师和远处终点线的老师手势交流了一番，一起放下手臂开始计时，一群人也迫不及待冲了出去，临出发前解威棱瞥了一眼站在终点线的牧审己，然后十分平缓的跑了出去，想找一个领跑让自己不至于太累，一声中气十足的“加油”让解威棱差点顺拐。

　　这是牧审己的声音，那么个大高个，扯着破锣嗓子不断地喊“解威棱，加油”，如果不是碍于成绩可能作废，解威棱真想跑到他面前给他一拳。

　　“别喊了。”解威棱第二次路过牧审己时终于忍无可忍，吓得牧审己立马闭了嘴，自己也遭了报应——岔气了。

　　呼吸不畅还岔气，大腿因为全力的奔跑还在微微颤抖，明明练了半个月的跑步，正式上场什么技巧都抛诸脑后，才一圈就累得出奇，难道自己这辈子一千米跑都要及格不了了吗。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不断超过自己的人，被自己选作领跑的人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鼻子堵塞只能靠嘴吐气吸气，到后半程已经是不受控制的大口呼吸状态，不经过过滤的空气来回穿梭在自己喉间，还好口已经干了，不然咽下唾沫给自己带来的绝对是痛苦大于解渴。

　　终点好漫长，隐约能听见牧审己的声音，不是告诉他别说话了吗，他在说什么，还有多少？冲刺？谁？哦，还有一百米让我马上冲刺，听他的吗，可我没力气了啊。

　　考试和普通练习不一样，真的很累，但是不冲会不会不及格啊，还有多少米，有五十吗，要不冲吧，冲吧，都冲了，冲吧，冲啊。

　　解威棱攒足劲儿，迈到下一步的时候开始全身使力，拼了命地往前跑。

　　终于到达终点的时候，解威棱有一瞬耳鸣，只看到集成及的老师嘴一张一合，没听清说的什么，如果不是牧审己接住自己，解威棱很可能直接躺在地上在努力呼吸和害怕呼吸之间挣扎着，然后管不了那么多，让自己的身体做决定。

　　等解威棱稍微平复下来时已经被牧审己带离操场了。

　　“去哪儿，我还不知道成绩。”解威棱一瘸一拐。

　　“后遗症这么大吗，4分9秒98，跑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了。”

　　当然是相对解威棱过去的成绩而言。

　　“跑得这么好，可算不用补考了。”浑身酸软的解威棱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就着牧审己半搂着他的姿势，半靠在他怀里，借对方的力气往前走。

　　“不过你立定跳远能拿满分我是没想到。”

　　牧审己说话带着胸腔震动，解威棱后背正好挨着他左胸膛，心脏“蹦蹦蹦”跳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谁的。

　　解威棱咳嗽了两声想拿牧审己另一只手里的水喝被拒绝了，扁了一下嘴清了清嗓子说：“中考前练了一年，这种技术性的肌肉已经记住了，不难。”

　　牧审己：“确实，跳高也是，需要瞬发力的这种你还挺擅长的。”

　　解威棱趁牧审己不注意还想去够那瓶水，牧审己好像可以一脑多用，十分自然地躲开了。

　　“你让我喝一口。”解威棱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猫咪嘴看起来更像猫一点，试图用这种方法让牧审己就范。

　　牧审己眼神躲避，喉结上下一动说：“现在不行，再等等。”

　　“那算了，我去买一瓶。”解威棱从牧审己怀里起来，迈着不太听使唤的腿往前走。

　　蹭蹭蹭几步牧审己没来得及把他抓回来，对方突然僵住。

　　牧审己以为他出了什么状况赶忙走上前，差点撞上忽然转过身的解威棱。

　　两个人以奇怪的姿势面对面，身高差的缘故，牧审己的鼻子正好对着解威棱的脑门，让他有一瞬不知道该不该喘气。

　　还是牧审己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牧审己偏头四处看，解威棱这个反应更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哦，看到了。”

　　解威棱听到立马抬头捧住牧审己的脸强行掰了回来：“别看。”

　　牧审己的脸颊因为解威棱用力的双手挤到一起，嘟着嘴说：“为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解威棱不知道该怎么和牧审己解释只是重复道：“别看。”

　　其实就和牧审己说的一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

　　位于两个人的右前方就是通往高三楼的侧楼梯，是一个半室外的楼梯，因为它离各个班级所在的位置比主楼梯要远，很少有人会选择从这里走，而此时八班的姜浩和曲彤彤正在这里约会。

　　说是约会也没有什么过界的亲密举动，只是两个人坐在台阶上牵着手靠在一起，牧审己不懂解威棱为什么会对他们两个避如蛇蝎，昨天也是。

　　解威棱并不想说自己某天早到教室见到那两个人在班级里亲嘴，那是他人生最尴尬的场景之一，打那以后就变成了能躲则躲，实在是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情景。

　　“呦，你们两个在马路中间干嘛呢，亲亲我我的。”帮老师整理好器材才从操场出来的石坚一行人正好看见牧审己解威棱两个人一个捧着另一个的脸站在路中央。

　　解威棱立刻放下手往后退一步，但因为是下坡路不小心踏空，身子不自主往后仰，还好在摔倒之前又被牧审己拽了回来，好死不死扑在了他身上。

　　“呦~”一堆人在一旁起哄。

　　生委这时发挥了自己的职责，像个老妈子一样对两个人说：“这是学校你俩注意点。”

　　解威棱赶忙又推开牧审己保持距离，牧审己收回扶着他的手，全程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看解威棱，心里在想一件事：解威棱的心跳太快了。

　　“诶，那不是咱班小情侣吗。”石坚和旁边的人说，顺便和远处的两个人打了招呼，对方也摆了摆手以作回应。

　　在一旁一句话没说的林薄也打了个招呼，转过身问解威棱：“班长说周五放学之前把座位换了，你坐第一排还是第二排？”

　　解威棱不明白他问这个干嘛还是回答道：“看程心悦她们想坐那儿吧。”

　　“哦，这样啊，没什么我帮别人问问，”林薄解释道：“走吧，不说要去食堂吗。”

　　一行人晃晃荡荡去了食堂。

　　“咱俩也去食堂吧，离中午放学还有将近20分钟，去那坐一会儿。”牧审己提议。

　　解威棱表示同意：“走吧。”

　　两个人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桌子旁边正好是一个柱子隔绝外面的视线。

　　牧审己把水瓶拧开递给解威棱，解威棱接过去一下子喝了大半瓶，喉结在白皙的脖子上滑动，因为用力一道青筋从锁骨爬到下颚，牧审己目不转睛，总觉得解威棱喝水有种野性美，丝毫不怀疑是自己滤镜太厚了，支着下巴尽情欣赏。

　　终于解了渴，解威棱用袖子随便擦了两下下巴上的水，盖上瓶盖，刚对上牧审己的视线，一个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牧审己同学你好，我是三班的朱檬。”一个丸子头女生说。

　　牧审己现在一点都不好，坐在如此隐蔽的地方，还能被人找到。

　　牧审己礼貌性地回答：“你好。”

　　女生对上牧审己的那张脸有些紧张，回头向不远处的同学求助。

　　牧审己努力保持微笑说：“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但语气却很生硬，还带一些不耐烦。

　　坐在牧审己对面的解威棱见此情形猜得八九不离十，想自觉躲开，对牧审己说：“我去买瓶水。”

　　朱檬听到脸上表情瞬间轻松三个度。

　　“这不有吗，还半瓶呢。”牧审己摆明了不想一个人面对，他不喜欢和女生单独说话，尤其是对自己带有目的的女生。

　　“我饿了去买点吃的。”

　　“你没带钱。”

　　已经起身的解威棱被牧审己一句话劝回了原位。

　　解威棱目睹了女生希望失望来回交替的表情，有些不忍心：“我还是回避吧。”

　　牧审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转头对朱檬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放心我俩关系好，他不会乱说。”

　　解威棱在桌子下提了牧审己一脚，然后把头撇过窗外装作做不关心。

　　朱檬似乎也下了决心，择日不如撞日，深吸了一口气用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说：“我在上个月大榜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你了，经过一个月我发现你不仅长得帅，学习好，而且体育也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说话声越来越小，虽然壮着胆子告白了，但对于牧审己她还是知之甚少。

　　牧审己全程无表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解威棱感受着空气中的尴尬，搭在腿上的那只手握拳，他望天的姿势保持不了多长时间，闭眼又睁开，装作清嗓子，让牧审己回神。

　　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让牧审己不禁想起，每次上体育课都能感受到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是他自恋，而是他被盯得不自在到无法忽略，所以每次都会和解威棱一起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捱到下课，现在想想估计也有这个女生的份。

　　牧审己沉默有一会儿了，朱檬心里越来越没底决定放手一搏：“你现在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先做朋友，相处中你一定会发现我的闪光点……”

　　牧审己打断了她的话对上了朱檬的眼睛，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话语，让牧审己不自觉皱紧了眉头，那段让他睡觉都能惊醒的记忆萦绕在他脑海，要开口又被解威棱的咳嗽声转移注意力。

　　这次是真咳。

　　牧审己把剩的半瓶水打开推给解威棱，眼神不离他对朱檬说：“我人生中的另一半应该是个高个子。”

　　朱檬不懂怎么提到“人生中”这么沉重的话题，而且明明是和自己说话，为什么不看自己。

　　牧审己看着解威棱喝完水，接过来自己也对嘴喝了一口，然后盖好瓶盖，不客气地问朱檬：“你多高？”

　　朱檬见两个人无声的互动有些走神，“啊？一、一米六。”

　　牧审己遗憾地摇头：“太矮了。”

　　“矮？”

　　牧审己似笑非笑：“嗯，至少185以上我才能考虑。”

　　朱檬尴尬一笑鼓起勇气：“一八五，很少有女生能达到那个标准吧，而且真正喜欢上谁会在意身高吗。”

　　牧审己：“我妈就185。”

　　朱檬一噎。

　　牧审己意味深长地说：“是喜欢了才定的那个身高，不是定的那个身高才喜欢。”

　　“啊。”所以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而且我没说一定要女生。”

　　一瞬间朱檬在脑子里脑补了自己看过的312本小众题材的小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来回看了看牧审己和坐在他对面的，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那个孤僻、高冷、没有朋友的、目测185以上的、性别为男的那个人。

　　朱檬咽了口唾沫，立刻整理好思绪说：“抱歉，就当我没说，打扰了。”快步向为她加油的那帮人方向跑过去。

　　原来不是小说！

　　解威棱终于能正过脸，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对上牧审己的视线，两个人十分默契的眼神飘向了其他地方，双双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