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虞糖

38、第 38 章

　　从那天起，给余淼送饭的人就换成了这个哑巴少年。

　　少年很安静，除了必要的放置餐具的动作，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总是低着头，快速地放下东西，然后就离开，从不多做停留。

　　余淼尝试过和他交流，用简单的手势，或者用敲击桌面的方式。但少年似乎很警惕，总是避开他的目光，对于他的示好也无动于衷。

　　男人则每每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身上原本的冷香被隐约的血腥味代替。余淼能感觉到他的变化，他变得更加易怒，眼神也更加阴鸷。有时，他会突然紧紧抓住余淼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余淼的眼睛看不见，有一次男人给他带了一盒毛线球，让他织毛衣玩，织完后给他穿。

　　被关久了，余淼现在的性格也变得跟男人有些相近，变得喜怒无常了些，冷着脸直接将毛线球扔在了对方头上，让他自己玩去。

　　男人也不生气，低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蹲在他身前靠着余淼的腹部，自言自语道：“你要是能生孩子就好了，生个女儿一定像你一样漂亮，宝贝，给我生个孩子吧。”

　　男人温热的手在余淼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余淼却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冰窖，他直觉对方是做得出这种事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如纸，极力克制着心神，寒声道：“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保证你看到的只会是我的尸体。”

　　男人的动作一僵，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收回了手站起身，由上自下地俯视余淼：“说笑而已，想要孩子，我也只会去做试管...听说怀孕很痛苦，我舍不得让你这么痛苦。”

　　余淼垂着眼帘，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有的是办法把你绑在床上，让你死不了，也不得不生...”男人的声音变得冰冷，眼神中尽是残忍。

　　从那以后，不知是因为男人确实很忙还是什么原因，对方很少带余淼出去，大多数时间，他都被关在这个宽敞的卧室里。只有偶尔，男人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牵着他的手，在别墅的花园里走一走。

　　花园里种满了玫瑰，和男人最初说的一样，余淼能闻到那浓郁的花香，也能感觉到那些带刺的花枝偶尔划过皮肤的轻微刺痛。

　　有一次，男人心血来潮，说要在花园里架起一座白色秋千，余淼愣了愣，对方却好似很高兴，说着就让人去安排，来的人是那个哑巴少年，余淼听到男人叫他阿尧。

　　除了阿尧，来的还有另一个人，声音更加粗犷，像个军人似的见了男人还跺脚打报告，男人让阿尧带余淼回去，余淼才刚出来片刻，说想多透透气。

　　“我一个瞎子，你还怕我自己跑了吗？”余淼轻轻笑了笑，似真非真的自嘲了一句。

　　男人于是不再迟疑，只吩咐让阿尧照顾好余淼，于是和那个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玫瑰园。

　　余淼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着，阿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眼神落下他的脚下，担心余淼摔了。

　　余淼一边走着，一边找着话题：“原来你叫阿尧，是哪个尧？遥远的遥吗？”

　　阿尧没有说话，余淼垂眸笑了笑："抱歉，忘了你不会说话，你看我们一瞎一哑，还真是相对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阿尧突然挡在了他跟前，踢走了脚下一块石头。

　　余淼脚步不停，撞到了对方的额头，两人身高差不多，但阿尧还未满十八岁，应该还能长高。

　　“怎么了？”余淼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阿尧此时离他近在咫尺，正默默地看着他。

　　余淼的手被对方拉起，阿尧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勾画着，随后立即收回了手。

　　“原来是尧舜禹的尧”，余淼收拢了掌心，又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会在这里？”

　　阿尧没有回复他，余淼继续向前走着，轻声道：“这里只有你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眼睛也看不到了，可能这辈子就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

　　余淼想从阿尧这里多知道些信息，如果关系能再近一点，说不定能套出些有用的消息来。然而阿尧是个守口如瓶的哑巴，这让余淼有些无从下手。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

　　那天下午，余淼坐在沙发上，凭着记忆摸索着，想要拿起放在茶几另一端的水杯。但他记错了位置，手一滑，水杯掉在了地上，“哐当” 一声摔得粉碎，水洒了一地。

　　他愣了一下，正准备摸索着蹲下身，想将地上的玻璃碎渣捡起来，然而掌心却被锋利的碎屑划破，余淼只觉一阵刺痛，手心便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这时，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是阿尧，他来送晚饭了。

　　少年看到地上的狼藉，显然也愣了一下，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拉起余淼的手翻看起来，然后扶着他坐回在椅子上。

　　余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看不到，杯子不小心……”

　　少年没有理他，脚步快速地离开，又急促地回来，拉起他的手在上面喷药，帮他包扎。

　　少年的动作利落干净，像是非常熟练这些活，余淼安静地任他动作，手上的上并不是很疼，远没有自己之前用指甲抠手腕上的肉痛，少年的动作却很小心，仿佛在粘连什么易碎品。

　　等他包扎好，阿尧又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余淼能听到玻璃碎片被扫到一起的声音，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少年的手似乎被碎片划破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

　　“阿尧，你受伤了？” 余淼连忙问道。

　　阿尧停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抬眼看了看余淼，继续收拾。

　　余淼皱了皱眉，摸索着站起身，想要去拉住少年。

　　但他刚走两步，就被阿尧拉住了衣角，少年的力气不大，拉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余淼停下脚步，有些不解。

　　少年松开他的衣角，然后继续低头收拾完地上的碎片，将垃圾倒进垃圾桶。接着，他走到门口，似乎是想离开。

　　“等等，你的伤……” 余淼还想说些什么。

　　阿尧却已经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余淼无奈地站在原地，他能感觉道阿尧的警惕心真的很重，但他也隐隐感觉到，少年对他似乎并没有很冷漠。至少，他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停下动作，会拉住余淼不让他乱动受伤。

　　男人最近很忙，也变得愈加烦躁。有一次，男人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地闯进余淼的房间，将他死死按在床上，语气带着一丝疯狂和偏执：“他们都想背叛我，都想抢走我的东西！你呢，你会不会也背叛我，离开我？”

　　他的呼吸喷在余淼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酒气和危险的气息。余淼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余淼没有挣扎，只是神色平淡地说道：“我走不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男人眼中的一些疯狂。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疲惫。

　　“是啊，你的眼睛瞎了，哪里也去不了” ，他喃喃自语道，“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说完，他在余淼眉间轻轻一吻，便转身离开了。

　　余淼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男人语气中的疯狂，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他知道，男人一定遇到了大麻烦。

　　而这个麻烦，很快就影响到了这所别院，男人来的次数更少了，别院里的人也更少了。只有阿尧，每天会定时来给余淼送饭。

　　这种变化让余淼心中既兴奋又警惕，兴奋的是，这可能是他逃跑的机会。警惕的是，他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有一次，少年送饭来的时候，余淼听到他的口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纸张摩擦声。

　　余淼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问道：“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尧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放东西的速度，似乎想赶紧离开。

　　余淼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声音极轻地问道：“我好像听到外面有枪声，是不是有人…… 打仗了？”

　　阿尧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抬起头，第一次，余淼感觉到他的目光完全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手被对方轻轻拉起，阿尧在余淼的手上写着：有人叛乱，要小心。

　　能跟他透露这些，说明阿尧已经比较信任他了。

　　余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头上的监控器，脸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的，你先走吧。”

　　余淼坐在沙发上细细思索着，男人已经三天没来了，说明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只是不知道外面的守卫又多少，阿尧能帮助自己吗？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男人突然回来了，他看起来极其疲惫，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脸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却依旧狰狞。

　　余淼还在睡梦中，被一声猛地踹门声惊醒，他立即坐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死死抱入怀中，只听一声低沉喑哑的呢喃：“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