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天音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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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佐天音站在柴玉关身旁，自从七七在快活城以死相逼，他看见主上的白发多了一倍，沉默的时光愈发的漫长，忽而生气起来一挥手，把整间屋子的东西都摔个粉碎。
儿女始终是父母的债。
“七七，你放下匕首，为父什么都答应你。”曾经在江湖上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活王声音柔和得像一个平凡的宠爱女儿的父亲。
七七嫁回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仁义山庄，朱富贵自然是高兴的，毕竟他和快活王，有跨不过去的嫌隙。
他突然觉着眼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可怜了。
十八年前，当七岁的天音还是山佐家族中众星捧月的嫡孙。
那时的柴玉关还不叫快活王。
但只一晚，就全变了样。
柴玉关碰巧路过，从血泊中把年幼的天音捡了出来，他盯着这个面如傅粉的男孩子很久，说：“你有一双很像她的眼睛。”
“不想死，就跟我走。”他绝不强迫。
“等等，还有我妹妹。”小天音从茅草堆里牵出一个刚学会走路、粉妆玉琢的女娃娃。“她叫岑夕，山佐岑夕。”
他笑起来，目露欣赏之意。
山佐家的血脉，就这样留了下来。
天音天资聪颖，心思细腻，五年后武艺已经万中无一，易容术更是青出于蓝，放眼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他跟熊猫儿、宋离不同，自愿侍奉于快活王左右，成为座下色使。
“阿音。”快活王回头：“是不是七七回来了？我刚才好像听见她的声音。”
“主上，是门口那串风铃。”
“……好久不见阿夕了，叫她有空回来看看……”老人眼中满是历经沧桑的寂寞。
“是。”说到自己的妹妹，天音眼中飘过一丝温柔。
“阿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上，阿音今年二十五了。”天音微微低着头，形容优雅。
“是么……你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阿音，可有意中人？”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天音，他倒也存有几分慈父情怀。
“主上莫开阿音的玩笑。”
“有什么！若是有，带来给我见见便是。”他笑起来，“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他是真的老了，看着自己亲手栽培的手下羽翼渐丰，心头竟然只剩下与七七共享天伦的愿景。为了她，他恨不得用双手送上自己的一切来弥补这十八年来的亏欠，可七七居然用那么锋利的匕首指着自己的咽喉，用死来威胁他，要他放过可能会破坏自己姻缘的一个女人，傻七七，爹是为了你好啊！
一个叫荆无命的居然也为了那个女人送了命，柴玉关脑海中闪过一张倔强平静的脸，白静的女儿，想当年他倒是为了那本幽冥秘籍与白静欢好过一阵，罢了，一个女人，成不了什么气候，若她真伤了七七的心，到时自己出手，想必七七也不会再阻拦。
他倚在蚕丝塌上，微微闭了眼睛，竟然睡着了。
“哥，你怎么来了。”岑夕正咬着笔杆发愁，抬眼看到哥哥站在自己面前，惊喜万分的扑过去，惹得馆内爱慕者对来人嫉妒连连。
天音换了一身打扮，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翩翩书生，清秀谦和。
“主上让你回去一趟，你在外面疯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天音微微笑道，随意让她对自己拉拉头发，扯扯袖子的胡乱摆弄。
“哼，我才不回去呢！他是你主上又不是我主上~”岑夕做个鬼脸不以为然。
“夕儿~”天音放下捏在自己脸上的手，“听话~”
“我~不~要~”岑夕堵上耳朵，一双猫眼笑得弯弯的，一派天真的对着天音撒娇。
“哥，你都多久没好好陪我玩了？上次人家生辰，你都没有空陪我过~”
“那我不是送了这间东西酒馆给你赔罪了么？”天音柔声道。
“哈哈哈，说到重点来了，这酒馆的位置……怎么就那么刚好，在无瑕苑附近呢？哥，这是你主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啊？”岑夕扑闪着那双大眼睛，不怀好意的笑着。
天音有些无奈，对于这个妹妹，从来只有一个办法顶用。
“你上次跟我要的那几套绝版的衣裳……”
“哥，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明儿就去，好不好？那几套里面佳佳也有份的啊。”岑夕立马软了下来，无论哪个时代的女人的衣橱里，永远都少了一件新衣。
“在干什么呢？”天音瞟了一眼搁在一边的账本。
“算帐呢~这两个月账目都是佳佳管的，但最近她……不太方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岑夕吐了吐舌头：“我去招呼客人。”
天音苦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
在他的呵护下，岑夕几乎是没有半点委屈的长大，那骄傲执拗的气质也是被自己宠出来的。
他从不让她涉及快活城内事务的一丝一毫，报恩，他一人就够了。
何况，他的确，是亏欠于她。而这笔债，早已不知道如何偿还。
山佐天音永远记得，他那如天一般的父亲抓着他的领口，在他耳边飞快的讲述着，低沉痛苦的声音，四周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常常让年幼的他午夜梦回时惊出一身冷汗。
柴玉关并没有把他们兄妹俩当做杀人的工具，而是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从人之初开始学起。他让他们有自己的是非观，也让他们知道要知恩图报。所以他自甘像随从一般任快活王驱使，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岑夕的自由。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此庸庸度过，却在给快活王执行任务的时候，那破败的雨巷小屋里，一个女子让他动容了。
他从来不敢想象，一个女孩子家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背着自己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过后还把大半身家送给素不相识的人。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么？他不相信。
于是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富倾天下的朱家主母位置来试她。
她穿着那身他设计的衣裳出来的时候，美丽极了，可她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哀求他放她走，真诚没有一丝胆怯地叫着他的名字：阿音。
那一瞬，他几乎就要沉沦在那一双眸子里。
可是主上却告诉他，这样的女子，越是美丽，越是信不得。
果真，朱富贵被雨花青所伤，而毒箭，正是从装打开她手镣的钥匙盒里面放出。
他气坏了，心想主上果然是对的。
第二次相见，是在幽冥宫的一个暗道出口。
她居然是幽冥宫的宫主？！他开始讨厌起她来，她做的戏这么逼真，居然连他也瞒了过去。
她又在哀求：阿音，放我走。
他心底冷笑，再也不受她的干扰，手一挥，十几个侍卫向她涌过去。
她站在原地，看向他的脸上，神情只剩下疑惑和绝望。
他其实也有一丝不忍的，所以当幽冥宫的一个侍女用尽全力将她送上马背助她离开的时候，他不露痕迹地放了水。
她不会武功，甚至连马都不会骑，死死抱住马的脖子的样子好笑极了。
他终是不放心，独自跟了上去，发现她竟与猎头人有牵扯。又想骗人了？
可她却在道破连他都不曾知道的惊天秘密后，离开了众人视线。
她避到一处叫清心园的地方，以杨佳佳的名字如一般平凡人一样生活起来。他远远看着她，看着她给丫头伙计说笑话，看着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看着她听说书逛铺子，他觉得自己死水一般的生活似乎有了一丝趣味。
她仿佛天生就有招人注意的本事，龙门玉和绝杀的一场误会，竟让她被传出了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乡绅公子在她家紧闭的门口前吟诗求爱，却不料沈浪和朱七七的介入让她一夜之间又失去了踪迹。
站在清心园门口的她，美得让他始料未及。
所幸此事传到了主上的耳朵里，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她了。
那青山绿水中，他见到她惊慌无错的时候甚至止不住喜悦，淡淡的笑起来。可主上不喜欢她，她性子这么倔，怕是有危险。
还好她随身的丫鬟够机灵又有功夫，骑走了他安排好的马……
沈浪和她有瓜葛，这点让他很是不悦，明明是他救的人，为何算在别人头上？
缠绵的雨天，她半倚着软榻轻描淡写的说出沈浪的身世，关上门来自己却心脉俱损，内息大乱。白静三十年的功力，终于让她转危为安。
夕儿闹着要礼物的当儿，他顺手就买下了无瑕苑附近的一处小楼，如此他来酒馆看妹妹的时候，也可以看见她。
过了不久夕儿居然说自己交了个好朋友，妹妹向来心高，从来只是帮她摆平麻烦，哪见她交过朋友？
却听那个朋友，原来是她。
哪知岑夕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先了他一步。
那杯相思泪太过霸道，岑夕想帮他，可天音不希望她失去自己，于是在杯中放了相克的解愁。
两倍的力量冲在一起，她果真受不住，烧得视野模糊。趁丫鬟去找大夫，他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倾诉，就算不开心，再也不要消失不见。
他们大婚的消息似乎让她伤心欲绝，一瓶忘忧见底，大醉了整整六天。
上天待她真的不公，才在梦中忘忧了几日，醒来却得知荆无命已不在世上。
那个少年疯狂炽烈的方式让她痛苦万分，悲伤到极致，连泪水都没有。
她对着天空喊：让她回去，她想回哪里去呢？他看着她空洞的眼神，突然害怕起来，仿佛一不留意她就会随着一阵风消失。
如今整个无瑕苑跟其主人一样安静而低落，天音想起主上跟他说过的话，低头笑笑，一纵身上了马。
回望，天边晚霞烧得浓烈，这悲伤，大概，只能交给时间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天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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