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灼灼，星光杳杳》永无岛的长留

90、八十七 小产的痛苦和绝望

　　2022年12月20号 晴天
　　六个月的身孕，腰痛屁股痛坐骨神经痛十分明显，不论坐着还是躺着都是痛。睡眠很轻，睡不好，腿还会抽筋。他常给我锤一锤按一按，睡前会亲一下我的额头，他说好心疼我，我睡不着的时候他就陪我不睡。只是这两天我的手、腿、脚，甚至眼皮都有些浮肿，我们便到了中医院检查。说是贫血太严重引起的孕期血压高，才会浮肿。水肿的我体重到了130斤。
　　公公得知后打来好几个电话，让我们不要心疼钱，立刻办理住院给我输血治疗，婆婆也说想来照顾我们。尤其妈妈担心我，非要来看我，我说了好多话宽慰她，让她安心。萧明辰陪我办理住院，我们先交了3000块钱，化验了一堆检查，抽走了我7管血，每管100到300不等收费，甚至白带和宫口检查很痛。
　　签字、送检都是他去，包括向医生咨询问题。医生说我的血含量从68升到了75，看来吃了一周的贫血药物是有用的，给我输上了降压的液体，疼痛让我有点想哭。
　　他就揉揉我的头发:“傻媳妇儿不哭，老公陪你呢，老公在你身边……老婆，等我，回家给你收拾需要用的东西，我会陪着你，晚上有我在。”不一会儿，萧明辰拎着个行李箱就来了，我看他大包小包:“老婆，我带了小被子，还有你用的水杯，洗漱用品，还给你带了一条更宽松方便的裤子，卫生纸，还有看，小吃街买的肉夹馍，苹果、梨、冰镇的酸酸甜甜的山楂罐头，你爱吃的香蕉、哈密瓜，你看我连水果刀都带了！”我被他自以为自己很细心的样子逗笑了。
　　我想上厕所，一只手扎着针，他就扶我，帮我提裤子，换内衣，这时候我觉得他特别好。我们正收拾东西时他说:“诶呀老婆，我忘了带充电器，在超市买的饮料也忘拿了，还得回去趟……”没想到在他回去的过程中，护士进来告诉我萧明辰的核酸检测异常，他阳了，不能照顾我了！
　　我问护士有什么办法，护士说除非我自愿阳，去和那一家都阳了的大病房里住，萧明辰果断的拒绝:“不行，你现在本身就血压高老婆，疫情了你会难受死，我现在连夜回去趟，接我妈来……”我委屈的快哭了，不想离开他，他过来抱住我说:“傻媳妇儿，不能没人照顾你，好好儿的，我不放心你。”他一口饭也没吃，深夜就回了老家接了婆婆来。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妈妈深夜赶来，她说:“闺女，妈让你叔开车带我来的，妈不放心，就想着哪怕来了看你一眼再走都行……”我听了就止不住的哭，觉得自己好不孝让她担心。还好她来了，不然还真的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该怎么渡过。

　　2022年12月22号 阴天
　　这次住院本以为是来输血治疗，没想到医院给了我们一个晴天霹雳。我是子痫前期，也就是妊娠期高血压，不知道是贫血引起，还是我们年轻没有保养好引起的，总之，孩子不能留了。
　　我们一家人不死心，去了沧州市医院做最后的检查，孩子的胎心心率从上午在黄骅中医院还是110多次每分钟，到了下午竟然变成了70多次。我们得到的结果还是孩子没保住，再留下去会对我的身体有危险。明辰妈妈背着我们哭，也是难受不让我们看见，和我说:“卿，这个孩子和咱没缘咱就不要他了，关键是你的身体没事儿。这是你的一个坎儿，人不是一直顺风顺水的，有什么事儿咱得学会接受，学会面对。”
　　萧明辰也难受，和他爸妈还有妈妈问医生的时候他就各种缴费、找医生问情况。回来车上我和他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他就哭了一路，说不心疼孩子，心疼我，一想到我难受他就受不了。他自己还阳着发着高烧，所以医院就只留了妈妈陪护我。
　　萧明辰不干，晚上就不睡觉非要来，凌晨3点婆婆打鼓着闹着这才没来，婆婆给我喂饭的时候说:“卿，赶快好起来，你好了他也就好了。”因为疫情特殊时期血库血不够，公公就去献血给我输血；婆婆买了草莓、西瓜、哈密瓜、香蕉、苹果等水果，怕我吃药苦，每天熬好小米粥，炖好大骨头汤送来医院；妈妈对我更是没有隐私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有时我自尊心强，上不了厕所，连擦屁股都是萧明辰帮我，我不用他，他就一直守在卫生间门口问怎么样了，他要进来……
　　突然发现人是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才明白身体健康最重要，明白亲情的可贵，心胸才会变得宽大起来。
　　本以为会人工流产，可是我临时阳了，真的没想到电视剧一样的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也没想到今年的跨年夜会这样度过，更没想到一直没有感染的疫情会在这时候和小产同时发生在我身上。
　　整个人昏昏沉沉，没有味觉和嗅觉，咳嗽，高烧不退，第一天就从37.5变成了38.6，第二晚发烧到40度，妈妈担心给给我敷热毛巾物理降温了一晚上。第三天还是38度多，直到第四天开始恢复正常，我的手术才被提上日程。
　　医生给我在肚子上打了引产针，因为不好找，打了两针没有真正打对地方，萧明辰就用轮椅推着我，被医生带着到彩超室去打，才打对了地方。针进去的时候很疼，我想着总能熬过去了，结果阵痛了两阵以后就没了动静，我们输液在医院等了72小时，也没有动静，代表着引产失败。可能因为对药物不敏感，医生说，一百个人里出不来一个我这种情况的。
　　我很绝望，真的很绝望，我甚至在想:如果这次的痛苦能过去，让我怎么样我都愿意。
　　医生采用了第二个办法:水囊引产。这一次是在下面，这一次等了9个小时，我就开始有反应了。发生在大晚上，肚子很疼，一阵一阵的，妈妈陪着我，他在旁边睡觉，睡醒后一直问我问题要去找医生，我心情很不好，说他根本不是用心陪我，就是在装，说了不好听的话，他砸了手边的一瓶水果罐头，我一直让他滚，他就去了病房外坐着。
　　不太痛了以后我很后悔，后悔让妈妈着急，她作为姥姥，本来就没有义务来，心疼我来看顾我照顾我，我竟然还让她看到我们吵架，让她着急。又过了两个小时，从凌晨四点我开始剧烈的疼痛，宫口开了开始宫缩，坐也痛躺也痛，婆婆来了，他也来了，实在受不了，我在地上垫了一个棉垫子，跪在垫子上，手使劲抓着床沿，这样的姿势才能稍微减轻痛苦。
　　他就这样蹲下来，在我身后抱着我，一下又一下抚摸我的肚子，可是疼痛丝毫不减，越来越重。我身上疼得打哆嗦，脸上都在冒冷汗，断断续续的疼到八点，医生开始检查我，说已经开了两指了。
　　让我在待产室等着，给我输上了液，又输上了铁剂，把我推进了产房，萧明辰就去找医生签字给我打无痛，还是最大剂量的，无痛针和无痛泵都用上了。麻醉医生让我抱腿缩着，在后腰上打，先打了一针麻药，腰就麻了，然后打的无痛针，听说很粗，确实有很疼的感觉，但当时开骨缝的感觉已经盖过了这种疼。
　　打完以后很有效果，打麻醉的姐姐和我聊天，我已经能开始和她简单的对话，甚至迷迷糊糊有想睡觉的感觉。当感觉到自己身上不再断断续续，而是连成片的疼的时候，我开始叫护士姐姐。
　　医生就把我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打过无痛后已经开五指的疼，变得和开二指的时候差不多。因为我还不足月，孩子没有那么大，所以就开到五六指之间，医生就开始把孩子拉扯出来了。
　　这种感觉，让我在此后一段时间的日日夜夜里都忘不了。和预想的一样，孩子已经死了，医生放到了专用的袋子里交给家属，萧明辰告诉我，他开车到了远郊枣园附近一个公园找地方埋了。

　　2023年1月1号 晴天
　　小产后，医生就顺道给我清了宫，按揉了肚子。护士给我用妇科清洁药液清洗，用中药草热敷肚子，用一个大仪器烤下面消炎。还给了我一大堆的药吃，其中一味维生素B2，一顿就要吃20片，一天要吃60片。
　　婆婆买的姨妈巾，一次性内裤，垫子，长卷卫生纸等，就好像来姨妈一样，要流几天血。老家大棚忙，公公已经把婆婆接走了，还带了大虾和鸡、牛肉来看我。妈妈陪我回了楼上照顾我。
　　回到家后我还时常怅然若失，似乎不相信孩子没了，不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一直顺风顺水的自己身上，总感觉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孩子还在……
　　我开始吃很多药，开始睡不好，浑身出汗，想要洗澡洗头发，可是我不能。无痛针带来的腰疼，甚至三天后，我开始溢奶，我很害怕，我甚至有点嫌弃我自己。当这时候，所有的高尚和大彻不悟不复存在，我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而他的生活轨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开始暴躁，开始有怨言，开始怨他:“回到家以后，你该忙游戏里的事忙，该看动画片看，你的生活和从前一模一样，为什么改变的只有我！我讨厌现在的自己，我想回到从前单纯的日子，我觉得我很脏你知道吗，如果你能够好好陪我吃饭、陪我锻炼，是不是有可能孩子就不会死，我恨你！为什么只有我经历这最糟糕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失去所有的幸福！”
　　一开始他会哄我，到后来他就沉默了，他说不要再提那个孩子了，已经过去了。他说:“你重要，我把你放心尖上，捧手心里，老婆，我也伤心，可是我不能和你一样一直难过，我还是得挣钱，我把挣得所有钱都给你，你现在就可以买衣服买好吃的，买所有让你开心的东西，存起来咱们以后用，这是我挣钱的动力，咱们攒起来，一直过好日子。”……
　　后来妈妈告诉我:“闺女，别提这件事了，就当生了一场病，总提会伤害你们以后的感情。你不知道，那天你进了产房，你进去了多久，我和明辰就在外面守了多久。他妈妈倒是站了一会，然后坐在病房里和别人聊天说话儿，而他一直蹲在产房门口，哭了好久，我过去劝他说‘傻小子，别哭了，你看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他就哭着说‘妈，我怕她疼，我再也不要孩子了，再也不要了！’他就还在哭，直到签字给你打完无痛，他才站起来，然后就一直站在那儿等你出来。”
　　我不说话，开始反思我自己:人都是一样的，我不能总因为远嫁怪他，因为孩子的事怪他，婚姻里遇到事情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承担的。
　　他正直、上进、爱我，有家底，把挣得所有钱都交给我，对我家人好，一心一意过日子，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不堪。我不该全然的依赖他，一遇到事情就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甚至还对他动手，推他拧他用手指他，把所有的恨意发泄给他，而他也有自尊，也是个好强的男人，也年轻冲动，如果我真把他当成老公，就不该这样去消磨他的自信。
　　我不想被一次小产打倒，因一次苦难受挫，我拥有很多东西，很多人的爱，甚至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只要我想，我也可以走在阳光照耀的小路上，我也可以健健康康的，温温柔柔的，大大方方的，像以前一样甜甜的和他说话，和别人交往，做一个小天使、小公主。
　　我不能把最伤人的话、最大的脾气，全部发泄给最亲近的人；不能因为自己受了伤害，就去伤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