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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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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庚二十一年,天庚帝薨。
天庚帝抱恙多年,膝下无子,唯有皇后所出一女,碧玉年华,还待字闺中。太后垂垂老矣,已无垂帘听政之力。恰逢乱世,敌国虎视眈眈,边疆战乱四起,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得已,当朝丞相力排众议,顶着一众天下文人的吐沫星子,将幼女扶持上了皇位。
丞相权倾朝野,天下人皆以为丞相大人狼子野心,欲将小公主扶持成傀儡,自己意图当摄政王,结果女帝登基后的第三日,丞相大人便辞官,弃了权柄,只本本分分地居于理事堂,当了无权无职的帝师。
女帝姓钟离,名钰。幼时娇生惯养,生出了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性子。穿着黄袍,一头秀发摘了珠翠,她白玉般的脖颈顶不起帝王惯带的冕旒,便只如男子般的束了白玉冠。
她成日在朝堂上听着一众大臣叽叽喳喳地争论不休,紧张地不知所措,过往宫里嬷嬷只教她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从没人要她学过国政策论,她什么都听不懂。龙椅太硬,上面雕刻的龙腾威武,象征她此时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她扛不起来。
她觉得天下书生文官说没错,女子为政,国将不国。
有官员在底下呈报:“陛下,苍南一带流寇作乱,他们对百姓烧杀抢掠,逼良为娼,无恶不作。就连当地府衙都形如无物,他们目无王法,连朝廷命官都敢当街驱逐羞辱。”
钟离钰抿紧唇线,心里听了很是害怕:”那……朝廷派军队前去镇压,可好?”
官员不领女帝小心商议的这个情,断然否决:“许多良民百姓因为不堪土匪恶行,无路可退,只能落草为寇,如今已经成势 。镇压绝非易事,能兵巧匠缺一不可。可现如今外敌入侵,地方乱贼蠢蠢欲动,局势动荡,将领皆有要务,朝廷已经无将可出。”
钟离坐立不安,索性站起来,踱了两步,才看向殿下百官。
她一介女子登基,百官不服,都看不起她,她心知肚明。若真是有贤能者她不介意让贤,可今逢乱世,血脉正统是个活靶子,她退下了,就多得是人会打着“拨乱反正”的名头揭竿而起,到了那时,贤者也能被悠悠众口染成奸佞。若是狼烟四起,战乱无休,黎明百姓该当如何?
国之衰微,外敌强劲。她钟离钰虽生来尊贵,原本却也是要养成去和亲的公主。还是公主时,她便金玉不缺,旁人见她还要行礼问安,既享了这份荣光,她便自觉担了公主的责,为千万人的安危舍了往后大半生的自由与幸福,她无怨。
可今她贵为九五之尊,却是有心无力。最后,她俯首,只能道:“诸位爱、爱卿,容我、容朕!回去思索一晚,明日朝上再议,若诸位有可行之策,只管进谏直言。”
那日钟离钰与帝师协商良久,将朝中可用之将谈了个遍,都无果,最后帝师举荐了个人。
“……是个女儿家?”钟离钰掀开画卷,上面映着的女子柳叶弯眉,一袭广袖红袍,隔着薄薄的纸张,透出股风姿卓越。
饶是皆为女子,钟离钰也看迷了眼,忘了质疑女儿家如何能上阵去对传闻中穷凶极恶的土匪窝,只问,此女何名。
帝师还是丞相时,家风清正,一妻一妾,三个儿子,两个入朝为官,一个从了军,外界从不知他还有个小女儿。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儿,帝师自行惭愧地解释是,少时风流债,上不得台面。
“我此生循规蹈矩,克己守礼,唯有这一件亏心事。是孽,也是憾。想弥补一二。她随兄长混迹军营数载有余,有军功在身。陛下,若无人可用,小女尚可一试。”
若按如此说,或许是有点真本事的吧?钟离钰想见一见此人,可时不我待,她别无选择,第二日就下了旨意。
当得知那个名不经转的受封将领也是个女人时,当日,朝堂上就反了天。有个耿直的老臣当场脱下乌纱帽,破口大骂。钟离钰好心劝慰,无果。
“如若不然,拖一日,是一日劫难。苦的是百姓。”钟离钰面色冷沉了下来,她年纪尚轻,明眸皓齿,即使有龙纹黄袍加身,也显不出来半点威严,可她的话却掷地有声,“胜败乃兵家常事。若她败了,朕御驾亲征,自会向百姓谢罪。”
此言一出,就是表了态。她心里也没有底,但她身为君王,心向民心,竭力而为。
这一仗,钟离钰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等得颇为煎熬,开始文官还只是上折子文邹邹地骂她为君者不该妇人之仁,目光短浅,骂她昏聩无能,德不配位。最后到了指桑骂槐的地步,以“吾君年幼,应当关注民生见闻”为由,写了篇奇闻异录,某人灵地杰之处,生了个女子,容貌其佳,却命里带灾,毁坏国作。
钟离钰盯着奏折上“祸国殃民”这四个字翻来倒去的看,气得拿了批阅奏章的红墨,在上面画了两个大王八,嘴里嘀嘀咕咕地骂到:“大逆不道!岂有此理!”
骂也不敢大声骂,传出去了,督官还是要上奏。
半个月后,捷报传回了京。
又三日,凯旋的三千兵马也归了京。钟离钰亲自去迎,她站在城墙上,望着随风而动的军旗,打头阵的人策马而来,鲜衣染尘,肩甲乌黑,没有佩刀,只有手里的马鞭,随着那发尾一起高扬。
马蹄溅起尘土飞扬,骏马嘶鸣,待到落定,来人半跪下去,低眉敛目:
“臣鹤览山,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一应而跪,高呼万岁。
钟离钰眸光潋滟,情不自禁,遽然失言。
直到此时,见了真人,方才何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