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故人来》angelo

9、九

　　夜已深沉，细雨依旧无声。
　　小楼上并未点灯，只有一室的浓重黑色，像是花满楼眼前永恒的色彩、也像是此刻聚拢在陆小凤额头上方那一片乌压压的黑云。
　　“我已好多了，歇歇吧！”花满楼低声对盘腿坐在他身后为他注真气调息的陆小凤道：“刚才只是一时气急、喷了一口淤血而已，这会儿倒也爽利多了。”
　　陆小凤额上的黑云又厚重了一分……是他叫了一声“花花”才让他气急了的吧？念及此，垂头丧气地低语道：“以后不那样叫你便是，千万别再动气了。”（NND，“花花”党滴一干童鞋们，偶抵死不从哇不从！）
　　花满楼微微一怔，低笑一声、未接他的口。虽说刚才那一口血确是因思绪不宁才弄得气血翻涌的，不过“花花”这样的昵称他也实在消受不了、想想都觉得浑身直起鸡皮，也真不知道这只野凤凰是怎么想出来的。所以既然陆小凤这么说了，他倒也正中下怀。（哼，偶家花花也抵死不从！）反手拍拍他的膝头道：“收手吧！你虽是只野鸡，却也不是铁打的，舟车劳顿这么久、早点睡吧！”（莫非铁公鸡就是这样来滴？望天ing……）
　　听了他的话，陆小凤觉得心头暖暖的，但并没有动弹，右掌依旧抵在他的背心、左手则滑到他的手腕搭住了他的脉门。果然，在他的内力辅助下，花满楼的脉象已平稳、有力了不少。可是他不敢收手，继续连连催动内力为他固本。想了想，沉声问：“怎么会伤成这样？”虽不通医理，但适才花满楼吐血之际他就感到他内力涣散、体内真气乱窜，若非他及时注入外力引导、还不知会伤上加伤到何种地步呢！
　　花满楼低头不语。
　　“满楼，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陆小凤有些急了，凑近了些道：“你这是旧伤，怕是伤了有两年了吧？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你伤得如此之重、到现在都不见好呢？”
　　“告于你知、你便又怎地？”花满楼的唇畔浮起一抹苦笑，怅然道：“为我报仇么？”
　　“呃……”陆小凤怔住了。他深知花满楼的生性本就谦和善良，幼年痛失目力的遭遇并未让他沉沦，反而更是造就了他的一颗宽大包容的心，再大的不如意都能被他看得风清云淡。对人，除非是确实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他决不会妄加评判。而诸如报仇之类的举措也绝非他喜闻乐见的、更别提是因他而起的仇了。
　　听身后那人久久都不出声，花满楼脸上的苦笑加深了。举头望向窗外、低喂道：“这是我的劫数，与你陆小凤无干。”
　　这冷冰冰的一句像是一把凉飕飕的匕首刺进了陆小凤的胸膛，直刺得他差点打了个激灵。“什么叫与我陆小凤无干？”他咬牙不已、声音都嘶哑了，连喘数口才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快运气、收手！”花满楼侧头低喝。他感到自陆小凤掌心传来的真气紊乱不已、连带得他体内复又气血翻涌起来。
　　陆小凤被他这一喝、警醒了过来，连忙屏息凝神、调息吐纳，片刻功夫便恢复了。想到自己差点又铸成大错、额上不禁汗涔涔一片，真气在体内运作了一周天后便纳入丹田、缓缓撤回了手掌。
　　待他的掌心离开背脊，花满楼高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面沉似水地扭头斥道：“你怎的越来越孩子心性？倒是一句不顺耳的话都听不得了！”说话间想到先前他还和镇阳这样的孩子斗气、不禁又面寒了一分。
　　陆小凤脸上的四道眉毛拧成了两团，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辩驳，只哼哼唧唧地问了一句：“你不碍事吧？”
　　花满楼也皱了皱眉，低叹了一声、摇头道：“没事。”迟疑了片刻、问：“你呢？”
　　一听此话，陆小凤倒委屈了。腾身一转、转到花满楼面前，嘀咕道：“我有事！”说着便拉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伤心了。”
　　“啧……”花满楼的眉头皱得更紧，想要缩回手、但却被他按得牢牢的，动弹不得。
　　“我们还是朋友吗？”陆小凤的鼻尖几乎凑到了花满楼的脸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这算什么问题？”花满楼扭头避开他喷洒在脸上微温的气息，嗔道：“你我何时恩断义绝了？”
　　“那你为何说那样的话？”陆小凤更难过了，急急道：“你花满楼的事从来都与我相干得很呢！”
　　花满楼那被陆小凤按着的掌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怦然跃动的心，一时间他有些怔忪起来，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闪现。多少次出生入死的并肩作战，多少年情深意重的珍贵友情……可是现在他已不再是往日的花满楼了，再与这只野凤凰厮缠在一道恐怕只会拖了他的后腿吧？至于他说要在此安家的事……且当是一段美梦吧！
　　见花满楼迟迟不语、不动，陆小凤连忙再下一城、继续哀怨道：“你都不爱理不理地将我搁在一边一晚上了，现在又说什么相干不相干的话，你说我能不伤心吗？”
　　花满楼无语地再叹一声……这只野凤凰倒真是将孩子气发挥得淋漓尽致了啊！怎么听上去似乎是被委屈得狠了呢？
　　陆小凤趁他无语之时又凑近了过去，不过经过刚才的吐血风波、这会儿他不敢再贸然行动了，只是耍赖似地道：“满楼，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想知道一件事而你又不告诉我答案的话，我会被活活憋死的。”
　　花满楼往后退了退。
　　陆小凤往前蹭了蹭。
　　花满楼不得不抬手将他又几乎凑到鼻尖前面的脸推开，淡淡道：“陆小鸡，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藏话。你越问得紧、我便藏得越深。”
　　“……！”陆小凤无语了。的确如此啊！
　　花满楼见他不再追问了、便翻身躺在了床的内侧。“睡吧！”
　　陆小凤的眼珠转了转，赶紧跟着躺下、紧紧地挨着他。
　　花满楼翻身面朝着墙壁，掀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伸手用被子将两人之间的缝隙填满。
　　陆小凤不依，拉起他的手、又将被子全都挑开了，复又挨着他。
　　“小凤……”花满楼欲言又止。
　　“嗯？”陆小凤抬头靠在他的肩上，小胡子都蹭到了他脸上。
　　花满楼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皱眉道：“我累了。”
　　陆小凤愣住了。花满楼的这句“累了”不似一般时候所说的那种身体的劳累，而是他从未听他说过的一种……示弱。莫非这次的重伤不愈消磨了他的意志？又或者是他们真的都已过了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年纪，除了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沉沉压在肩上的重负之外，只余下“累”了呢？“满楼，”他往后缩了缩、规规矩矩地侧卧着，道：“我再也不会走了，信我！”
　　花满楼低低地“嗯”了声。他是愿意信陆小凤的，他不信的只是纷纷扰扰、时时刻刻都需要陆小凤、陆大侠的这个江湖而已。
　　“我也……”陆小凤紧紧地皱眉，嗓音一窒，隔了片刻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吹出了余下的半句：“累了啊！”
　　花满楼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人到中年哇中年……厚厚，其实偶一直觉得他们不会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