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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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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楼梯上又是噔噔噔的一阵急促脚步声,镇阳一手攥着两个杯子、另一只手提了个小铜壶上来。一个杯子放在了花满楼面前、另一个则“咚”地一声放在了对着陆小凤的位置。
陆小凤挑着眉看了看镇阳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欺身过去抢在他抓到茶壶之前抄了起来,揭开壶盖看了看,慢条斯理道:“每片茶叶你都挑?这一壶茶里头少说都有一二百片茶叶,要是一两的话、便有成千上万片了。”说着,他转手又将茶壶放回茶盘之上、挑眉道:“镇阳小友,你倒真是有心啊!”
镇阳知道陆小凤是存心露这一手以报他刚才夺杯之恨的,没开口、只是目光灼灼地斜眼看了看他。
陆小凤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未退、可目光却也是犀利无比。
虽然二人都不出声,但是花满楼已感到了身周环绕的刀光剑影,忍无可忍地朝陆小凤蹙眉、沉声道:“小凤!”
陆小凤望望花满楼面沉似水的样子,扁了扁嘴,翻身往枕头上一倒、翘起了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晃着脚丫子。
镇阳暗暗沉了沉气,提起铜壶往茶壶里注了些热水,又为花满楼倒上了一杯茶,这才道:“花大哥,请用。”
花满楼低低地致谢,喝干了杯中的茶。
镇阳在侧对着陆小凤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眉飞色舞地跟花满楼说起了白日里见到的一件趣事、完全不似屋中还有第三人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轻松自在、倒是像极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该有的神情。
陆小凤边听、边留神注意着花满楼的神色。见他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样子,心中不禁益发憋闷起来,好不容易待一壶茶已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赶苍蝇似地朝楼梯挥挥手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早点歇吧!我可是赶了一天路呢!”
镇阳收敛了笑意、抢在花满楼出声之前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出了巷子右转便有客栈,要歇就请吧!谁留你了?”这番话说得已俨然把自己当作了百花楼里的人了。他心中暗道:不都是朋友吗?干嘛非要我走呢?
陆小凤的心里头打了个结:莫非这小娃娃住在楼里了?多久了?睡在哪儿啊?他左右看看、又注意了一下花满楼的神色,未见什么异样,这才做出置若罔闻的样子、翻了个身,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满楼,我先睡了。”
镇阳怒目横视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陆小凤,直想把手里的杯子甩过去。
花满楼又是无奈而无语地抚额低叹:这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见花满楼为难,镇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闷哼了一声、朝陆小凤的后背连发数支目箭。
陆小凤顿觉背上有阴风阵阵、下意识地挠了挠。
镇阳拎起铜壶又要添水,却被花满楼叫住了。
“不用了,镇阳!晚上多饮茶水不好,伤脾胃、也容易睡不着。”
“呃?”镇阳扭头看他,愣了愣、问:“花大哥,你累了么?”现在时辰还尚早呢!
“嗯!今天是家父的忌日,家里做了一天的法事,我是有些累了。”花满楼轻轻颔首。
陆小凤听得心里一惊。虽然早知道花满楼的父亲花如令已于前年因病辞世,但他却不知道今天便是他的忌辰。难怪花满楼会离开百花楼、且这么晚才回来呢。想着,他偷偷抬眼看着风清云淡的那人,心中的愧疚渐盛。
花如令花大侠当年辞世的消息曾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即便是远在塞外的陆小凤也于不日后听闻了这件事。那时曾想着赶回江南安慰一下必定会悲痛不已的孝子花满楼的,可是一方面因为琐事缠身、难以推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与他之间的嫌隙未解,所以拖了又拖、一晃便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一晃、事态已渐渐风平浪静,于是他便也不再牵挂此事了。
过往种种、现在想来,陆小凤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花大哥,你的身子还好吧?”镇阳如是问着,手指已搭在了花满楼的腕上、脸上的神色也不再似刚才谈笑时那么轻松自在了。
花满楼笑了,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但也没有去拂他的好意。
镇阳却被指尖下依旧有些虚浮的脉象弄得脸色越来越凝重,心中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没事的!”花满楼见他的手指迟迟不肯抽离,知他定是在担心他的内伤,便笑着安慰道:“病去本来就如抽丝,急不得的!你累了一天了,也早点回去歇息吧!或者就在楼下过夜也不碍的!”
碍事、碍事!陆小凤急得在肚子里直嚷,连连翻着白眼、只差没有抓耳挠腮了。
“那他呢?”镇阳撤回了手,轻轻扭了扭头朝陆小凤示意了一下。
“陆小凤与我有好些时日没见了,”花满楼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渐渐漾进了黝黑的眼眸里,接着道:“要叙几日旧吧!”
“几日?!”镇阳的心一沉、有些意外和不悦,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正好可以趁这几日离开些时候,便没再言语、只是又往陆小凤的脊梁骨上发了几枚目箭。
几日?陆小凤一边挠着后背、一边也在皱眉。难道刚才在门口他说的话花满楼没听清么?还是他压根就不信自己呢?于是他扭头道:“满楼,我打算在你这儿住个一年半载、说不定是三年五栽、也可能就在这百花楼里落地生根了,你说……可好么?”他闲闲的口气、旧事重提,眼睛却盯着花满楼的脸一瞬不瞬地猛瞧。
花满楼微怔了一下,自刚才起就有的喜忧参半、患得患失的感觉益甚。这只野凤凰真的是要筑巢了吗?怎么可能?凤凰本就生了一对翅膀、注定要四处翱翔的,落地生根的话、又何以能称其为凤凰呢?
镇阳也愣住了,却是如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正在蓄势待发一场大脾气呢!这个半路杀出的臭陆小凤,虽然明知他积习难改、但是听听他说的什么一年半载、三年五载、甚至落地生根之类的话就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看花满楼,虽未至于喜形于色、但那眼角眉梢已染上了春意、显然觉得陆小凤的话很中听呢!哼,被这个臭陆小凤伤了一次又一次的心、难道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相信他的信口雌黄呢?
见桌边二人都傻傻呆呆、将信将疑的样子,陆小凤的脑袋里想起了快船上那个可人儿说过的关于他‘安家’的那番评价,心中不觉苦笑。倒是被她说中了大半、果然无人肯信。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好啊!”花满楼的答允虽迟来了半拍,但正如陆小凤预想的那般,浅浅地笑着、轻轻地点头。
陆小凤笑了笑,只是其间有些讪讪的味道。
镇阳的眼睛里有一丝火光一闪,但是很快便又隐没在墨黑的瞳仁之后,只是怏怏地道:“哦,那我走了,花大哥。楼下已烧好了热水,药草已在澡桶里放好了,记得入浴哦!”说完便撅着嘴、闷闷不乐地转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