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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转过巷角,白墙灰瓦的院墙和之后那两层的精致小楼已跃然眼前。
      陆小凤猛然顿住了步伐,在暮色深重之中远远地望着那栋有如那墙头上攀爬着的层层叠叠的茎蔓一般纠纠缠缠、萦萦绕绕了他的整个脑海的小楼。
      阳台上已是一片花团锦簇,想必院中更是繁花似锦了吧?
      院中央的那棵梧桐比他三年多前走时又长高几尺、粗壮了几分,越过院墙已可见到茂密的树冠了。巴掌大的叶子沐浴在润物无声的春雨之中,披着初降的夜色而变得墨绿墨绿的、煞是可爱。

      还记得这棵树是在花满楼初搬入百花楼之时,陆小凤从后山上挖来以作乔迁之礼的。当年还只是一棵半大不小的幼树。那日他浑身是泥、又脏又累地扛着它进了院子,二话不说、自作主张地往泥地中间一种……
      岁月荏苒,忽忽已是十数载。当年的那棵幼树如今已在小院内根深蒂固、长得枝繁叶茂了。
      可是当年站在树下相视而笑的那两个人呢?
      陆小凤突然忆起了种下树时花满楼说的那番话来。
      “凤栖梧!你把这棵梧桐栽在我的院子里,可是打算在这里占个坑,累时好在此歇歇脚么?”花满楼如是问。
      “我倒没有想得这般长远。只是觉得若把它种在这里,夏天日晒时可以给你遮遮暑气,冬天刮风时给你挡挡寒意。最主要的是……嘿嘿,我又没带什么礼物、不好意思空手而来,见它生得好,便把它挖了来给你种上,权当乔迁之礼!”陆小凤如是答。
      花满楼笑了。是那浅浅的、却能沁人心脾的笑。

      “你那颗七窍玲珑心啊,原来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了!”陆小凤凝神呆望着院内的树儿、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心没由来的一跳,既有丝丝甜蜜、却更是伴着阵阵惆怅。
      “怎么会就这样隔开了千山万水了呢?到底是为什么呀?”陆小凤不禁哀叹一声。
      又往前蹭了几步,心头那惆怅已变得更浓厚了,往下坠得隐隐作痛。正在犹豫是否要端端正正地上前叩门,还是就一跃而过、不请自入之时,却见楼内一盏灯光自上而下的入了二楼、在窗棂纸上投下一圈淡黄色的光影来。
      陆小凤呆住了。
      花满楼目盲,起居行动当然无需灯火指引。
      花满楼独居在百花楼之内——至少当年他走之时是如此——无人相伴。

      “许是来了朋友!”陆小凤宽慰地想着。可是这时鼻间却又闻到了一丝家家户户做饭炒菜时才有的油花香气,让他不由得心头更是紧了一紧。

      花满楼虽然才智过人、自理能力极强,但因自小衣食无忧,所以对于下厨烹饪之道却也未曾涉猎过。
      更何况年幼时,他痛失目力,也曾在绝望之中做过些疯狂失控的举动、差点引火烧了花府。自那时起,家人便严格限制他在家中动火、更别提起火生灶了。
      这许多年来,他独居小楼之中,一日三餐有花家大宅内派出的老仆照应,自己除了烹茶之外、也的确是显少动火的。

      “许是他终究无法忤逆长辈、家人的敦促而娶妻了吧!”
      念及此,心中是狠狠的一痛,痛得陆小凤不得不举手按胸、垂目敛神,方才克制住痛呼出口。
      “陆小凤啊陆小凤,连你这样的浪子都想到安家,像花满楼这样一个富家公子会娶妻生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何况还是那样温良如玉的一个人啊……”他的嘴里涩涩的,本是极尽嘲讽的一句话、却被他念得苦不堪言。

      楼上又响起一声木门轻启的声响,随后便是吱呀的一声,显是有人开了二层露台的木门。
      闯过了多少个大风大浪、游走在多少次生死边缘,而此时此刻,陆小凤却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一看近在咫尺的那个百花楼的新当家人!
      “笨蛋陆小凤!你以为这天下皆是绕你而转的吗?你以为万事万物都会一成不变吗?就连不会哭、不会笑的梧桐树都长高长大了,又何况是活生生、会痛、会寂寞的人呢?”
      暗叹一声之后,陆小凤是打算折返了。

      巷口传来一阵轻轻的“笃笃”声,节奏不紧不慢、由远而近地靠将过来。
      陆小凤停下。
      这条巷中便只有花满楼独居的百花楼这一家。
      百般牵挂与不甘之中,陆小凤缓缓地抬头。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衬托之下,飘飘摇摇地映入他的眼帘之中……

      头顶是一把棕黄色的油布伞遮蔽着挡无可挡、四下纷飞的牛毛细雨。
      伞下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几近要相思成灾的清瘦身影。
      可是……
      伞下人的另一只手里却执着一根刺目不已的青竹盲杖,两边轻点着、借助着清晰可辨的回声探知着茫茫未可知的前路。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排山倒海一般地朝陆小凤压来,痛得他差点一跃而起、跳到那人的身旁。
      花满楼的流云飞袖、听声辩位是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人不晓的两门傍身绝技啊!
      这世上让陆小凤最信得过的十样东西之首便是花满楼的耳朵。
      即便是这巷子里空无一人、寂寂无声,但是以往的花满楼只要借助这常人难以辨识的细雨滴笃之声便能准确地辨认出事物的方位甚至大小、形状,可是现在……?!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被一个无形的手给狠狠捏住了,随着油布伞的越来越靠近,他的呼吸便越来越艰难。当看到伞下人用盲杖轻触院门前的两格石阶,随后才踯躅而上的时候,他被彻底击垮了。什么江湖不江湖、清规戒律不清规戒律的,一切的羁绊都被他统统的、远远的、毫无顾忌地抛诸脑后。
      一个箭步飞跃上前,一把抱住伞下那清瘦的身影,紧紧搂在胸前、死死按住,嘴里呢喃的尽是魂牵梦绕的那个名字:“满楼、满楼!”

      花满楼先是惶然一惊,但马上便辨出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和声音,唇边轻轻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缓缓地漾了开去、久久不散。虽然被身后那莽撞之人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是却不愿挣扎或阻止,只是低低的嗓音问:“倦鸟知返了么?”
      “知返了、知返了!”陆小凤将脸埋在花满楼的颈边,又是啃又是咬的、却不敢用力,怕会弄疼了他。
      这一抱,他便知道怀中人的内力已消失了大半,怕是受了很重的伤却迟迟不得法治愈和恢复。难怪他会变得如此行动不便呢!
      “让我……”花满楼小小地挣了挣,转身面对着陆小凤,唇边轻笑依旧、却夹杂了许许多多的落寞与无奈。“看看你。”
      说罢,举起手轻抚着那人唇畔的两撇小胡子。“嗯!”仿佛是验明了正身一般,笑容也踏实了许多。“果然是你这只野鸡。”
      垂目望着眼前那两排低垂着、频频颤动的长睫,唇畔被微凉的指尖轻触着,陆小凤的心便似化了。“我决定做家养老公鸡了。”
      “家养?”花满楼一惊,指尖兀地离开了那两撇小胡子。
      “在你家养可好?”言毕,陆小凤便懊恼地皱眉,目光似已穿透了院门、直射向二楼那盏因守候而摇曳的灯光。心又缩紧了,环在花满楼腰间的手臂也一并收紧……此时松开,怕自此再无机会抱住了吧?
      花满楼微笑着、也收紧了手臂。我家?你这只野生野养的凤凰岂能安居在我这市井小院之中呢?怕过不了几日便又耐不住平淡而要振翅高飞了吧?
      于是,两人便在这沉沉夜色之中、蒙蒙细雨之间、低矮的门头之下,紧紧地抱作一团……仿佛是身处洪荒之中、便只有怀中的彼此相依相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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