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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兰妮的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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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兰斯洛特可以说是被自己嘴巴里的魔药余味苦醒的。
他转动舌尖,总觉得唇齿的每一寸缝隙都被药味浸透。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但入目所及还是一片黑暗。
十六岁的兰斯洛特已经没有那么“硬气”又“傻气”了,好歹是长大了两岁,多少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了。
他听到屋里有人在翻书,连忙起身问:“您好,请问……有糖吗?”
说出话的瞬间,兰斯洛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他不再是口不能言的小哑巴了。
“魔法师大人,您的药好像起效了。”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非常感谢您的救治……”
不料对面的“人”竟然“嘤”了一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在照看他的只是他们的魔宠。
也对,一位能解鹰头蛇诅咒的大魔法师,怎么会做仆人的工作亲自照看陌生的冒险者呢?
兰斯洛特听到了魔法师和学徒的脚步声和推门声。
“魔法师大人,感谢您的魔药。不知道这份恩情要如何报答您?”
如果没有魔法师提供的药剂,兰斯洛特恐怕早就变成残疾的婴儿,在雨林里成为其他魔法生物的养料。他几度昏迷不醒,对方也没有对他不利,恢复的喜悦足以让他放下所有戒备。
许是因为在落难中得到了对方的帮助,他甚至对那位魔法师产生了某种依赖。
“我叫兰斯洛特,来自涅菲斯王国,是一名预备役骑士。不知我能否有幸知道恩人的姓名?”
然而,魔法师对他的自我介绍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透露自己任何信息的意思。
“这里是你在雨林之国的临时住处,我已经为你续上了半年的租期。你在这边生活期间,我们会尽快找到所需的药材,为你调配魔药。我会在你的客厅留一个传送阵……”
魔法师还在无情地说着,可兰斯洛特已经听不到他接下来在说什么了。
“您……要走了吗?”兰斯洛特循着声音的方向扭过头,那双眼湛蓝但无神的双眼满是无助的神色,“您要丢下我了吗?”
魔法师停顿片刻,又说:“我们本来也不是同行者,没有‘丢下’的概念。你虽然暂时看不见,但不是全然丧失了自理能力。我已经聘请了厨师和佣人,他们会照顾你的生活。”
“感谢您细心的安排,但是我不想留在这里。”兰斯洛特突然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恐慌之中。
他虽然能听见、能说话,可是眼前的世界已经被一片幽深的漆黑笼罩,一切可以给他安全感的东西都失去了形状、都无法被他最依赖的双眼捕捉到。
光、颜色、形态、人的神情与肢体语言……都是他不可探查之物。
没有视觉的指引,连普普通通的卧室都变得危机四伏。
他循着声音去找那位大魔法师,却撞上了床柱、跌落在地面、打翻了桌柜、踩到了玻璃花瓶的碎片。
可只要魔法师轻轻躲开,他就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到。
魔法师冷声道:“我不会送你回王都。”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那样,完全无法听声辩位。
“我不要回王都!”兰斯洛特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
他后知后觉地平静下来,意识到到他方才情绪失控的举动太过无礼,他带着不安的神情为方才的吼叫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魔法师并没有介意这些,依旧平淡地说:“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解药做好了我会用传送阵送来,直到你康复为止。时间不早了,我们必须出发了。”
其实兰斯洛特非常清楚,高傲的魔法师都不愿意与他人有过多的牵涉和接触,愿意为他调配解药已经是眼前这位有天大的耐心和善意了。
可是,除了这个人,他还能相信谁呢?
“别走!无论你去哪里,请您带上我!”兰斯洛特挣扎着站起身来。
入耳的却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我跟老师刚学过听声辩位,我可以练,会很有用,不会成为您旅行的累赘。”
“咚”!
他翻滚着跌下了台阶。
顾不上疼和头晕,他爬起来拼命追赶着那脚步,“等等,请您等一等!”
可他们的声音还是越来越模糊,混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他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什么人,只知道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拼命奔跑。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兰斯洛特满脸,直到嘴角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血。他的头在台阶上磕破了。
眩晕像是潮水那样袭击了兰斯洛特,他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浸在水里走路那样,渐渐地感到无法呼吸、每一步都格外地沉重和艰难。
“请您不要丢下我……”
他不知道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再次缓缓地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兰斯洛特再次醒来。
他失落地想,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可他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些特殊的声音,营火燃烧时的木柴噼啪、此起彼伏的虫声蛙鸣、夜行鸟类独特的声调、溪水潺潺流淌……这些都是在人类聚集的住所鲜少听到的声音。
当视觉消失之后,其他的感受就会敏锐起来。
随着苏醒,兰斯洛特的听力也复苏起来,他在这篇自然之声中听到了其他人的呼吸。
幼龙的呼吸快速又粗重,女学徒的呼吸轻巧而绵长。
当然,魔法师在,他均匀的呼吸声间或夹杂几声轻笑。
“魔法师大人……啊!”兰斯洛特猛地坐起身来,却不小心因为什么压住了头发而吃痛,不得不躺回去。
女学徒移开了压在他头发上的重物,“蜜雅,你踩到人家头发了。”
兰斯洛特抬手抚摸自己的头,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微卷的头发竟然有齐腰长。
“不必惊慌,头发、指甲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你的身体从十二岁长到十六岁,头发变长是很自然的事情。”
魔法师似乎一边说着,一边在翻阅什么,时不时还因为什么嗤笑出声。
女学徒问:“耀鸣,蜜雅找出来的那个本子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啊?”
“一个蠢男人的伤痛失恋文学,叫个游吟诗人过来能谱曲唱歌的那种。”魔法师无不嘲讽地笑了,“矫情、腻歪、哀婉、凄惨,萝波塔你对这些感兴趣?”
被唤作“萝波塔”的女学徒摇头摇得马尾辫甩出风声,“不感兴趣、不感兴趣,您自己看吧。”
那本子“啪”的一声被魔法师扔在地上。
“我也不感兴趣,谁爱写谁爱看吧。”
兰斯洛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本书上了,他听到了,那个魔法师名叫“耀鸣”。
不知道是怎么写的,是哪个“耀”,哪个“鸣”。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一起踏上旅途,时间久了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的。
兰斯洛特这样想着,劫后余生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此时他卷曲的长发搭在胸前腰间,尚未长开的面容幼态而稚嫩,线条圆润柔和,活像是油画中伯爵家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