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清水浅舱

22、平安的猫咪

　　兰斯洛特将利斯的口供同其他物证一起呈给女王。

　　他是女王的臣下，为女王效力、对女王忠诚，所以他在必须提供理性而公正的调查结果，不存在为利斯说好话的可能。

　　如果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偏袒”或者“求情”，反而会让女王心生疑窦，进而加重对利斯的处罚，而兰斯洛特自己也会因为徇私被女王降罪。

　　女王默默地翻看这些东西，脸上未曾动过一丝波澜，与参阅其他公务文件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态度让兰斯洛特心生敬佩，也叫他心底对这个掌握着他人生杀大权的威严帝王多了几分畏惧。

　　“尽量避开其他人，带利斯来见我。之后你就可以开始休假了。”女王吩咐道。
　　兰斯洛特向女王行了一礼，道了声“遵命”。

　　离开时，他恰巧碰到侍女带着一位魔法师觐见女王。那位魔法师手中的托盘里有一瓶黑色的药水。
　　女王身体强健，几乎不会服用魔药。那这瓶便只能是赐死利斯的毒药了。

　　兰斯洛特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去找利斯。

　　说实话，兰斯洛特一直不觉得利斯是自己的“朋友”。
　　以前兰斯洛特因对方“情夫”的身份鄙夷过他，也因为他言语间的尖锐和刻薄厌烦过他。

　　而现在，兰斯洛特好像能欣赏他的勇气与清醒，也能佩服他的隐忍与机敏。
　　最重要的是，兰斯洛特无比地羡慕他对女王真挚的爱意。

　　其实，他们早就是“朋友”了，不是吗？
　　不然利斯也不会隔三岔开五地从窗户那儿出现，拜访耀鸣；他也不会让利斯知道自己秘密温泉的位置，还让对方和他们夫妇一起泡澡。

　　“想什么呢？”利斯用肩膀轻轻去撞兰斯洛特的，“怎么，是舍不得我了？”
　　意外的是，兰斯洛特没说任何不坦率的话回敬他，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利斯眼睛瞪得像铜铃，连连后退几步，手腕上的镣铐锁链“叮叮当当”地响。
　　“我没看错吧？兰斯洛特，你竟然点头了？！”利斯看猴戏似的凑近他，绕着圈子啧啧称奇。
　　明知都快被赐死了，还依然活蹦乱跳的，倒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兰斯洛特心里坠得难受，也就任由利斯闹了。他权力范围内能给到利斯的，只有陪他走过最后的这几步路，让这只爱说爱笑的猫人不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孤独地演独角戏。

　　“临死之前，我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你好了，免得后继无人。”利斯故作严肃的姿态，还抬起带着镣铐的手在光洁的下巴前做捋胡子状。
　　兰斯洛特无奈道：“行，你愿意教，我就学。学不学得会另说。”

　　“那你可是赚到了，论如何在恋爱中讨人喜欢，整个王国都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我。”利斯拍拍胸脯，“我不保你一定能抱得美人归，但多少能增加点好感。”

　　原来他的“绝学”竟然是这个。
　　“愿闻其详。”兰斯洛特低笑出声。

　　利斯凑近，压低了声音，“像你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操作难度太高，步步须得谨慎行事。先给态度，痛改前非；再论真相，说清误会。过程中讲究一个‘示弱’，满足人的保护欲。”
　　别说，这还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利斯竟然不是诓人、逗人玩的。

　　于是，兰斯洛特竟然正经地同他讨论起来。
　　“前面的我大概都懂，但是‘保护欲’这条，我不太明白。”兰斯洛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到“保护”这俩字就浑身发凉。

　　利斯“哎”了声，意味深长地说：“内心强大的人在守卫自己之余，多少都有点溢出的、多余的‘保护欲’和‘责任心’。女王是，耀鸣也是。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有道理。”兰斯洛特回忆起此二人的模样，不禁感叹利斯对人心的洞察，“不愧是‘大师’。”

　　老实说，这还是利斯头一回被兰斯洛特这么捧着，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他摇头晃脑地说：“保护更加弱小的人会让人有满足感和成就感。同时，反差的示弱会激发人的同情，你就显得没有那么罪不可赦了。在这个基础上给出丰厚的补偿，就齐活了。”

　　兰斯洛特忽然反应过来，挑眉道：“这不就是你现在正对我做的事情吗？”
　　审讯时的哭泣和此刻赴死是“示弱”，半点也不尖锐的柔和态度配上这讨人喜欢的秘诀是“补偿”。
　　“你才发现啊！”利斯欢快地吹了声口哨，“这一招的精髓，你已经学到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到了，女王的书房就在眼前。
　　他们相对而视，都没有说话。

　　“……那我先走了？”利斯笑得娇俏又灿烂，只是面色有几分遮掩不住的惨白。
　　兰斯洛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别苦着一张脸嘛！”利斯笑着说，“多笑笑。”
　　大门在兰斯洛特的眼前开启又关上，利斯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

　　……

　　夜。
　　兰斯洛特正在打包自己的行李。

　　他已经下定决心，暂时离开王都这个伤心地。曾经“甜蜜”过的小家没有了恋慕之人和友人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冷清，似乎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大人，有一位自称是您友人的男子正坐在门庭前，请求与您相见。”侍仆敲响了兰斯洛特的房门。

　　这让兰斯洛特有些意外。
　　毕竟他要走的消息并没有告诉任何熟知的友人。
　　“我去看看。”兰斯洛特停下手上的活，跟随仆人走到了门厅。

　　那是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人，远看分不太清那人的身形，更看不到面容。
　　兰斯洛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隐隐有种预感让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走到那个黑袍人面前，在兜帽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红润的脸。
　　“利斯？！”兰斯洛特惊呼出声。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在今天白天被女王“处死”的利斯。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晃晃悠悠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兰斯洛特立刻压低了声音，左右环顾警戒，说：“快进来。”
　　“我走不动，你扶我一下。”利斯的腿是微微打颤的，站都站不起来，“到你家这点路我走三步歇一回，走了快一个钟头，已经没力气了。”

　　没办法，兰斯洛特只能俯身一勾手，把如花似玉的“娇弱”大闺男像是麻袋那样扛上楼。
　　当然，免不了被利斯抱怨了一通没有绅士风度。

　　回到房间，利斯轻轻坐在床上环顾略有些凌乱的卧室。
　　“你要走了么，去找耀鸣？”他问。

　　兰斯洛特“嗯”了一声。同时，他发现利斯光着两条白嫩的小腿，身上好像除了这件黑袍里面什么都没穿。
　　“你衣服呢？”他问。
　　“被女王撕掉了。”利斯忽然娇羞。

　　兰斯洛特：“……”
　　想不到，女王私下里玩儿得挺狂野啊！

　　利斯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亚麻色的发丝恢复了原本张扬温暖的橘色，头上只有左侧留存一只猫耳，右侧空空荡荡。他三角形的耳尖有一簇小刷子似的深橘色长毛，有点威风、有点可爱。

　　“你这是……”兰斯洛特惊得说不出话。

　　利斯抬手摸到自己右侧的头发，“这是在诅咒中施展兽变的副作用，右侧的耳朵消失了，右眼也成了普通人类的眼睛，我现在两只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脑子有些晕。”

　　他遮住了自己的人眼，露出猫眼，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等我慢慢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