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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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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荒凉少人,道路边上都长满了杂草,更别说那小树林里头,得亏现在渐渐入了秋,草叶都泛了黄现了颓势,不然随时随地都有一脚踩空的风险。夏君则有些无奈地挑开几根拦路的枝桠,压低了身子向前摸索着行走。这会儿他已经能隐隐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了,看来方向没错。
这个声音似乎是骆少阑的,距离太远也听不真切,他只隐约辨认出了几个词语:“夏......扬州,去查......嗯,劳烦了。”
那人嘴里虽说着劳烦,命令的口吻却是掩盖不住的,夏君则这么听了一耳朵,满腔疑虑再度袭上心头。骆少阑的手底下还有别的势力,之前自己在沧州听说的所谓孤家寡人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他的背景到底得有多大,整座城里那么多人,那么多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看不到丝毫痕迹?
莫非是朝廷?他与朝廷的关系不止是偶尔给周大人帮帮忙那么简单?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夏君则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他没急着出面,而是纵身跃上树梢,借着影子和风声的遮掩躲在了发声位置的附近。
这下就听得清楚多了,有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在说:“少爷,那个夏君则,需要属下去处理掉吗?”
嗯?夏君则微怔。
“不用,”骆少阑回答得很快,声音有些冷,“守好你的本分,没让你做的事情别去做。”
听到他这句话,男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是。”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骆少阑注意到了他的不赞成,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只是对方目前并无恶意,我们又何必节外生枝。若是成功也就罢了,不成功的话届时平添几个仇人,反倒得不偿失了。”
你他娘的,还真有考虑过把我做掉的可能性?
夏君则眉梢狠狠一抽,险些没沉住气跳下去。
......算了算了,一打二,自己吃亏,大不了回去告上一个黑状,总有人能收拾这小子。
靠着小姑娘丢不丢脸什么的,完全没在夏公子考虑范围内。
又屏息听上一会儿,这俩嘴里聊得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那个陌生男人还很细致地关心了一下骆“少爷”的衣食住行,以及身上钱财够不够,一股老妈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君则掐指一算,自己出来也快两柱香时间了,夜里树顶风大,他怕是撑不了多久,待会儿要是摔下去那偷听的事儿就暴露了......而且他也真的无聊,都听困了。
由此可证,骆少侠比床铺更催眠。
于是乎,他麻利地下了树,刻意踩断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发出清晰的“咔嚓”一声。那边的谈话声立刻停了,夏君则算好时间,摸出折扇拨开眼前的灌木丛抬眼看过去,摆出一幅有些惊讶的神情说道:“原来你在这儿,可让在下好找。”
骆少阑被那声音激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刀都快拔出来了,看清来人身份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故作随意道:“有什么事吗?”
“小姑奶奶大半夜的想找你麻烦,”夏君则说着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没看到那青年男人,应该是躲到暗处去或者直接离开了,“这不就把我撵出来寻人了吗,你在做什么?”
见他神色真诚不似做伪,骆少阑将刀扔回背上,彻底放下警惕,一抬下巴语气倒是十分轻松:“睡不着,出来看会儿月亮。”此时恰逢十五,再不看那月就不圆了,这理由倒也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错处,很能让人信服——如果夏君则没听到方才那一番对话的话。
“那倒是巧了,咱们全都没能睡着,不过,何不在客栈看?”夏君则露面就没抱着让他坦白的希望,不过多少还是要敲打敲打,现在他们可是一个阵营的,虽说不能交心,也不能什么都遮遮掩掩的,以后想做朋友都不行。
“你不都说了有个难伺候的睡不着觉,”骆少侠一脸做作的心有余悸,“若是留在客栈,可不就羊入虎口了吗?”
羊入虎口......夏君则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家伙有些无语,你怎么不说猪吃老虎呢,怎么看都是你当老虎才比较契合啊喂。
骆少阑没打算继续这个智障话题,目光不留痕迹地划过夏君则手上的扇子,忽地咧嘴一笑,将胳膊大咧咧地搭在他肩上,语露轻佻:“原来是担心我了?”
“放屁。”夏公子最烦听见这种,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谁教的你这种话。”
骆少阑笑了笑,没说话。
这家伙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人倒是挺正直,作风真不像个盗贼。
夏君则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并不强烈的光线会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人的面部轮廓,平常看得七八分的颜色此刻便有了十分。骆少阑本身的长相并不是硬朗的那一挂,这会儿给月光一照,阴影挡住半边面庞,才显出了立体的骨相。看着这张脸,夏公子忽然怔了一下,有些仓促地收回了视线。
“快走吧,”骆少侠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许是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只能提起回去的事儿,“放那个小姑娘看行囊也不留点后手,亏你就这么直接跑出来了。”
他对此倒没什么所谓:“你都说了是‘那个’小姑娘了,人家又没理由对我不利......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至于搞夜袭的,就人家那实力,来多少杀多少。
只是不会对“你”不利,骆少阑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看来这位夏公子,是还没把自己当成可信任的友军呢。
夏君则并不掩饰这种不信任,面子上的东西他会做足,但同时他也知道人性向来经不起考验,对于没有过命交情的家伙,自己不会将后背轻易交托出去。
“哈。”骆少侠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就,回去好了。”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圆月在头顶高高挂着,将一切事物都藏在了影子当中。
“哟,回来啦?”屋顶上,一个逆着光乌漆麻黑的人影朝他们挥了挥手。
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不值得信任,比如上头这个有点缺心眼的家伙,夏君则一边点头致意一边想着。
又或者,对方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十二分的信心?
秋寻早就知道两人汇合了,他们那些互相试探的话语也全都被她听在了耳中——带着外挂就是爽,晚风都能当窃听器耍。
不过也就仅限于现实世界里有的东西了,心声和感觉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就算作者也没办法听到,这也是当甩手掌柜让世界野蛮生长的坏处了。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她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拍拍屁股无视了骆少阑,秋某依然很讨厌这家伙,很讨厌。
“骆少侠夜里辗转难眠,方才不过是出去赏月了。”夏君则笑眯眯地晃着扇子,“你说是不是啊,骆兄?”
“夏兄说笑了,你不也没睡着吗。”骆少阑反手把这话丢了回去,谁辗转难眠啊,讲得他好像欲求不满一样。
姓骆的有秘密,姓夏的也没坦诚。秋寻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走了两轮,最后呲出了一颗小虎牙,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样啊,那您二位凑一块儿得了,反正长夜寂寞,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我一个小小女子就不奉陪了啊。”
她说着就往屋顶上翻,身量不小那动作却出奇轻盈,瞧着就像飞上去了一般。底下两人何曾见过如此身法,一时间只顾着看了,也没发觉她那话里某些带颜色的潜台词。
他们不想,有人却忍不住就要揭晓谜底:“你俩一块过得了,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
同是夜晚,有人闲来无事,有人强压疑心,也有人焦头烂额,不知出路落在何方。
破落巷子里头来了三五个不速之客,也不言语,直接向着最里头只剩半边门环的屋子冲了过去。他们难免会留下些许痕迹,只是周围住户早习惯了江湖人士各种夜半寻仇,为了保全自身,没人会出来凑着热闹。
几人从围墙上翻过,落地转身一气呵成,随即就和院中坐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薛平依然是邋邋遢遢的模样,身上的短打边缘脏兮兮的全是陈年污渍,一看就是有些年岁。他膝上放着个长条状的东西,裹着一层烂皮革,整个人瞧着都没什么精神。
而就是这个颓废的家伙,却让杀手们背后的主子戒备非常,这回甚至一口气派了七八个人过来。
薛平看着包围小院子的黑衣人们,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居然派了这么多人过来,你们主子可真看得起我。”他嘴没张多大,吐字倒是格外清晰。
不要与他交流,杀手们牢记着出发前收到的指令,直接拔刀出鞘,一步步向他逼近过去。
那男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先前都是不痛不痒虾米三两只,他为什么忽然动了真格?”
有人走到了他身遭五步以内,脚在地上一蹬,猛地扑了过去。
杀手的动作很急很快,刀也专门请人打磨过,不说削铁如泥,把人当瓜砍掉切掉还是没问题的。这一招他是苦练多年,之前无数次任务里都靠它才快速解决了目标,观赏性不高,实用性极强。
然而刀锋落下之处,并没有碰到人体的沉闷声响,甚至连对方的头发都没削下来几缕。
薛平旋身避开,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的身后,烂皮革里头露出一柄疏于保养的长刀,刀柄一转,在那杀手的后颈狠狠一敲。杀手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半边身子都麻了,还没来得及往地上撑一把,整个人就脸朝下摔倒在了凳子上头。
“让我猜猜,”对方又说,“他忌惮的,是夏君则还是骆少阑呢?”
倒了一个,剩下的却连表情都没变上多少,提着兵器朝他袭去。
薛平在脸上抹了一把,终于将刀刃抽出。那刀反射着温凉的月光,显得出奇锋利,被他握在手里平直一砍,方才跌倒那人便直接身首分离,人头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眼睛还在后知后觉地眨着,虹膜里映着飞溅的血色。
“罢了,你们只要记住有来无回这四个字就够了。”他微微挑眉,缓缓说道。
刀兵相接之声极细微地响起,又在几刻之后蓦地沉寂下去。隐于市集的小院门下,有带着腥味的液体缓缓淌出,在地上画出蜿蜒的纹样。
又许久之后,一人丧眉耷眼地趿拉着被隔开一条大口子的靴子出来,拎了两块布把地上的血擦干净了扔到巷口的杂物堆里头。
然后他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盯了足足五六分钟,这才满脸肉疼地脱掉报废的靴子一起丢过去,单腿蹦回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