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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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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什么也看不到啊。”
伏在窗台上的少年把脖子弯曲到一个夸张的角度,俯瞰那一片泛着粼光的云海。
话说回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锁了眉仔细地回想,却终是放弃似的摇了摇头:完全想不起来了。
直到身后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六太才停止了对着云海恍惚了大半个时辰的精神状态。
“你们这些家伙!……”帷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桌前,面庞因为愤怒而异常红润。能让他激动到这程度,不用说,某人又失踪了。
“我可不知道那家伙的下落。”
“啪!”帷湍一掌拍在木桌上,“身为台辅竟然说不知道王的去向,你们……”刚才还激动万分的帷湍突然停下动作盯着六太,眼睛眯成一条缝,眉头则越锁越紧。
“那个……其实……”被盯得心里发毛的六太打起了退堂鼓。
“很好。”
看着帷湍满意离去,六太有种不祥的预感。帷湍什么时候也学会朱衡那一套的?
离开仁中殿,六太越过一路池亭,停在已被文臣们遗忘的望台前。
玄英宫很大,大到连最资深的宫人也不清楚如望台一般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又在何处。
停在巨大的石柱前,几米开外倚靠在平滑大理石观望台上的便是被帷湍念叨的某人了。看到六太,也是懒散地挥了挥手:
“又见面了。”
“帷湍以为你下了山。”
“全关弓的女人都在找我,不能去啊。”伸了个懒腰。
“我说,你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帷湍这次好象是来真的了。”
“驳回了几条谏言而已,”顿了顿,“当着他的面。”
六太瞪大了眼睛,发话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还真敢做啊,会被杀掉的。”
“生活总要多点乐趣。”
“这样很恶劣啊。”
“最近太安静了,一成不变会失道的。”
“喂!”
“放心,就算失道我也会先去蓬山退位的。”伸手去轻拍那一抹金色,却被躲开。
“你笑得很难看。”六太别过头,不去看那张笑脸。明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啊。
信手拨弄起石柱上的浮雕。
“我说。”
“……”
“如果有一天……”身后突然没了声音,六太也没有回头,只是听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真的让雁亡,你会怎样?”
突如其来的沉重语调,很不适应。世界再次被沉默笼罩,六太依然没有回头。
“果然是长大了啊。”又重新变回欠扁的口吻。
“什么?!”
“以前的话,不都该是立马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敢这么做就试试看!’?”
“我真后悔没把你扔给帷……帷湍?!”第三人的突然出现惊得六太跃地而起。
“你跟踪我?”怪不得那会那么容易就放过我。
“这叫时刻关注台辅的行踪,要是不小心走丢了就不好了。”从门外又走出一人。
——朱衡?!
“我就奇怪猪突什么时候开窍了,果然是你这个阴险男出的主意吧!”
“台辅,请注意您的言行。”
“喂,你也说点什么啊!”看着眼前如山般的文案,六太向“共犯”求助。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啊。”
“喂!”
许多年之后,六太想起那天他说的话,一直固执地认为,也许在那时,他就已经开始厌倦。
时间换不了容颜,只留一地沧桑。
他曾经指着一堆泛黄的史册对自己说,看,这就是我们的一生。
我们的,一生。
一生,有多久?五百年,一千年,或是更久。
即使是自己,也承诺不了永远。
于是固执地寻求答案,一次又一次地问他,却都只得到相同的一句话:
“就是一·生·那么久啊。”(某延插花:指说完“一生”两个字所用的时间)
重复二十一次便成了习惯。
直到他说自己太苯。
直到他说无限的生命太平静,象是上了贼船。
直到他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雁就是那条绳。
直到他说也许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直到他不再开口。
没有永远的盛世,没有永远的君主。
而他,便是让雁亡的人。
六太一直都知道这些。
只是,真的到曲终人散的那一天,自己才真正害怕起来。
明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明明想好各种结局,到最后,却还是会受伤。
真是被他说中了,自己果然是很苯啊。自嘲般的话语充斥全身。
无论是六太还是雁国的百姓,都没有看见那夜血溅长衫。青色染上鲜艳的红,化成阴暗的紫。
从蓬莱回来的六太没有去皇陵,而是穿越大半个玄英宫,又一次停在了望台前。
像往常一样爬上石栏,俯瞰身下的云海。水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一次又一次地拍击着石栏。
直到脚下的石块有些咯人。
直到记时的刻痕布满了石壁。
直到有一天,六太终于意识到。
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还记得,那个人说一切都交给他。
他还记得,那个人总是杯不离口,剑不离手。
他还记得,那个人曾经翘了祭典跑去妓院输光了所有钱。
他还记得,那个人问自己为什么方向感这么差却每次都能找到他。
他还记得,那个人在那天夜里支开了所有人。
你这家伙,连我也算计是不是。真是劣质的大混蛋!
视线变得模糊,用手遮了眼。有沙子进来了啊。
指尖停在石碑的右上角,沿着刻字一路向下,元年,政绩,年号,带着冰冷的触感,终在左下角停落。
“原来,‘一生’是这么久啊……”(某延插花:这里指的是摸过所有字所花的时间OTZ)
幽人归何处,青丝悄无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