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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也逢少年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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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的天,热浪又杀了个回马枪。
突然间,窗外狂风乱作,吹得树枝四处摇曳,哗哗作响,像是要在这个夏天的尾巴把躁意散尽。
讲台上,监考老师从手机里分神片刻,提醒道:“还有半个小时,大家注意把握时间。”
周书冉早早地做完了试卷,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有些烦闷地思考着导致她穿书的可能性。
可都未果。
没过多久,乌云没有一点预兆的压了下来,天空倏地变得昏暗,很快就下起雨,是暴烈的大雨。
就好像此刻她的心情,昏沉而又凌乱。
记忆回到前一天晚上。
也是这样的暴雨。
杀青宴结束后,她站在餐厅门口等打的车来。
“周书冉。”
好像有人在叫她。
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她的视线从外面连绵不绝的雨水里移开,迷迷糊糊循着声音望过去。
那个人见她回头后,又继续说:“我——”
她酒量不太好。
杀青宴上不小心错拿了旁边傅闻京的杯子喝了几口酒后,就有些晕晕乎乎,看起来清醒,没人知道,她其实有些醉了。
再加上周围狂风暴雨席卷,偌大的雨声响在耳畔,将他后面的话彻底吞噬。
也因此,她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但她想起这个声音是谁了。
是傅闻京啊。
是几分钟前,她才刚下定决心要从记忆里彻底删除的傅闻京。
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衣角,紧咬着唇。
她不知道在这段关系结束后该如何面对他。在这段协议关系持续期间,明知是不该的,可她怎么也抑制不住对他的那份喜欢。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刚好这个时候她打的车到了,司机给她打来电话,她立马接起。司机在电话里告诉了她车子停放的位置,她顺着司机说的方向看过去,看见车后就挂了电话。
梦醒了,他们也散了。
她怎么也该清醒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掩藏住心底的难过,扯出个笑,然后朝身后的人挥挥手说:“傅闻京,我打的车到了,再见。”
过了这一晚,他们也不会再有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犹豫过后又补了一句。
“你刚才说的话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虽然她没有听清,但她大概可以猜到。
应该是一些他们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纠缠的话吧。
他特地出来找她,也是为了得到这个会让他放心的答案吧。毕竟他讨厌不知所谓的纠缠,这也是他们开始的起因不是吗?
那她就让他如愿。
回到家后,她不再压抑自己,放纵大哭一场后,才慢吞吞去浴室洗了个澡。热水浇灌后,她清醒了一点,洗完后打开电脑,开始更新她正在连载的小说《失爱》。
这本小说是以她和傅闻京为原型写的,从她发现自己在这段协议关系里喜欢上傅闻京那天开始,就开始连载了。
现在她怀着满腔的难过与失落,刚好用这种情绪来写暗恋时的心酸惆怅。恋她已经失了,那就努力在事业上弥补回来吧。
两个小时后,她终于写完了一章。
她摸了摸脸颊,手指触摸到一片湿意。她走到洗手间又洗了一次脸后就躺下开始酝酿睡意。
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后,一觉醒来,也就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穿进了这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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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考试结束的时候雨也不见停。
雨点很大,像弹珠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已经积成的水潭里,荡起层层涟漪。
周书冉下了楼,走到楼梯口停了下来,看了眼外面肆无忌惮的大雨,眉头蹙起,本就错综复杂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诶。”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讨厌湿哒哒的下雨天。
可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应该停不了。
算了,不管了。
跑回去吧。
雨水滴答滴答响在她的耳畔,她弯腰往上卷了卷裤脚,双手环抱着胸,就准备往外面冲。
空气里突然多出了另一个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后,周书冉蓦然停住,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个多出来的声音是一阵脚步声,但于她而言却是一个会让她心情复杂的声音。
让她心情复杂的当然不是脚步声,而是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很奇怪,明明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差不多,她却偏偏清楚地记住了他的。在做他协议女友的期间,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他的记住了,每次只要这熟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就知道是他来了。
然后——
噗通,噗通。
心跳如擂鼓,难以抑制地加速再加速,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弥漫全身。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没出息啊。
以前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他们之间只是协议,她不该,也不能让心凌乱的,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抑制在他身边时——她那颗疯狂跳跃着的心啊。
现在到了书里,也还是这样。
雨声,风声,脚步声,还有她小心翼翼掩盖的怦怦心跳声,瞬间交杂在一起,叫她无所适从。
她愣愣地回头。
稍短的黑发,眉眼清冽,眼角还长了一颗小痣,漆黑的眼底还带着慵懒的倦色,唇色冷淡,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熟悉而又陌生,比记忆里多了几分少年气。
她没有听错。
果然是傅闻京。
许是她的眼神太热烈,傅闻京像是发现了她的注视,慵懒地侧了头看向她,雨雾里湿意朦胧,像是给他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神色不明。
沉寂数秒。
无人开口打破寂静。
傅闻京看起来兴致缺缺,准备撑伞离开。见他抬腿迈步后,周书冉莫名有些烦躁,那种抓不住他的无力感油然而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傅闻京。”
傅闻京又回头,冷淡的目光再次在她的身上停留,眼神里好像是多了一层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周书冉收起那些莫名的思绪,倏地笑眼弯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你是要回教室吗?”
傅闻京反问道:“不然呢?”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周书冉顿了一下,补充道:“雨好大,我忘记带伞了。”
闻言,傅闻京掀起眼帘,懒洋洋地瞥她一眼,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一言难尽:“同学,你这搭讪的方式……”
“可不太高明啊。”
“……”
周书冉干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在搭讪,我是真的没——”
带伞。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闻京平静的声音打断:“我们很熟吗?”
周书冉唇角的弧度僵了僵。
他说的对。
他们一点儿也不熟。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说白了,都应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努力地收回心底的心酸苦涩,讪讪地笑了笑。外面的雨并没有小下来的趋势,但她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湿就湿吧。
总比继续留在这里尴尬好。
正当她准备冲出去时,傅闻京突然上前一步,手里的伞撑开,把她罩在伞下。不仅是伞,与此同时,把她罩住的,还有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走吧。”他说。
外面正下着雨,天空灰蒙蒙的黯淡无光,楼道里的灯也开着,灯光敞亮,周书冉低头看着旁边墙的瓷砖上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在伞下紧紧依偎,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正在拥抱。
她偏过头,偷偷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咧开了笑意。
雨水噼里啪啦落在伞上,伞下却是一片寂静。傅闻京的这把伞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撑下两个人虽然拥挤,但也刚刚好,只是伞下两个人几乎是没有缝隙的靠在一起。
周书冉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温度后,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微微泛红,心也痒痒的,像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挠啊挠。
其实他们考试的教室离周书冉他们的教室隔了一栋楼,距离并不算近,周书冉却觉得这段路是那么的短暂。
她恨不得隔上十万八千里才好呢。
很快就走到了他们班所在的那栋楼,但是他们两个是隔壁班。所以傅闻京收了伞后,两人还是肩并肩往楼上走。
傅闻京走进教室后,陈子昂就忍不住调侃他:“傅闻京,你也太骚了吧。”
“为了抱的美人归不择手段啊。”
听他这样说,一旁的肖晨屿也有些好奇,嬉皮笑脸凑了过去:“他做了什么?”
陈子昂就把考试结束的时候,傅闻京故意拿走了他妹妹的那把小伞,然后去和周书冉撑一把伞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肖晨屿听了以后也震惊。
傅闻京散漫乜了他一眼,冷声道:“拿错伞而已。”
“你这么能脑补,怎么不去写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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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就已雨过天晴见了彩虹。
傍晚六点半,天渐暗,夜色昏沉。橙黄的落日慢慢消失在地平线,整片天像打翻了颜料盘,色块斑驳。
晚自习开始时,外面雨还在下,教学楼灯火通明。
明天上午要考的是数学,周书冉其他几门成绩也都不错,唯独数学是她的痛,所以她拿出一张数学试卷来做。
前面做下来都很顺,直到笔尖停留在最后一道填空题。她皱着眉头,这道填空题有点难,她已经反反复复算了好几遍,却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蹙起眉头,不甘心地又顺着思路做了一遍。
还是解不出。
本就因为这一天的遭遇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她攥着笔,发泄似的在试卷上来回涂鸦,把试卷上的一片空白片涂的黑漆漆的。
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手突然顿住。
今晚数学老师好像就在隔壁班坐班。
傅闻京也在隔壁班。
瞬间豁然开朗,眉头也舒展开来,她果断跳过了这道题,打算下课后去隔壁班问问,顺便看一会傅闻京。
嗯,只是顺便而已,才没有故意。
她写的时候,关于校园里的多数设定,不合实际的大概也只有把他们这两个原本并不在一个地方上高中的人,硬生生地凑到了一起这一点。
其实本来是想凑在一个班里的。
但他们那一届新高考改革,高考方式与往日大不相同。最后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强凑,改成了隔壁班。周书冉在的二班是化生历组合,而傅闻京在的三班是物化生组合。
至于关于傅闻京的那部分,是在她还是他协议女友的时候从他兄弟口中得知的只言片语,再经由她的扩展形成的。
下课铃响,周书冉收回思绪,荡漾着笑意,拿起试卷就往隔壁班走。
走进隔壁班的讲台时,数学老师陈老师刚好站起了身,见她进来,便笑着问她:“周书冉,是来问问题吗?”
周书冉点了点头,应道:“是的,老师。”
陈老师朝坐在下面的傅闻京招了招手:“傅闻京,你上来。”
傅闻京懒懒起身,很快就走到了讲台,陈老师转头对周书冉说:“我现在有点事要回办公室一趟,你先问问傅闻京,要是他也不会,你就等我回来再说。”说完,陈老师就走出了教室。
还没等她开口,傅闻京就自觉拿过了她手里的试卷,眉目沾染着几分困倦,漫不经意地问她:“哪道题不会?”
周书冉面上波澜不惊地伸手点了点最后一道填空题,心底却在为这意外的“老师”而欢呼雀跃。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毕竟她本只打算偷摸看看的。
傅闻京顺着她莹白如玉的手指看了过去,这最后一道填空题是一道空间几何题,算线长。
看了眼,他的心里便有了解题思路,指节弯曲着敲了敲试卷上的那个例图,神情闲散,冷淡问道:“可以画吗?”
见周书冉点头后,他就拿起笔在那个例图上添了一条线,然后把试卷还给了周书冉。
周书冉接过试卷,看了眼被添了一条线后的例图,然后在心里演算了一遍,的确可以算出来了。不过添的这条线很偏,很少会有人会想到。
周书冉平淡安静地看了傅闻京一眼,也与有荣焉。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
就是这么厉害!!
傅闻京眼睛眯着,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过了一会,才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她是没看懂,就又问:“没看懂?”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也低沉沉的,像在她心上吹了一口气,让她觉得痒痒的,刚想摇头,又想起自己刚才是在偷窥。
想起穿书之后和他的几次交谈,目光扫过下面时不时往他们身上撇过的视线,最后改变主意点了点头。
傅闻京没有多说什么,又仔细地给她讲解了一遍。讲完后,周书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瞬间被他的气息笼罩,整个人也隐没在他的身影之下。
空气燥热,外面吹进来的风也燥热,但此刻萦绕在她鼻尖的,他身上的清香才更让她觉得燥热。
她抬眼,呆滞地看向他。
他站在讲台的台阶下,眼眸漆黑深邃,俯下了身,目光和她平视,漫不经意道:“这次应该听懂了吧?”
周书冉的脸瞬间红了几个度,小鸡啄米似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听懂了,听懂了。”
“谢谢你!”
说完后,周书冉匆忙回了教室。
有了傅闻京添的那条线后,她很顺利地把这道题算了出来。
空闲下来后,她侧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皎皎,思绪在不知不觉间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