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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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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安,沈尚书长子,自小被长兄父亲娇惯着长大,胸无点墨,说话也尖锐刻薄,口无遮拦,性子更是凌高恃傲,刚进宫就得罪不少人,但却偏偏又最为得宠,家中更是连连高升。所以后宫里的一众人都敢怒不敢言,恨他恨得牙痒痒,也难怪被人陷害给推下了楼。
沈知安坐在书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书卷,估摸着该有客来了。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客便来了。
宫中来了一众嫔妃,带着礼,说是来探望的。
沈知安坐在主座上,看着分坐两旁五颜六色,艳丽柔美的一众后妃,按住端着茶盏颤抖的手,努力平复波涛汹涌的心,喝了一口热茶,深呼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一遍众妃。
很好,没一个女子。
昭儿,你这后宫着实热闹,但是,你选妃,可不可以选个女子!
看着这么些个浓妆艳抹,着装艳丽,丝毫没有男子气概的一众男妃,沈知安并没有公公见着儿媳的欣慰和喜悦,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知安保持着沉默,到也不是端架子,只是因为他做皇帝那会,整个后宫仅有皇后一人,不曾见过嫔妃们的相互寒暄。
整个正殿便一直沉浸在诡异的寂静中,忽然,一个轻柔的男子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兰妃娘娘前些日子自台梯跌落,着实让嫔妾们担心良久,不知可有好些了?”
这话问得多余,若没好,怎会同你坐在这,沈知书抬眼看了他一眼,想回话,却发现叫不上名。
阿莫似是知道他心中所虑,附耳道:“公子,那是雪贵嫔娘娘”
沈知书轻一点头,淡笑道:“多谢雪嫔忧心,我…本宫身子已无大碍”
雪贵嫔一愣,其他嫔妃亦然,都怔怔的盯着他。这沈知安何时变得如此亲和儒雅,若是以前,沈知安除了皇上,看谁没给过正眼,更何况像现在这样对人笑。
众妃皆疑,尤其不同的是这儒雅的姿态里还带着一股望而生畏的气势。
雪贵嫔收敛了几分,不知为何生出一阵莫名的寒意,甚至不敢再看那美得动人心魄的眼睛,仿佛那里是一个寒冷的冰窟。
进了后宫的男子,都必然染上脂粉气息,原来的沈知安如此,其他男妃亦如此,他们身上已经再找不出曾经的男儿模样,为了争宠,学着女子一般的搔首弄姿。
可现在,从前哪个沈知安仿佛已经摔死在了寻月阁,而接替他的,是一个沉稳威严的男人。
有怂了的,也有胆子大的仍敢挑衅讥讽他的。
“哎呀兰姬娘娘也真是有福气,日日有皇上作陪,不像我们,整日只能孤灯冷盏,日复一日。不过也真是不知,娘娘究竟有何手段,不若教教嫔妾们,好一博皇上欢心”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可说出来的话,却和老妈子一样尖酸刻薄。
这话说得实在扎耳,这不就是在说沈知安媚主吗?
这下可有意思了,毕竟按照以往沈知安的性子,必然会气得跺脚但却憋不出一句话。众嫔妃都等着看他在殿前丑态毕露。
谁知沈知安淡淡笑着,目光看不出情绪波动,阿莫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公子,这是赵婕妤”
沈知安微微冷笑,不轻不重的放下茶盏,发出轻轻的一声“砰”,动作简单,气势却很足,他冷声开口道:“来人,掌嘴”
众人仿佛都思绪停滞,过了半响,沈知安的这句话才全部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又听沈知安下令般的说:“赵婕妤对本宫如此出言不逊,难道不该打?”
这次殿门的公公们也反应过来了,走到赵婕妤面前,躬身一礼,轻声道:“婕妤,得罪了”
赵婕妤惊诧间回过神,挥开要来拉他的公公的手,站起身喊道:“我堂堂吏部尚书长子,你竟敢掌我的嘴?”
沈知安坐得端正,一如他当年在朝臣跪拜中坐龙椅的模样,有意无意之间,气势逼人,他冷着脸道:“吏部尚书?好,论两位长辈,我爹也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官位同级。但是,若论你我二人,你一个从三品的婕妤敢当面出言讽刺我一个正二品的妃,便是该打”
赵婕妤被这股莫名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这般神态气魄,与他日思夜想了数个日夜的当今天子,九成九的相似。
他失了魂一般的被公公们按着肩膀跪了下来,然后就是公公有力的掌掴,一个男人,沦为如此,既可悲,又可笑。
其他嫔妃脸色都白了,看了看被打的赵婕妤,又抬头看向坐在主座低视赵婕妤的沈知安,这张绝美俊逸的面庞此刻却面无表情,一双媚眼也被压得寒如凛冬,教人也浑身一寒。刚才心中的各种怨怼,就都憋了回去,心中莫名深深埋下了对他的畏惧。
将嫔妃们都打发走后,沈知安才叹了口气,手肘撑桌扶着额头放松了些。
今天本意就是想先立立威,不然以后无论是谁都来挑刺挑衅,谁有那精力去一个个对付。
这比应付朝廷上那些老大臣还要伤精废神,这群明明要么习文弄墨报效朝廷,要么持剑策马保卫山河的好儿郎们,如今却在这宫墙内整日涂脂抹粉为争得圣宠而争风吃醋,当真令人惋惜。可将这群儿郎锁在宫墙内毁其前程的,便是自己用尽心血、一手栽培的儿子,换谁,都不会好受。
过了半响,沈知安声音有些疲惫的问道:“阿莫,这后宫之中,便当真没有一位女妃吗?”
阿莫迟疑的回答:“本来是有的,后来就没有了……”
沈知安的眸光亮起又暗下,奇怪的问:“为何?”
阿莫犹犹豫豫一番道:“先前本有位柳妃的,从未被翻过牌子,也并不受宠,但在宫中很是安分。可前几日您从梯子上摔落,昏迷不醒,皇上下令彻查……最后查到是柳妃娘娘,然后便被皇上赐死了……”
偌大的后宫,一个女妃,没宠幸过,还给赐死了……简直非常完美,老父亲的心当场碎裂,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沈知安一开始只觉得有些头昏,可听着阿莫说了半天,忽然间感觉阿莫的声音好像在变远,变得朦朦胧胧,到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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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百花盛开,沈知安好像闻到了浓郁的花香,一众低着头的白衣少年却只被人领着匆匆走过,无暇欣赏这满园春色,领着他们的人停在了园中亭前,欠身行了个礼,低着头恭敬道:“皇上,人都到了”
亭边四周垂着白纱,能隐约看见亭内有个身影,正在下着棋,石桌上摆着棋盘,对面却并无对奕之人。
少年青涩但稳重的声音传了出来“退下吧”
领头的姑姑行礼后退下,两个宫女将纱帘挂起,入眼的,是十六七岁的刘业昭正坐着奕棋。
沈知安“自己”站在一排排少年间的中间位置,“他自己”这个视角悄悄上移,偷偷看了一眼握着棋子思虑棋局的沉稳少年,这一看,便再没有移开眼了,直到衣袖被身边的另一个少年提醒般的扯了扯,这个视角才匆匆低下头,朦胧间,他仿佛听见了“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
最前排的四个少年被公公唤着走上前几步,他们紧张的低着头,刘业昭没有放下棋子,只是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落到那四人的脸上,然后只听到他沉声道:“抬起头来”
四人应声慢慢抬头,刘业昭似是有些失望,朝身后的林公公扬了扬手。
林公公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的贴身太监,整日带笑,所以日子久了,年纪也大了,便笑出了一条条细纹。
林公公见刘业昭扬了手,便提着不同于其他太监的温厚声音道:“你们下去吧,后面的,走上前来。”
每看过一排少年,刘业昭脸上就多了几分失望,多皱了几分眉,嘴里喃喃念着什么,直到沈知安“自己”慢慢跟着队伍往前,才隐约听见了刘业昭放低的声音但听的不真切,好像说的是什么:“…还是不像…”
沈知安能感觉到“自己”越走近就越紧张,手心都开始冒出了汗。
终于到了这个视角的主人走上了前,只见这个人的视线慢慢掠过自己的鞋尖,然后是青石板砖,最后刚好和刘业昭投过来的视线对上。
刘业昭莫名愣住,手中棋子掉落,摔在了棋盘上。
沈知安感觉到,“自己”那被打乱节奏的心跳忽然平静了下来,这一刻,仿佛园中只剩下他们,一阵春风拂过,又是一阵花香,益入鼻腔的香甜和刘业昭看来时掺着丝错愕却又如水般温柔的目光,让这个人的心律平缓而有节奏。
最后,他被选中了,被封做———沈嫔。
景象渐渐模糊,封赐,修殿,和那温柔的怀抱。
沈知安慢慢睁开了眼,又是那张熟悉的床,手心温热,扭头看去,是比刚才见到的更加成熟五官更加俊朗的刘业昭。
沈知安条件反射的抽回了手,别开目光,错过了刘业昭眼里闪过的一瞬失落。
沈知安坐起身,刘业昭柔声问:“怎么样,怎会忽然昏倒了,可是身体还有不适,再让太医看看”
沈知安回答道:“没事,皇上不必担心”
谁知刘业昭又握上他的手,温情款款的说:“怎能不担心啊,我的知安”
这声知安叫得多么情深义重,可是现在的沈知安,实在无法接受这份情。
沈知安刻意改变语气:“皇上该以国事为重”
刘业昭只觉得心里一阵空荡“……好,朕知道了。若身体再有不适,就让阿莫宣太医”
沈知安仍旧板着脸:“嗯,谢皇上关怀”
刘业昭也没再久坐,替他拉了拉被子,便回了御书房。
沈知安低头看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这双手。
刚才,那是原来的沈知安进宫的场景,还有那真实的心跳和花香,原来这沈知安,留在宫里不是因为皇命难违,而是因为他对昭儿倾心相许。
可是为什么就只有他刚入宫时的这一段记忆呢……
昭儿,你究竟为何只选中了沈知安呢。
御书房内,刘业昭正握着折子出神。
沈知安?父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