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黎诗愿

15、渐进

　　吃药的时候余筱把药递到何亚多嘴边扶着他的脑袋，他微微动了动头，嘴唇就猛地凑到了她冰凉的手上，几乎是舔着她的手一颗一颗把药含进了嘴里。
　　何亚多身上烫，嘴唇温度同样高，余筱皮肤敏感，被他这么一碰浑身一激灵，她感觉手心里有些黏，是他嘴里的口水。
　　再看看何亚多，眼睛只睁开了一小下，很快又合上了，压根就没有清醒，反倒是她这个明明白白的人咽了咽口水，耳根微红，十分心有余悸。
　　照顾完何亚多喝了水，余筱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发现后背已经惊出了不少冷汗。

　　果然不能靠这个人太近，她觉得接近何亚多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她已经越来越不正常了。
　　余筱给自己接了杯水喝下压惊，原本想快点离开不再掺合跟自己没关系的事，但一抬眼，瞥见床上静静躺着没什么生气的人，又觉得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来。
　　房间里开着昏暗的灯，余筱把空调调到了适宜的温度，坐在之前张若然坐的小凳子上，低下头默默发呆打发时间。
　　何亚多的一只手就放在她眼前，几根手指无力地垂在软绵绵的床单上，指节修长，是说不出的好看惹眼。
　　再往上，是衬衫布料包裹住的健瘦手臂，他人是瘦，但手长脚长，该精壮的地方一个没少，身材极好。余筱都能想象到何亚多衣服下面的身体是如何结实紧致。

　　说来也奇怪，明明读书的时候他人就偏懒，很不喜欢运动，一天到晚也是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怎么喝就怎么喝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但就是不长胖。
　　余筱还记得，上初中那会儿班上男生特别热衷于打篮球这项运动，几乎喜欢到了疯狂的程度，每天一下课抱着篮球就往操场跑，一帮队伍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唯独何亚多，跟个另类似的从不接受同伴的邀约。
　　那时她跟他是同桌，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他那不怎么在意的懒洋洋的表情和语调：“不就是拿个球投框里？没觉得有什么好玩的，还会热出一身汗又臭又难受。”
　　从小到大没啥运动细胞的余筱同样表示不理解。

　　……

　　到了十一点，余筱已经困得上下眼皮子不停打架，她第二天还得上班，要是不休息好根本没精力去应付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撰稿。
　　她站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何亚多，他睡得很沉，烧也退了七七八八，本来也就不怎么严重，估计明早起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收拾完桌子上零散的垃圾，余筱关了灯拉上门出了他的房间。
　　来到客厅，她随意打量了一圈，普通的家居房构造，清一色黑白灰的装修风格，倒是面积挺大，比她二楼那个小单间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一个人住一幢楼……余筱突然有点好奇何亚多平时会不会几层楼看心情换着住了。
　　他会不会她不知道，但如果是她自己肯定会喜欢这种肆意任性的生活。
　　只可惜有那个心，没那个命。
　　困意来袭，余筱不再多想，很快下了楼，爬上床累得倒头就睡。

　　……

　　周一下了班，余筱打许阳童的电话死活打不通，发的微信也石沉大海一条都没有回复，原本约定好一起去城南看房子，现在人联系不上，余筱只好先回了一趟家拿点东西。
　　这个时间，弟弟余阳在上课，余筱到家的时候只有妈妈一个人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开门声隔着老远迟疑地问了句：“余筱？你回来了？”
　　“嗯妈，是我。”她轻轻合上门，弯腰在鞋柜里找拖鞋。
　　看了一圈发现不对劲，余筱抬头，朝着厨房的方向问：“妈，我的拖鞋呢？怎么找不到。”
　　“哦，你不是搬出去住了呀，你鞋子我就都给你收到你房间去了。”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手，淡定自若地说。
　　余筱垂了垂眸，咬着唇好半天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哦。”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住，她觉得胸口泛疼。
　　算了，大不了不穿拖鞋了。
　　余筱往自己房间走，妈妈在她身后问：“你留下来吃饭吗？”
　　她头也没回：“不了，我拿点东西就走。”

　　余筱心里清楚，妈妈问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她怎么好意思不如她愿。

　　“你最近上班辛苦吗？”余筱拿完了东西到客厅找袋子，妈妈坐在沙发上，一颗一颗剥着绿豆，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神色平静。
　　听到这话，妈妈总算扭头看她一眼：“还好。”
　　然后，再没有任何话讲。
　　余筱不知道怎么去和妈妈相处，她甚至有种错觉，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妈妈，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要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相顾无言，客气疏远。
　　拿了袋子，余筱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许阳童这时回了她微信，说是之前在画室，一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太晚了也去看不了房子，还是以后有空再去吧。
　　余筱看完微信，什么也没回复就关掉了手机。

　　她蹲在地上把自己从前写日记的笔记本从床底的柜子里拿出来，一本一本整理好放进袋子里，透明的塑料袋，忽然就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何亚多的信息就是这时候发到余筱手机上来的：余筱，我听若然说了，昨天我发烧是你过来照顾的我。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你看要不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个饭？这两天老是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隔着屏幕，她都想象得出来何亚多是怎么打出这些字的。应该是习惯性敛着好看的眉，半眯着眼睛，一边打九键一边在心里抱怨自己生病被人看到时的囧相——他这个人最要面子了。
　　她太了解他，了解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余筱继续收拾笔记本，手指随意翻开其中一本，第一页扉页的纸上用圆珠笔清秀的写了小多两个字。
　　纸页已经微微泛黄，看起来年代久远。
　　她看着看着，纸上的那两个字就突然被泪水打湿，慢慢糊成一片。
　　余筱流着泪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回了何亚多一条消息：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请我吃饭，谢谢你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