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别装了》春山浮沫

3、废后

　　永乐是被哭声吵醒的，一场春雪过后，天渐暖，她只觉得越发困顿了。

　　“怎么回事儿，谁在外面吵吵闹闹，把她们赶走！”

　　永乐烦躁地搁下笔，揉揉自己没睡醒的脸，嘴巴拉得老长。

　　正在一旁研磨的慕桃答：“是青妩姐姐在惩罚宫里嘴碎的嬷嬷和丫头呢。”

　　闻言，永乐有些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本公主这里的人都是从我出生前就由父皇千挑万选的老人，青妩这才来几日，怎会这般行事，你去看看再来回话。”

　　不一会儿，慕桃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发带凌乱。

　　“不好了，公主！皇后娘娘，娘娘她被禁足搬去披香殿了。宫里都在传，这次陛下要废后呢！”

　　“住口！这话是你能说的！”永乐腾地站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是真的！青妩姐姐正是因为宫里的风言风语在打罚丫头们呢。”

　　披香殿永乐是知道的，那里杂草丛生，正是离掖庭最近的宫殿。

　　与李贵妃所住的未央宫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未央宫的柱子是用乌孙国运来的名贵白香木建造的，墙是用大凉产的香料涂抹的，烟雾缭绕，纱帘曼曼，金玉熠熠，一进去如坠仙境。

　　永乐跪坐在锦鹤屏风外，双手放于膝，腰板挺得笔直，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里面人起身。

　　“到跟前来。”慵懒的女声刚落，就有个四五十岁的嬷嬷掀开帘子将永乐扶起来。

　　这位嬷嬷正是陪李贵妃进宫的奶嬷嬷，现在的令侍，邕娘。

　　“公主进来吧，娘娘先前还在念叨您呢。”

　　永乐有些怀疑地看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李昭仪，岂料对方刚好睁眼对上她的视线，清凌凌的眼神吓得永乐赶紧低下头。

　　“怎么回事?”
　　青妩答：“禀娘娘，公主的宫里有几个妄议朝政，嚼皇后娘娘舌根的奴才，公主仁德，她们不知感恩反而丢了规矩，奴婢已叫人将这些人带去浣衣局做活了。”

　　这处置让永乐微微一愣，随即，就听到李贵妃唤她，“永乐以为呢?”

　　永乐的手指绞在一起，小声答“儿臣以为，此时正是风雨欲来，不宜有大动作落人口实，那些婢子打发到外殿做个低等洒扫宫女便是了。”

　　永乐不敢抬头，也不知在这件事上她的母妃是何态度，只好一直低着头。

　　李贵妃起身，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近日可有认真上学，上次叫你练字读地理志可照做了？”
　　“按母妃的教导，都一一照做了。”

　　“嗯，有长进，”李贵妃转身朝青妩道：“以后惩罚宫人这些事，都需先问过公主再做决定。本宫叫你去公主身边，可不是让你做她的主的。”

　　话音刚落，永乐只听扑通一声，青妩当即跪下来谢罪：“奴婢僭越了，请娘娘责罚。”

　　李贵妃一甩袖，“好了，你往后对公主尽心便是，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都是假的。退下吧，本宫乏了，永乐你也早些回去。”

　　永乐今日来本是想在李贵妃这里打探一下消息，顺便替皇后娘娘求求情，但见李贵妃闭上眼睛假寐不愿多言，也就悻悻然告退了。

　　在回去的路上，永乐拒绝了宫人的抬轿，慢悠悠地在长长的宫道走着，看着几年来一成不变的四方屋檐。
　　正在她走神时，道上突然变得拥挤起来，一波又一波的宫女匆匆行完礼又走掉了。

　　永乐拽住了一个宫女的袖子，下一刻就听到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一记耳光。

　　“没眼力见的奴婢，岂敢冲撞了公主！”

　　慕桃将这名宫女的头发拽过来，强迫她跪在地上。饶是永乐已经熟悉了慕桃这般做派，也被耳边的哭声扰得心烦意乱。

　　慕桃看了一眼永乐，立刻喊道：“哭什么哭，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刚说完，慕桃就准备又一记耳光，半路却被青妩紧紧抓住了手臂。

　　青妩脸色漠然，手上却一刻不松，“行了，公主都没说话，你逞什么风头。”一眼斜过去，竟让慕桃住了嘴。

　　青妩蹲下身，对着永乐说：“殿下可有不妥?”

　　永乐摇头，扑进青妩的怀里，对着她身后跪着的宫女问话：“你们为何匆匆忙忙的，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本公主不会让人为难你”

　　闻言，宫女连磕两个头，答：“是安太尉的大公子出事了，据说安公子为了维护他的书童，和三皇子他们打起来受伤了，现在南书房乱成一团，太傅也受了惊被抬去了太医院。”

　　这个时辰，正是太傅讲学的时候，按照安公子谦虚谨慎的态度，永乐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永乐听了这番话心中焦急，当即就招来轿车往南书房赶去。

　　在路上，有一个小太监在青妩面前耳语几句。这个小太监正是盛安的一个干儿子，名叫杨旺雪。

　　据说当初就是他举着刚出生的永乐，一路奔到皇帝面前报喜，一双手稳当当，这才入了盛安的眼收他为干儿子，改名叫旺雪。

　　由青妩转述，永乐才知道缘由。

　　原是二皇子和他的拥护者怀疑安公子的书童偷了安婕妤赏赐给他的玉佩，安公子为他辩解，这才打起来了。

　　安公子的那个书童可不说一般的书童，据说他是前几年安公子外出游玩时在野外捡到的。本来安公子看这人浑身漆黑破破烂烂以为人死了，就准备让随从找个地方埋了。
　　岂料这坑都挖好了，正要抬人的时候，这人突然抓住了安公子的脚踝，几个大汉来掰到掰不开，疼得他面色扭曲大失风度。将此人带回去洗干净后，倒是人模狗样的，从此便成了安公子的书童。

　　永乐到时，安公子已经被太医院的人带走了，那位书童跪在那里，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低着头腰板却挺得笔直，脸上满是血污和墨迹。
　　“公主....”青妩突然小声惊叫了一声。
　　永乐“啊”了一声，紧接着又听到太子刘良在喊她。

　　“永乐怎么来了?”

　　刘良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不比永乐公主那一堆繁复金贵的服饰，一身墨银打扮，显得极为清雅。
　　刘良的笑脸相迎让永乐按耐住了焦急，行礼：“见过太子哥哥。听说安家的哥哥受了伤，不知现下可好?”

　　三皇子的大嗓门叫起来了：“我一椅子叫他腿都打折了！就为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蠢奴才，就和我对上！要不是某些人拦着，我非要他好看！”

　　这个某些人，永乐知道只有太子刘良。这学堂里的人大多是三皇子刘炎的拥护者。

　　太子是皇后所出，皇后娘家寒门出身，京里的公子哥连带着也看不上她的儿子。

　　三皇子是安婕妤的儿子，安婕妤和安清源安太尉又是亲兄妹。只不过，三皇子一向和安大公子亲厚，倒不知为何今日这般厌恶样子。

　　永乐毫不掩饰地瞪了一眼刘炎，对于这个脾气暴躁的三哥，心生不喜。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而是转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安家书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起来回话。”
　　话音刚落，三皇子又叫了起来：“就让他跪着！偷了母妃赐给我的玉佩，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还的。”

　　永乐盯着那人：“可有此事?”
　　“永乐妹妹是不相信我吗？”
　　“三哥你能先安静一会儿吗？”

　　知道永乐是真恼了，刘炎才安静下来。

　　令永乐失望的是，这个书童一直低着头，就是不回答。
　　在气氛陷入了僵持时，永乐又对着太子问道：“太子哥哥，你可有看到三哥的玉佩，是他偷的吗？”
　　刘良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本宫并未留意，但既然是安家带来的人，自然也得安家的人来了才好处理。”

　　刘炎哼了一声，讽刺道：“要真等到安家来人，不用等我出手，安家就得把他千刀万剐。”

　　永乐歪着头，看了一圈现场的人，都齐齐低下头，永乐这才说道：“不管怎样，当初安家哥哥求到父皇面前，让这个人来南书房陪读，现在出了事，就不能草草打杀了。这样吧，我听父皇说，最近天越来越热了，父皇想搬到乾清宫去住一段时间，正好宫里没收拾，就罚他一个人去那里打扫吧，我去跟父皇说，说他不懂规矩犯了错，至于后面，就让安家的人来给个说法。如果三哥有什么不满意，大可去父皇面前告状，只不过，三哥可得想好了，怎么解释安家哥哥被你砸伤的事。”

　　刘炎纵使不甘心，只得咽下这口气，拂袖而去。

　　这件事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听说安家公子不知怎的腿不灵便了，安婕妤召了安清源进宫，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安家，不久之后三皇子和安家又和和气气的。

　　事后，永乐把这件事当成乐子一样告诉皇帝，说这安家折了一个嫡长子，竟然还能轻轻揭过。

　　当时，皇帝正在教永乐下棋，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道：“一个嫡长子算什么，安家的孩子可多得是，安家乱不了。”

　　说完皇帝就把棋子胡乱扫了一通，又说：“看，永乐，这盘棋一旦被朕打乱，你可就没有赢的机会了。”

　　永乐惊得一下子就跳起来，双手叉腰配上年幼的脸一点都没有杀伤力：“父皇又耍赖，这样永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下棋。”

　　皇帝也双手叉腰，作势把脸一沉：“滚去写你的课业！”
　　永乐立马做了个鬼脸撒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