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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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的银雾散去，萧溱与韩南崧已不见踪影。
柳望南心中大惊，正想上前去寻他们两人，耳畔却有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他道：“我叫柳望南，是……”
他说罢愣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喃喃地道：“我不记得了，我叫柳望南，可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稀薄的日光被云翳掩盖，柳望南三个字很快也像白日的风一样散去了。
那女声清脆道：“既然你什么不记得了，那就和我回小梁镇吧，这里的人都是和你一样忘记了过去的人，到了小梁镇，你就有了新的过去，新的开始。”
“新的过去？”柳望南下意识地摇头：“我……”
“哎呀，天快黑了，快跟我回小梁镇，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你该是什么人了，别磨蹭啦！”
柳望南茫然望了望前方，脚步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道鹅黄色的纤小背影。
远离小梁镇的妖山上，萧溱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视野被鲜艳的红色占据，柔软的红罗帐垂至脚边，大片大片的缠枝花在帐上盛开，萧溱望向镜中金红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人间成亲的衣服。
我要和谁成亲？
不，不对，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片红纱落进红烛摇曳的火光中，萧溱微微侧过脸，发现窗沿已被月光浸透，而庭院的更远处，一树寒梅如雪。
他拂去窗边落梅，终于想起来，半月前，他出门历练除魔，行至小梁镇，听闻此地十里外有一妖山，山上有妖魔作祟，临近的小梁镇常年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中，于是上山除魔。
妖山上的妖魔生性残暴，杀人如麻，它性狡而毒，最爱以他人的痛苦绝望为乐。十天前，它告知陈员外必须在三日后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妖山，否则便要把陈府的人杀个干净。
小梁镇的陈员外只有一个独女，女儿今春才定了婚事，新郎和她青梅竹马，那书呆子读书最是用心，风吹雨打鞭炮唢呐都打扰不了他念书，但是陈员外的女儿出来和人踢毽子时，小秀才一页书要看一个下午。
他们还没来得及成亲。
陈员外走投无路，甚至生出拿钱换命的心思，却被自己的女儿阻止了。
他的女儿说：“爹爹爱惜女儿的心，女儿明白，可是就像爹爹不舍女儿一般，旁人也是有父母不舍的啊。”
“爹爹，让女儿去吧。”
陈员外一夜白头。
得知此事的萧溱上了妖山，一路追查，发现此地作祟的妖魔是情妖。
情妖是那些被情人背叛至死的阴魂，聚集而生的怨念化生，因此情妖毕生的目标有二，一是是杀尽负心人，二是使天下有情人不成其好。
情妖性情残暴，以折磨爱侣为乐，尤其喜欢在爱侣中抓上一人，看这人的另一半敢不敢上山来救自己的恋人，若是那人不敢上来，那它会杀掉不敢上来的另一半，然后将抓来的人囚禁至死。
若是另一半敢上来呢？
可能也死了。
因为被情妖抓走的人，从来没有活着下山的先例。
萧溱一路走到妖山，都未见半个人影，到了山腰处却听见有人惊慌跑动的声响。
这妖山多妖雾，常有毒蛇猛兽潜藏在雾障之中，虎视眈眈地窥视过往行人，再加上这里还有凶残的情妖坐镇，附近的镇民无不绕道而行。
被猛兽追赶的人听起来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脚步凌乱急促，上气不接下气，为何会冒险进入妖山？
萧溱一剑挑穿了追赶那人的猛兽，那青衫的年轻男子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感激涕零地道：“多谢侠士相救，才修万分感激。”
这位自称才修的人清清瘦瘦，身上青衫布鞋干干净净，面上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腼腆羞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萧溱放缓脚步等他追上来，“妖山凶险，兄台为何冒险上山？”
那年轻人闻言张了张口，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顿在原地，片刻后才失魂落魄地道：“我要找人，我要带秀秀回家。”
原来他便是陈员外女儿陈秀秀的未婚夫沈才修。
那天陈秀秀知道自己要上山后，便遣人向沈才修退了婚，沈才修大受打击，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才知道陈秀秀竟是被情妖胁迫抓上了山，便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妖山。
“实不相瞒，我也是受陈员外之托，前往妖山救援陈小姐，此行凶险莫测，沈兄不如在山下等候，待我救出陈小姐，你二人便能团聚。”
“萧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想在山下干等，我想与你同去，若此行我不能与秀秀同归，也好与她同死。”
沈才修心意坚定，萧溱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沈兄跟紧。”
两人一路找上山顶，终于发现情妖的老巢，那里盛开着大片绯色花朵，潺潺水流在花海之中蜿蜒闪耀，日光下照，蝶影纷纷，轻薄如纱的花瓣垂落风中，旖旎梦幻。
没有料想到这里竟是如此模样，沈才修吃了一惊，他喃喃道：“这就是情妖的老巢？”
蓦然一阵香风袭来，带来一股让人沉醉的甜香，鼻腔袭进浓郁芬芳，萧溱似乎恍惚了一下，沈才修上前一步，关切道：“萧兄？”
他说罢便伸手去扶快要倒下萧溱，却在靠近萧溱身侧时变掌为抓，猛向萧溱胸口掏去。
萧溱侧身一闪，踉跄着退后几步，他被掌风击中，蹙着眉头恨声道：“你不是沈才修，你是谁？”
“沈才修”怪笑几声：“答对了，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它说罢又飞身上来，十指已变为漆黑利爪，下一刻便要将萧溱的脖子挖出深深血洞，然而一抹霜蓝的剑光漾开，情妖不可置信地低头，来不及发出的嘶嚎随着身躯一起崩解成粉末。
这妖魔崩解后，四周忽然吹起一阵大风，绯色花瓣纷纷飘扬，无穷无尽的花海向四面八方蔓延，他已被困入这花海造就的樊笼里。
萧溱神色冷淡地收剑回鞘，有些遗憾并未引出幕后的情妖，蓦然却听有人一声轻笑：“师弟还是这么喜欢用自己做饵？”
萧溱瞬间抬头，死死盯着花海中那抹逆光的模糊轮廓。
花瓣旋飞，在天地间纷飞如梦，那人立在光中，片叶不沾。
风卷过他的衣袍舒展，好似一段吹不散的霜雪，萧溱却已发现端倪，他踩着一地绯色花瓣上前，嗤笑：“师兄还是这么喜欢逞强？”
跨越数年光阴，他再一次看清那人面容。
一如往昔。
四目相对，萧溱默然良久，终于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自从他的师兄韩南崧因为理念不和离开师门后，萧溱已有许多年未见到他了。
韩南崧看着他，慢慢道：“情花幻境。”
萧溱看向脚边的绯色花朵，它们枝干纤细晶莹，花瓣轻薄柔软，随风摇曳时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缠绵美梦，然而就是这样梦幻美丽的花朵，根系却缠着一团又一团的腐烂白骨。
一片绯云落下，萧溱伸手接住，湿润的血色很快渗进皮肤，皮肉腐烂的滋滋声轻响一瞬又消失，无数尸骸化作养料供养出来的花朵，就是这样美艳而狠毒。
他凝视着韩南崧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三日前与情妖打了一架，情妖重伤而逃，我也被困在这里。”
意料之中的回答。
萧溱笑了一声，揩去指尖艳色：“当真毫无新意的理由。”
“情妖重伤而逃，你呢？”
韩南崧道：“我么？老样子。”
“老样子？”萧溱缓缓勾起唇角，语气缱绻如缠春风，“师兄啊师兄，如今你一人浪迹天涯，怎么还是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
韩南崧在门中时，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受伤后自有无数人为他担忧，擅于医术的同门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卓然不群的少年时期养就此人不愿退却的高傲脾性，如今他出走师门离群索居，仍旧未有半分改变。
“如今？好像和从前也没什么差别。”他似乎笑了声，“不是还有师弟在我身侧吗？”
花瓣穿过那人衣袍，他的面容越发模糊，萧溱知道眼前这身影不过是韩南崧的投影分身，真正的韩南崧仍旧处于情花幻境深处。
“师兄如今还肯让我站在你身侧，师弟真是受宠若惊。”萧溱温温雅雅地开口，韩南崧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讥讽之意。
对他一声不吭出走师门这件事，最痛恨也最无法接受的人便是萧溱。而此后数年，他唯独有意避开的人也是萧溱。
韩南崧一时没有出声，化不开的绯花如霞，点点晕开那人眉眼，萧溱终于收敛起浑身尖刺：“你的方位？”
“东方。”
他说罢身影便逐渐模糊，最终化成星星光点，随着情花飘落空中。
那些光点落在肩头的时候，萧溱停顿了一秒，而后穿过花丛，走向无际花海之中。
无穷无际的花海在脚下铺陈，萧溱衣袍带过彤色烟霞，向花影纷飞的更深处行去。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