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反派大师兄》但使龙城飞将在

26、第 26 章

　　手心下有一阵微弱的颤动，柔软的睫毛在掌中轻刮，似漂浮无依的落羽，韩南崧眸光微垂，落在掌心后那幼小的身躯上。

　　瘦弱，苍白，眼眶里嵌着墨一样的眼瞳，此时大半张脸都被他的手掌覆着，只露出尖瘦的下巴，还有脖子上数条蜿蜒的黑痕。

　　就在刚刚，萧溱被滔天黑雾吞没，他只来得及抓住那最后一缕消失的魇气，他循着魇气强行进入了幻境，却被幻境所排斥，只能成为一抹平行的虚影，无法触摸和改变任何事物。

　　他行走在萧溱的梦魇深处，那是魇妖依照记忆幻化出的过往。

　　洞窟深不见底，遍地尸骸，有些串在凸起的尖石上，有些散在湿润的地上，凌乱地堆积着，腐败的新鲜的，混在一起，旁边蜷着道瘦小的身影，褴褛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黑，看不清底色。

　　他微微怔然，想拉那人起身，指尖却穿过幼童身躯，惊不起半点尘埃。

　　于是他收回手，等待萧溱恢复神智，找到幻境支点的薄弱处破开。

　　他静立石窟，看幼童被灌下腐毒，看魔修掀起气浪，然后捞到一手空气，听到撞击坚硬岩石的沉闷响声。

　　他并未等待许久，萧溱清醒得很快，却又好像不那么清醒，他看着他破开幻境又跌落，一次又一次，似经历一场循环往复永不醒来的噩梦。

　　梦境第二次被打碎的时候，韩南崧终于抓住一丝缝隙，破开无形壁垒，触及那片过往。

　　片刻的安静后，他的腕间搭上细小的手指，他顺着微小的力道放开手，那双墨瞳却不是他熟悉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点茫然惊惧，却强作镇定地看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睫还颤了两下。

　　因为惧怕，他很快收回手指，褴褛衣衫下狰狞的伤口在韩南崧眼前一闪而过，韩南崧便抓过他的手，以指拂过他那些伤口，它们收敛一瞬，却又在幻境中复原。

　　韩南崧拂袖震碎身周魇气，手指按住他手臂不放，直到那些伤口尽数收敛。

　　幼年的萧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好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瞳孔深处倒映着他剑鞘上摇曳的微光。

　　韩南崧以避尘诀涤去他身周血污，目光落在洞窟内的甬道上：“先和我出去。”

　　把幻境的支点找出来，再把那魇气幻化的魔修引到那处斩杀，不然这人怕是要跌落梦境千百次，直到硬生生劈散此处最后一丝魇气。

　　小萧溱垂下眼睛不说话，眸光挣扎闪动，害怕这突然出现在洞窟中的人影只是一个陷阱，然而片刻后，他便下了决定，孤注一掷地跟着那人身后。

　　他把身体的重心放在一个脚上，慢慢走了几步，脚下却突然一轻，身体更是腾空而起，被人单手抱起，他的身体瞬间僵直，两根手指虚搭在那人肩上，盯着漆黑的通道不眨眼。

　　韩南崧瞧了他一眼，心头有些微妙，鉴于两人如今的关系，萧溱清醒后若是想起这一幕……

　　恐怕甚是精彩。

　　他想着这些事情，心头却因手上逐渐濡湿的血渍而有几分沉重，那是腐毒侵体的征兆，血管已经开始溃烂，才会无时无刻皆有细小的血丝溢出。

　　温暖的灵力自后心抵入的时候，萧溱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又很快垂下眼，鼻尖微茫的气息却萦绕不散，一时叫他再也嗅不见那些腥味。

　　灵力缓解了体内灼烧的毒素，像一股暖洋洋的水流冲过全身，他终于忍不住靠在那人肩上睡去。

　　足音响起的瞬间，韩南崧瞬间打下八道灵光，将冲破禁锢的化形魇气重新困于剑阵之中。

　　洞窟外，衰草连天，枯枝漆突，张牙舞爪，鸦鹫盘旋在天边，一条黑绿的水流淌过，沿岸石块被腐蚀渗穿，散出阵阵青烟。

　　再往前走，有一处圆形的祭台，上面被鲜血涂抹，诡异的线条交织，仿佛杂乱的荆棘丛林，扎入散落的枯骨中。

　　贴近祭台之后，浓郁的魔气几乎凝成实体，怀中人被魔气惊醒，几根细瘦的手指瞬间捏出深深肩褶。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剑阵被破开的时候。

　　韩南崧瞥过远处掠来的黑影，掌心抵住萧溱后背，灌注灵气入体，又以指点上他眉心，灌入一段剑影。

　　随后韩南崧收手后撤，不再出手，将手刃仇敌的机会留给幼年的萧溱。

　　那人怔怔低头，手中已握住一把长剑，刹那间，纷繁光影在他的脑中闪过，雪亮剑身出鞘的瞬间，黑夜燃起亮光，茫茫的剑影纷纷落进他的眼底。

　　融入骨血的熟悉感觉被唤起，他注视着掠至身前的黑影，不再掩饰无边的憎恨，倏然暴起无数纷扬剑光。

　　梦境霎时分崩离析，与幻化的魔修一同被炸成碎片，湛蓝晴空现出，明媚日光洒落，晒融河川烟草。

　　脱离梦境之后，那把长剑已经回到了那人身上，萧溱盯着剑鞘，想起那把长剑在空中翻动的模样，若霜雪浮空，又似寒月流光。

　　破开梦境之后，被魇气影响的萧溱并未恢复身形，连记忆也一并尘封，他将目光移向身旁那人，还未开口，头脑却被凌乱的碎影冲击。

　　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已置身于那片熟悉的怀抱中。

　　“谢、谢，放我下来。”他微微张了张口，因为长久未出声而有些生涩，“大哥哥。”

　　“大哥哥？”韩南崧脚步一顿，眉梢微挑，眸中漾起一点别有意味的微光，“或许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他开始期待萧溱清醒后的模样了。

　　萧溱睁大眼，显然十分无措：“大、大师兄？”

　　“我——”片刻的疑惑后，萧溱眸光瞬间亮起，乖巧唤道，“大师兄。”

　　韩南崧颔首，忽然却想起这人似乎一直称呼他为“韩师兄”，显然是在有意拉远距离和表达不满。

　　他动作微顿，不由有些好奇地去瞧萧溱此时的神情，因为惊喜，萧溱的眼睛盛着亮光，那双隐含信任的眼底深处，正倒映着他的身影。

　　倒是比长大后牙尖嘴利，表里不一的模样可爱得多。

　　自己的目光被人发现，萧溱很快不自在起来，他偏过头掩去窘迫，轻轻挣扎几下，想从这人怀中跳下来。

　　韩南崧嘴角微勾，只做不知他的意图，还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动，随后便抱着他走入人声嘈杂的闹市。

　　万古城彩灯节会持续数日，昨夜才正式开始，如今城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韩南崧来到昨夜的馄饨摊前，那里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空空荡荡的长条木桌。

　　长桌的边缘有几个白色的指印，他指尖捻起这些白色粉末，这些面粉一样的东西有轻微的香气，应是某种食物的原料。

　　“是糯米粉。”萧溱从韩南崧怀中溜下来，搓了搓粉末闻嗅，然后肯定道。

　　“糯米粉？”似乎是做元宵的材料。

　　韩南崧若有所思，上前几步，发现斜前方那个元宵摊的摊主也不见踪影。

　　这里位于长街的尽头，与旁边摊贩都隔着段距离，那位卖花灯的王伯眯着眼睛看了会，终于确定那里有两个人，于是招呼道：“两位公子，你们在找小颜他们？”

　　王伯整理着摊上的花灯，笑眯眯道：“他们向来只在晚上出摊，公子不如去城中逛逛，酉时左右再过来。”

　　“公子可真有眼光，小严的手艺可是我们这里一绝，我们这些人，每天也都盼着他那一碗馄饨。”王伯说着便笑起来，小严的馄饨卖得好，旁边小颜的元宵可就有些滞销了。

　　小颜的元宵虽说不难吃，但也不能说好吃，那丫头还爱和小严打擂台，前几天小严还卖元宵的时候，她那摊子上一天也卖不出几碗元宵。

　　几句交谈过后，韩南崧很快探出这馄饨摊的摊主名叫严孟，旁边那元宵摊的摊主则叫颜玥，平常并不在这里做生意，只是每年灯会这几天在这里摆摊。

　　韩南崧谢过王伯正欲离开，偶然间却发现萧溱的目光正落在摊前的彩灯上，那是一对兔子样式的彩灯，一衔明月，一踏祥云，十分可爱。

　　萧溱盯着这对花灯，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阵奇怪的熟悉感，眼前更是闪过许多凌乱的画面：雾障消去，还原倾颓的废墟原貌，杂草丛生的荒芜碎砖中，一对破旧的兔子灯笼，慢慢腐化成灰。

　　于是他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眼前却多了只憨态可掬的狐狸灯笼。

　　他愣愣接过，便听那人问他：“那两只灯笼已经被人订走，这只可还和你心意？”

　　韩南崧看着萧溱呆呆点头，眼中不由闪过促狭笑意，牵起他的另一只手：“走吧。”

　　他显然还是怕被丢下的，虽然不哭不闹，亦步亦趋地跟在韩南崧身后，看上去冷静又乖巧，实际却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动静，生怕一眨眼便看不见眼前人的踪迹。

　　手掌被人牵住，萧溱抬头瞧了那人一眼，却只看见那人的侧脸，他的脸浸在午后的日光下，如玉耀似雪亮，眉间一分孤傲消隐在暖光中，嘴角勾有一缕极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