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翅几番寒暑》东水逆流

63、纸偶

　　阿满远远看见圣尊站在树下，他掌中黑气瞬起，闪电般倾身而上，直直朝着郁温的脖子劈去。
　　郁温不缓不慢用柔力卸掉他的魔气，苍老的声音不屑道：“就你现在这副半吊子水准，还想要杀我，痴人说梦。”他抓住了阿满，却没有继续下手，只是用力一推，阿满一下子扑到地上，摔个跟头。

　　阿满手着地，蹭破了皮，他揉着发痛的手腕，露出有些癫疯意味的笑容，“我杀不了你是不假，不过你敢杀我吗？我体内的东西你还没拿到，你敢动手吗？”他爬起来，将自己送到郁温眼前，挑衅扬起白嫩的脖子，他示意让郁温来掐死自己。

　　郁温没动，那炙热的呼吸喷到他的脸上，他露出天真但邪魅的表情，“你不敢，毕竟，你想当一个拥有千年前魔尊魔力的圣尊啊……”阿满线条流畅的侧颜一闪而过，他退到树下站定，两只手环抱在胸前，他微微仰起脸斜着眼看对方。

　　“阿满，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世界之大，恨我的人多了去了。”郁温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是，幺幺是我派从云去杀的，还有你的母亲，你现在的心情是否绝望？”

　　阿满笑哭了，他胸膛中发出呵呵的闷哼声，“你想让我体会到绝望是吗？我偏不，偏不如你的意。这体内的力量，我毁了也不会给你这种没有感情的人，你就不配活在这世上，我一想到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师父我就感到恶心！”

　　郁温布满皱纹的眼微微眯起，狭长的灰黑色眸中闪过精光，“为何你不把你的伴侣救走，却救了女魃？”

　　“郁温啊，不是只有你知道我的小心思的，我好歹也和你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之所以将三郎锁起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安安心心留在魔域里，每天喝那眼泪引子，然后把封印给破掉吗？既然这样，我怎么可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把他救出来。”阿满和他聊了这么久，也摸透了他最在乎的是什么东西。

　　郁温阴惨笑了两声，“我已经吩咐了众人，你就是魔族圣子，在你体内力量没有觉醒之前，你就好好待在雁归吧，至于报仇，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你或许能得偿所愿。当然，在你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你最亲爱的三郎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直到他死亡……”

　　阿满手握成拳头，“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你为何不肯、不肯给我留最后的一点念想？如果三郎死了，我绝对不会独活的，这样，你想要我的力量是吧，我给你，它就在我识海里面，你用精神力侵入我的识海就可以看到了。你放过三郎，放过郎国，我不会抵抗……师父。”他又柔又弱喊了一声。

　　果然，不出阿满所料，郁温还是和当年一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沉吟，反正公子郎氏也是快死之人，如果放了公子郎氏能让阿满安心留在魔域，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俩毕竟是伴侣，只怕是公子郎氏不愿意走。

　　他道：“那你和你的伴侣分手，让他以后不要再来魔域给我找麻烦。”
　　见阿满沉默点头后，他手一挥，公子郎氏所在牢笼上的锁自动被打开，手上的锁仙筋也慢慢松开。

　　阿满飞奔去牢笼所在的房间，公子郎氏晕厥在牢笼中。

　　他抱着公子郎氏走出来，面色镇定，内心焦急，三郎的伤势这么严重，郎国的国势铁定式微了。迎面碰上的郁温冷笑道：“别忘记你自己的承诺，你俩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抓得到，不要试图做一些愚蠢的事情。”

　　阿满停住身形，冷声：“我会遵守我的承诺，他在这儿待下去受到血月的影响只能加重伤势，我把他送回人间就回来，不会逃走。我希望你也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准再动他，也不准再动郎国！”

　　“自然，我遵守承诺的前提是你待在魔域直到力量全部觉醒。”
　　阿满不再理他，抱着公子郎氏往外走。

　　将公子郎氏送到人间的山洞，他留了封信给对方，又给他施了个保护罩就离去了。

　　*

　　在魔域雁归的日子是枯燥无聊的，他经常试图暗杀郁温，却总被对方轻易制服，他恨恨想着只要他体内力量觉醒，在还没有被郁温夺取之前，杀死郁温，他就能报仇了。

　　为此他每天要喝一次眼泪以保证黑色玉石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可是裂痕裂开来到一定程度后就再也没有变化。所以他身上的魔力维持在不高不低的程度，连从云都打不过！

　　因为他和郁温的承诺，郎国确实得救了，从一千魔兵手下逃生。仙界得知魔族公然进犯人间乱杀无辜，便汇聚了大量的天兵天将于天界和魔界交接的地方——流星亭。

　　在得知这件事情后，郁温召集一直隐藏在魔域中的军队，前往驻扎流星亭属于魔界的部分，这个静寂了千百年的地方迎来了人声鼎沸的热闹，第二次神魔大战一触即发。

　　阿满望着血月笑了笑，神魔大战开始了，三郎才停止了经常来魔域嚷嚷着要带他走的举动，不过以三郎现在的实力，应该也当不了南冥的主将了，这样也好，省得受伤。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赶走三郎时的情形。
　　那时候郁温已经被经常来骚扰的三郎烦到一个头三个大，郁温给他下了最后的通令，“我是让你和他分手，不是让他总是来魔域和你过家家！如果那公子郎氏再来一次，我不介意毁约。”

　　又不是他想让对方来的！这么多次他是各种方法都用上了，软磨硬泡，恐吓威胁，最后连三郎都不喊他，只喊公子郎氏，偏偏那清冷的人像个木头，任他如何做都不听，偏偏要来魔域雁归拉他走。
　　他不能走，无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三郎的安全，他都必须要留下来。

　　但是三郎不能再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即便魔兵不再进攻郎国，现在整个郎国百废待兴，公子郎氏的仙力一时之间难以恢复，总是来魔域会被血月侵染降低伤势恢复的速度的。
　　想到这儿，他一狠心，多了些准备。

　　那天公子郎氏又来找他，他好吃好喝招待了他。
　　自然，还有自己手下最漂亮的少年和姑娘。

　　“阿满，你……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的？”公子郎氏十分不适应往后躲闪，坐在他右边的魔族姑娘□□都要挨在他身上了，非要给他喂酒。
　　阿满漫不经心用手端起一个少年的圆润下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少年齿间的宝珠，“以前在齐国的时候，在莳花馆的时候，你不是见过我这副模样吗？”他媚眼如丝，淡淡看了眼公子郎氏身旁的少年。

　　那少年心领神会，上前就要动手去摸公子郎氏，“郎君，让奴来伺候伺候您……”少年声音柔弱，衣服松垮，公子郎氏推开他，不小心把他肩上的衣服给拉了下来。

　　“公子郎氏这么着急啊，看来我猜得不错呢，相比于美丽的姑娘，你还是更喜欢少年吧……”
　　“阿满，你以前玩这种不都是开玩笑的吗？我不喜欢姑娘，也不喜欢少年，我只喜欢你！”

　　阿满听到如此认真的告白，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左拥右抱，下巴朝着刚刚被公子郎氏拉了衣服的少年扬了扬。
　　那少年乖乖得把脸给抬起来，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摇曳灯火中，阿满嗤地笑出声，“公子郎氏喜欢的怕也不是我，是这样的容貌吧？”

　　公子郎氏转身去看，心猛颤，噤声。
　　那张脸和阿满神似，却没有原先阿满的明朗气质、生动形态，也没有现在阿满的漫不经心、天真邪气，少年美则美矣，却不及原主万分之一。

　　“既然是公子郎氏喜欢的，看在我们是老友的份上，我做主将这个少年送你了，望你今后不要再来魔域，永不相见。”阿满摩挲手指，他微微眯眼，看向公子郎氏让人说不出味道的表情。
　　“阿满……你何必羞辱我？”

　　公子郎氏喃喃，那少年听到圣子将他赐给了公子郎氏，便扑了上来，要抱他，他一掌将对方拍远，上前一大步就要拉阿满的手。
　　“你跟我走，你师父要害你！你和我走！”公子郎氏拉着他，向着大门走去。

　　阿满被拉了十几步路，看着对方焦虑的神态，他心疼极了，甚至都动了陪他走的心思，猛地，他看到主殿院子中的大树下那苍老的背影。
　　他身上黑气瞬间腾起，眼珠子也冒着淡淡的红光。

　　在刻意的练习下，他能够随意控制自己进入魔人状态，然而此刻却不是他自己主动进入的，是见到郁温后想到郁温有可能会伤害三郎，他瞬间起了应激反应。

　　将三郎硬生生拉入殿中，他狞笑着露出恐怖的笑容看着对方，他已经想象到此时此刻自己魔人的嘴脸是多么的可怕，一张蜘蛛网一样密集的黑线粗细不均匀密布于脸上，再配上狰狞的肌肉，怕是要比食脑老人脖子上的那个青灰色脑袋还要恶心三分。

　　三郎一点都不害怕，怜悯心疼看着他。

　　“我是魔人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在乎。”

　　“我不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骗我的。”

　　“我……”
　　妈的。阿满暗骂一声，对方镇定过了头。

　　他拍拍手，躲在落幕后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低着头，又清又冷，偏偏瘦瘦小小，一张脸蛋出水芙蓉，看着十分的……可口。

　　阿满挑衅地看了三郎一眼，他走到少年背后，那双黑气环绕的手轻轻柔柔抚上少年的脖子，他解开少年的领口，找到当初咬过公子郎氏的肩膀的相同地方，他一口咬了下去，尖锐的牙齿撕碎了血肉，一阵可怖的咀嚼声传入公子郎氏耳底。

　　少年因为急剧的痛意猛地扬起那张脸，公子郎氏呆滞住。
　　这张脸的脸型和自己过于相似，连气质都不相上下。眼前的画面让他心瞬间掉入到冬日的冰湖下，窸窸窣窣的啃食血肉的声音停都不停，血，地上身上手上，都是血，视线被血色浸染。

　　他失望地垂下眼眸，往后退了几步，便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来过魔域。
　　阿满见他走了，才将眼前将死的少年推倒在地上，他变回原型，趴在地上狂吐。反胃的感觉很难受，他鼻子发酸，吐到最后喉咙都有些麻了。

　　吐完，地上并没有什么血肉，他扶额骂道：“妈的，老子吃的是纸怎么还会反胃？”
　　刚刚被自己咬得半死的少年化作一张人形的纸偶，另外几个姑娘和少年也化作纸偶僵硬躺在原地。

　　三郎，不能怪我，这招我还是从你那儿学的呢。当年可是你自己用纸片去骗老皇帝的，我也只是如法炮制。不过你现在很伤心吗？

　　阿满抱起被自己啃了肩膀的纸偶，他痴了神，细细描绘着纸偶的面容。
　　只有最熟悉相知的人，才可能做出最相像的纸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