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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流动时间(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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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一只迷途羔羊的命运,一只羔羊决定不了自己的去留。
屋外声音很大,人声牲畜声混成一片。
屋里的人被吵醒,外面天都没亮。
院门被大力敲响,门不堪重负,小狗汪汪叫。
朝息披着衣服匆匆开门,陈消夏坐起来,一跳一跳得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那人和朝息说着什么。
朝息又回了房间,他听到朝息在翻找什么东西,大概过了几分钟,朝息出门递给那一些钱,那人点头哈腰脸上带着笑出了门。
现在才凌晨4:12。
回了屋子,朝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
陈消夏从卧室跳出来,依靠门框,询问,“怎么了?”
“他们要出去,卖养的牛羊。你昨天不是问了嘛,所以人家过来问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走?”朝息又喝了几口水。
“这个不是昨天的那个人。”陈消夏回想了下那人的长相。
“不是昨天那个人,是那个人介绍的,说我们有需要。”水瓶里的水倒空了,朝息拿着热水壶准备接水再热一壶水。
“哦。”陈消夏跳着坐去沙发,拿过毯子盖在腿上,看着朝息热水。
陈消夏疑惑,“你怎么给了钱?”他低头看向小狗,把它抱进怀里。
“定金。”朝息言简意赅,“他们后天还有人要走。”
“我们那时候一起走?”陈消夏问,他垂下头摸小狗的头,“那小狗呢?”
朝息端着热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陈消夏,又拎起小狗放在地上,给地上跑得团团转的小狗倒了一杯冷水。
“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凌晨着了凉,陈消夏睡起来时候感到身体不对劲儿,量了体温,他发起了高烧。
朝息背着他送去医院,吊上水。朝息去缴费,陈消夏陷入昏迷一样躺在床上,有人靠近他,扶起他的头,散发着恶心气味的东西贴近他的嘴。
嘴被掰开,黑乎乎的药汁流进嘴里,陈消夏无力反抗,恶心得眼冒金星,一阵阵返呕。
有人在耳边争吵,碗砸碎在地上,一阵声响。
陈消夏趁机歪头吐了个昏天黑地,是谁要"杀"了自己。
吐出来后,陈消夏感觉恢复了些精神,他勉强自己睁开眼睛,看见朝息推搡着穿着洗得发黄的白大衣的人出去。
朝息不信任这里的人,所以一直在这个有限环境下让陈消夏吃着西药。
对方稀里咕噜说了一堆,朝息充耳不闻,推着对方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朝息面无表情站在被关上的门旁,不知道想着什么。
“朝息,”
朝息听到陈消夏叫自己,他揉了揉脸,扭头朝陈消夏笑了笑,走过去,“还难受吗?”
“好多了。”陈消夏拉过朝息的手,“医生怎么说?”
“发炎引起的高热,等你体温下来,我们就离开。”朝息回握他。
“好。”
良久,朝息开口,“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陈消夏问。
朝息摇头,“没什么。”他看向陈消夏的腿,语气坚定下来,“真的没什么。”
想到小狗,陈消夏问朝息,“小狗呢?”
“院子里,我等等先回去把它送到旁边那家,暂养着。”
“好。”
下午,陈消夏体温下降,精神好了些。但夜深时候,他的体温迅速飙升,吃了药情况稳定下来,凌晨时候,体温又迅速上升。
陈消夏烧得人事不醒,身体因为高烧而颤栗发抖。
药加重了剂量。
太阳出来,陈消夏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像是这种情况,最好是去外面医院进行检查,若是拖着,指不定会在哪天晚上他挺不过来就死了。”
朝息听着,一言不发。
医生离开,朝息拿出手机,开机,手机弹出来一个信息,
************* ^^ *************
****** or ******
***** or *****
**** death ****
************** ************
朝息讽刺一笑,握紧手机的手用力到苍白。
弥生在警告自己。
那天下山,老太太消失,陈消夏滚落山坡。他找到陈消夏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旁边,他看到雾一样的东西源源不断从陈消夏身上出来被老太太吸入口鼻里。
佝偻的身形开始舒展。
在这时,弥生出现,一团黑雾笼罩住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叫声里,雾气消散,老太太也不见了身影。
朝息那时候竟然一点儿惊吓也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怪力乱神事情。
弥生说,他在帮助他。他可以让陈消夏一直在他身边。
朝息那时候肯定了真相。
弥生告诉他,如果陈消夏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
弥生还告诉他,陈消夏爱的另有其人,他不过是替代品。
朝息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他握紧了手,心脏在听到时停了一瞬后狂跳。
他没有辩驳,他知道,陈消夏没有想象中爱他,陈消夏只是习惯了,舍不得了。这很奇怪,他一直都为陈消夏对自己一开始就展现出来的依赖和信任而感到奇怪或者说是恐惧。
未知引发的恐惧。
弥生说,让他选,选自己的命还是陈消夏的自由。
“一命换一命。”
在朝息犹豫时,在朝息张嘴要说话时,弥生食指放在唇边,让他先不要说话,一挥手带着他到了一个房间门外。
弥生朝门仰了起下巴,示意朝息打开。他让他看着,看着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导致的结局。
他心底的最大倾向。他站在门外看着,看着陈消夏跪匍在地上,那样的卑微可怜。
他只能看着,他被禁锢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看着自己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无动于衷。
自己就那样看着,看着,地上的人浑身颤抖。心脏开始疼痛,手指跟着发麻,他却没有办法碰触到地上的人。
他听到'自己'发问,“你选择我还是他,留下还是离开?”
跪匍在地上的人还在颤抖,他的声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一样,细如蚊蝇,“他,我要留下。”
朝息闭上眼睛,瞬间,他回到了陈消夏身前。
“现在呢?你还要坚持吗?”弥生开口询问,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高兴。
当时,朝息没有回话,他半跪下,那时候,他只想要去检查陈消夏的伤势,他刚刚见到时就想检查一下的,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因为弥生而耽误下时间。
手机屏幕亮起,朝息没有打开看,直接选择了删除信息。这时能发短信给自己的只有弥生。
他的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弥生的蛊惑,“你舍得吗?他如果离开这里,会是你眼前的这样痛苦,你愿意吗?”
“他为了你,这样卑微,如同一条狗一样臣服。”
“让他留在这里,你爱他,他也爱你,就这样不好吗?”
“留下他,我帮你,我帮你留下他。”
心烦意乱,心烦意乱。
手机塞进口袋里,朝息拜托护士照看一下陈消夏,他匆匆回到家,把身份证,银行卡,医保卡,充电器等装进背包里,又拿了些换洗衣服。
临出门,他折回去厨房,将狗粮抱在怀里,又从背包里数了几张一百的人民币揣在衣服口袋里锁门返回医院。
等他回到医院,陈消夏已经醒来。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直飒飒得照在大地上。
病房里窗帘被拉开,阳光穿过玻璃照射在陈消夏身上,笼罩了一层光。暖洋洋得让病床上的人舒服地闭着眼享受当下的片刻。
门打开,陈消夏睁开眼睛看向朝息,对方鬓角汗珠形成汗水,顺着下巴落下,脸上也因为着急奔跑而发红,正深呼吸调整。
“你去哪儿了?”陈消夏看见他手里提着的行李,反应过来,“回家拿东西,慢慢过来就行了嘛,跑什么呢?”
朝息几次深呼吸调整过来,提着的行李放在了门口,顺应床上人的招手过去坐在床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医院里。”
“有护士呢。”陈消夏抽出几张纸递给朝息,“擦一擦,别到时候我好了,你感冒倒下了,我现在可是保护对象,没办法照顾你。”
朝息笑出声,故意凑近陈消夏,把头上的汗水蹭过去,惹得陈消夏打了他几下。
“别闹了,快擦。”陈消夏催促。
“好。”朝息擦干净脸上的汗,又擦了擦手,重新扯纸擦向陈消夏的脸,陈消夏抗拒。
“别动,你已经快两天没洗脸了。”
陈消夏放下阻拦的手,撇嘴,“那你给我擦干净点儿。”
“好。”
纸巾一点儿一点儿擦,朝息眼中的陈消夏一点儿一点儿显现,做着鬼脸。
“你是看着好了,精神都恢复不少。”朝息扯了扯陈消夏的脸,又亲了一下。
陈消夏笑意盈盈的,回了一下,正对着朝息的嘴。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朝息拿着新纸巾要擦陈消夏的手。
陈消夏的手背上是扎针留下的青紫,朝息一下一下擦着,突然之间沉默下来。
擦干净手,面对面坐着,朝息抬头直视陈消夏,面色很郑重,“我们明天离开,我约好了车。”
“那小狗呢?”陈消夏顾左右而言他,垂下了眼。
“我送人了,给了钱和粮,留了号码,要是有以后,”朝息停顿了下,然后开口,“以后没钱可以联系我,我们。”
“什么意思?”陈消夏又问。
“你的腿,得治。”朝息回复,“带着小狗,不方便。”
“我可以截肢。”陈消夏斩荆截铁下了决定。
“不行。”朝息拒绝,不由分说,“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明天凌晨我们就得走。”
陈消夏沉默下来,“非得走吗?哪怕我们会分开?”
“是,我们就算是分开,你的腿也得是好的。”朝息软了口气,他握住陈消夏的手,想要十指相扣,陈消夏拒绝。
朝息强硬插进去,“我想你活蹦乱跳的,想你自自由由的,”他叹了口气,手指头摩挲陈消夏的手背安抚,“我想你健康,也想你健全。”
“我的意愿不重要对吗?你已经决定了。”陈消夏仍然不死心反问。
朝息只能再次安抚,“我们不会分开,我们能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再说,就算是截肢,也得去好一点儿的医院吧。”
陈消夏垂着头看着被子,“要是,没办法离开呢?”
“要是,只能离开一个人呢?”
“要是,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离开这里呢?”
反问到最后一句,他抬起头,甩开朝息的手,眼眶里雾蒙蒙得积蓄了泪水,“然后,我一个人生活吗?我一个人生活吗?”
朝息沉默下来,良久,他回复陈消夏,“是,就算是以后你一个人生活,就算是我死。”他抬手想要擦去陈消夏脸颊上的泪水被躲开了,“你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不是被迫,而是自主的选择权力。”
“健全的,健康的,选择的权力。”
朝息说着话,他没有看到陈消夏变了的神色,他也没有看到陈消夏咬紧了牙关。
“又一次。”
“什么又一次?”朝息没有听清楚陈消夏的话,他再次询问,陈消夏不愿意再说了。
你为什么非得戳穿眼下,为什么非得逼我。我不想离开,不想醒来,你非得,非得故作姿态的要当个圣父。
“我饿了。吃什么?”陈消夏几个呼吸间控制住了情绪。
朝息这才反应过来,陈消夏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饭了。
朝息去买饭,陈消夏从床上下来,打开行李,里里外外查了遍,周一送的匕首不在。
饭买回来,陈消夏吃了几口后全给了朝息让他吃掉了。
“我要喝水。”
朝息倒了杯热水给陈消夏,陈消夏吹晾几下,咕噜咕噜几口喝下去,他舔了舔唇,“朝息,你是不是见到弥生了?”
朝息提热水壶要再给陈消夏倒水的动作一顿,“是。”
“你的选择,是放我离开。是吧?”
朝息不回话,他不为陈消夏知道这个人而感到奇怪。他见过他们见面,他之前怀疑那是提醒他虚幻和真实的人。
“你打算怎么送我走?喝药?”陈消夏嗤笑一声,“你知道的,我对很多药都有抗药性了。所以,你打算怎么送我走呢?”
朝息给陈消夏稳稳得倒了杯水,“我们一起走。不是送你走。”
“咦?”陈消夏摸着鼻子,吹了吹热水,看着热水泛起涟漪,“那人同意吗?圣父。”
朝息听到圣父二字以为陈消夏说的是'神父',他纠正陈消夏,“弥生不是'神父',他没办法阻止我们离开。”
“阻止我们离开的从来都是我们自己。”
陈消夏眼里出现些许迷茫,他不懂,朝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息没有再解释,陈消夏询问,“我觉得你最好告诉我一下计划,不然,我很容易搞砸它。”
朝息深深望着陈消夏,“不需要计划,夏天,你随着你的心走,你怎么走都是对的。”
我能看到的,都是既定的未来。如果我是我,那何必在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