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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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同被风吹散的书页，哗啦啦地翻回到高二那个闷热又漫长的夏天。
体育课刚下，毒辣的日头仿佛要将塑胶跑道晒化。宋知阮只觉得嗓子眼儿都在冒烟，挽着许怡娴的胳膊，一心只想扑向小卖部的冰柜。
还没走到地方，就见许怡娴的那位高三学长谢弋，顶着满头大汗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两瓶饮料。一瓶冰镇可乐自然地塞到许怡娴手里，另一瓶橙汁则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到宋知阮面前：“娴娴，我不知道你姐妹爱喝什么，随便拿了瓶橙汁。”
宋知阮不太习惯接受不熟男生的东西，但看着谢弋晒得通红的脸和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弯起嘴角，笑着接了过来：“谢谢学长。”
只是那瓶橙汁被她握在手里，迟迟没有打开。她对橙子过敏，一点点都不能碰。
小情侣一见面就旁若无人地腻歪起来，空气中仿佛都飘起了粉红泡泡，宋知阮很识趣，不想当那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便指了指操场旁边那条被梧桐树荫覆盖的小路：“娴娴，我从这边绕过去，近一点。”
许怡娴正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胡乱点了点头。
梧桐枝叶繁茂，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凉，隔绝了恼人的蝉鸣与暑气。
宋知阮正暗自庆幸选了这条清静路，刚走到树下，忽然，一件带着淡淡皂荚香和些许烟草味的黑色外套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罩在了她的头上。
视线瞬间被剥夺。
“呀！”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扯下来，有些气鼓鼓地抬头往树上看去。
浓密的绿叶缝隙间，果然隐约藏着一个身影。
“喂，同学！你的衣服掉啦！”她扬了扬手中的外套，朝着树上喊道。
树上的人似乎睡着了，毫无反应。她又拔高声音喊了一遍，上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下一刻，一道身影利落地从树杈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她面前，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宋知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好高，她得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在洛川一中这所男生扎堆的学校里，他算上是扎眼的好看。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发间还顽皮地夹着两片细小的梧桐叶，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是多情的轮廓，可那瞳仁里却盛着些她看不懂的、介于慵懒与冷漠之间的情绪。
右耳耳垂上那颗黑色的耳钉，在透过树叶缝隙的斑驳光线下，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亮，为他平添了几分桀骜难驯的气息。
他没穿校服，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不单薄的身形。
许是察觉到了她刚才那细微的退缩，男生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沉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响起：“喂，小同学，我有这么可怕吗？”
那声音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钻进宋知阮的耳朵，让她耳廓微微发热。
“没、没有啊。”她矢口否认，为了增加说服力，还用手在脸颊旁边扇了扇风，眼神飘忽，“我只是……有点热，对，太热了。”
周浔野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个子才到他锁骨，在他面前显得小小一只，扎着的高马尾因为刚才仰头的动作，发尾还在轻轻晃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双杏眼又大又圆，此刻因为些许的紧张，眨动得格外频繁，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小巧的鼻尖上也缀着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倒真像是被暑气蒸的。皮肤白得晃眼，跟个精致的瓷娃娃似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单手插进裤兜，习惯性地想摸打火机，指尖却捞了个空，这才想起早上刚被班主任收缴了去，他低低咒骂了一声，转而抱臂斜靠在粗壮的梧桐树干上，姿态闲散：“喂，小同学，知道我是谁吗？”
这可把宋知阮问住了，她有点轻微的脸盲，全校男生又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她辨认起来颇为困难。此刻，她看着这张过分好看却陌生的脸，老老实实地摇头，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疑惑：“你是谁啊？在学校……很有名吗？”
周浔野闻言，是真的有些意外地笑了，居然还有人不认识他？
“高二三班，周浔野。”他报上名字，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宋知阮只是“哦”了一声，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原来如此，但还是不太认识”。
就在这时，预备上课的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呀！要迟到了！”宋知阮轻呼一声，连忙把手里的外套和那瓶一直没动的橙汁一股脑儿塞到周浔野怀里，“很高兴认识你哈！这个橙汁送你啦，我过敏不能喝！下次见！”
说完，也顾不上看周浔野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跑远了。
周浔野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怀里莫名多出来的外套和橙汁，瓶身上还残留着女孩手心微湿的温度。他挑了挑眉，气笑了。
这算什么？把他当回收站了？
“我的宝！你牛啊！周浔野你也敢招惹？！”
教室里，听完宋知阮讲述“奇遇”的许怡娴，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写满了敬佩与不可思议。
宋知阮被她这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周浔野是谁啊？他很可怕吗？”
许怡娴凑近她，压低声音，开始了“科普”：“他高一刚来的时候还挺正常的，成绩好像也还行。但高一下学期那会儿，他爸发现他妈出轨了好多年，外面还有个已经五岁的私生女，这事儿对周浔野打击特大，听说他整整一个月没来上学。”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变了，你看他那耳钉，就是那时候戴上的，校服也不穿了，课爱上不上，考试交白卷，没事就爬到那棵大梧桐树上待着，谁也不理。要是谁不小心提起他家里的事，他能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下手还挺狠。因为他爸给学校捐了不少钱，所以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一来二去，大家就都怕了他，绕着走了。”
听着许怡娴的叙述，宋知阮脑海里浮现出那双带着疏离和些许落寞的桃花眼，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
“原来他还挺可怜的呀。”她轻声说。
父母的过错，却要一个少年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承担和反抗。
“哎哟我的阮宝，你可千万别同情他！”许怡娴一看她这表情就急了，“谢弋跟他认识，说他现在脾气阴晴不定的，因为打架旷课留了一级，本来该跟谢弋一起升高三的！”
许怡娴不说还好，越说，宋知阮心里那份莫名的同情和好奇，反而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了几分。
都说，同情一个人，往往是沦陷的开始。
那时的她未曾料到，这句无意间的感慨，竟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 * *
几天后，谢弋来找许怡娴没找到，正好碰上了独自往教室走的宋知阮。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盒子。
“宋学妹，麻烦你帮个忙，把这个带给娴娴，就说我给她买的。”谢弋笑得有些腼腆。
宋知阮刚接过蛋糕，一转身，差点撞上一堵结实的“人墙”。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周浔野。
他今天依旧没穿校服，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似乎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男生垂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干净清爽的衬衫前襟，确认没有沾染上什么，才抬眼看向旁边的谢弋，语气带着点熟稔的不耐：“弋，宿舍钥匙带了没？我的忘带了。”
谢弋算是周浔野家出事后，少数还跟他有来往的朋友之一。
看到宋知阮手里明显是给女孩的蛋糕，周浔野左边眉毛挑高，唇角扬起一个带着点玩味的弧度，视线在宋知阮和谢弋之间转了转：“怎么，换口味了？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乖的了？”
“乖”这个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
宋知阮脸颊微热，心里却有点不服气。她只是看起来乖而已。
谢弋连忙摆手解释：“野哥你别乱说！这是娴娴的闺蜜，宋知阮，我请她帮忙给娴娴带个蛋糕。”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谢弋赶紧打圆场，主动介绍：“这是周浔野，我哥们，现在读高二，跟你应该是隔壁班吧。”他体贴地略过了留级的事。
虽然早已知道他的名字，宋知阮还是扬起一个礼貌又带着点之前“塞果汁”事件的小小尴尬的笑容，主动伸出手：“你好，高二四班宋知阮，又见面了哈。”她说着，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额角。
周浔野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并没有去握她的手。他从谢弋手里接过钥匙，便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周浔野啊？”谢弋这才惊讶地问宋知阮，毕竟这两人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宋知阮简单地把梧桐树下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弋听完，震惊得单眼皮都快瞪成双眼皮了，对着宋知阮连竖了两个大拇指：“宋学妹，你是这个！真厉害！我跟野哥认识这么久，就没见过哪个女生能跟他心平气和说上两句话的，活久见。”
宋知阮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完全没理解这“厉害”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