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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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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终于推移到午后。
千藜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此时,外面的大门终于动了。
有人把门拍的啪啪作响,扯着粗大的嗓门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紧跟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四五个女人一齐挤到门前,争先恐后的抢着食盒,就是李骜的速度也比她快。
千藜有些恍惚,这一大早周围的房间都没有声音,她一直以为那里面都是空的,却不想还住着这许多人吗?
等她反应过来时,食盒已经瓜分完了。
李骜人微力小,只抢到一个小食盒,里面装了两碟子菜和一个冷硬的馒头,这就是他一天的饭了。
就这,还有没抢到食盒的人眼馋的看过来,眼中冒着凶狠的光,脚步下伺机而动,想要随时把饭菜抢走。
还是看千藜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冷冷盯着她,这才打消了别人强抢的念头。
李骜是没有和人分享的美德的,母亲死后的一年里他经历了很多,他明白,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才是真的。
因此,也不管千藜会不会饿肚子,他拿着馒头大口的吃起来,今天送来的菜一碟是炒包菜,一碟是大杂烩,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炖的,千藜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隐隐的馊了的味道,想来菜的味道不敢恭维,可即使是这样,李骜也吃的津津有味。
她的心情渐渐沉寂下来。
从前的很多年,她都安心修炼,食用的也是清晨的露珠和朝阳晚霞的微光,看起来是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她是神草,成仙成精千万年才出一个,底下也有神龟看护,没受过什么苦。
老龟活了许多年,和其他的仙人不同,老龟对于繁华热闹的人间是极为留恋的,他常说人间有许多山珍美味值得品尝,有许多好看的话本十分有意思,说着还要流口水。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溜出去买了烧鸡来吃,她那时候刚有意识,还不能化形,自然无法品尝,不过老龟吃的满嘴流油,末了还咂咂手指,那大约是很美味的。老龟说这在人间都不算顶好吃的了,还建议她成仙后亲自去游历品尝一番。
因此,在她的心中人间的美食最低等也要像烧鸡那样,能让人回味无穷才对。
而现在她所见到的,简直颠覆了自己千百年来的认知。
千藜失落的走到一旁坐下。
她是想起往事一时心中怅然,可落在李骜眼里就觉得是因为肚子太饿,没得吃这才垂头丧气的。
他顿了顿,他明白饿肚子的感受,母亲死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都找不到食物吃,他人小,抢不过那些被关了许久的废妃。有一次饿到要抓屋子里的老鼠来吃,后来也时常在院子里拔草吃。
千藜说那些草有什么作用他不懂,他只知道那些草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命。
后来偶尔的时候,外面的守门侍卫会把他当做狗一样逗弄取乐,接着扔给他一个馒头吃。即使他知道扔给自己的吃食原本就是属于自己食盒里面的。
他盯着千藜看了半晌,然后把自己手中吃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她,算了,就当是她给他晒被子的报酬吧。
千藜接过来,小声的说,“谢谢殿下。”她一口一口的咬着馒头 ,这馒头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又冷又硬,嚼的她腮帮子都疼了。
但她毕竟天性乐观,这会儿得到了李骜的一丝善意,她就道,“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天天吃不饱。”帝君还是小孩子呢,吃不好会长不高的。
想了想,她把自己耳朵上的耳珰取下来,“这是我之前攒钱买的,”还有头上的玉钗,“好歹有银有玉的,这玉钗大约也值几个钱,想来能换一点东西。”
可是就算换来了食物,也只够吃一两回的,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啊。
她又咬一口馒头,在口中慢慢的嚼,突然她眼睛一亮,“有了,你说,我们能不能托人去宫外换些料子和丝线回来,绣成帕子荷包什么的去卖?”
哪有那么简单?好的料子和丝线皆是花费不菲,她手上的几样东西能值几个钱?
仿佛能看懂他的眼神,千藜接着道,“好的我们买不起,但是可以买次一些的,只要绣的花样讨巧,不愁没人买。我从前在尚服局当过一段时间差,认识一位同乡,她与我原本同是尚服局的女史,后来升为掌衣了,或许我们能找她帮忙。”
原身是尚服局的女史,也会刺绣,苏绣湘绣都会,而她能想出一些新奇的图样绣上去,岂不是好。
李骜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既在尚服局当差,又为何会来冷宫?”
能听到他说话,千藜的眼神亮晶晶的,“你终于肯开口啦!”
她的眼神清亮,和他说话时又十分专注,给人一种自己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错觉,李骜不自然的撇过头去。
千藜也不为难人,耸耸肩道,“原本我是尚服局的女史,后来有一次奉命去给何宝林送衣裳,恰逢她心情不好,就被她贬到这里了。”
冷宫虽然偏僻,但也不是一丝消息都不通,至少李骜就听过何宝林的名字,目前她是皇帝后宫里最得宠的妃嫔,听说容颜绝世,倾国倾城,连下人有时候见到她的脸都会心旌荡漾。
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她馒头都顾不得吃了,当下走过去敲门。
外面骂骂咧咧的打开小窗子,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啊?”
“大哥,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说着,她就把手上的玉钗递过去。
侍卫接过玉钗,拿在手中看了看成色,不错啊,没想到这小丫头身上还有这东西,拿出去倒是能换几个钱。
他问,“你有什么事?”
千藜忙道,“我在尚服局认识一位掌衣,姓林,能不能拜托您转告她一声,就说我有事想见她,十万火急。”
侍卫冷笑一声,“尚服局的掌衣?人家可是有品级在身的,怎么肯来这种地方?”
千藜急了,“拜托您说一声,她一定会来的。”
侍卫才不管她的急切恳求,‘刷’的一下子合上小窗户,眼风都懒得给她。
千藜在里面拍了好久外面都不肯开,最终她死心了,失魂落魄的走回去坐在李骜身边,“对不起,我是个傻瓜。”
这下好了,人见不到,还平白损失了东西。
那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以往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单纯善良,便是成了仙,到了天界,那里的女仙也都个个人美心善,神性温和,否则修不好心境,也成不了仙了,天雷会在历劫的时候劈死心怀歹毒的人。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人,明明都收了东西却不办事,简直毫无道义可言。
李骜不会安慰人,只能陪她坐着。
大门外,另一个侍卫看着收钗的人拿着手上的玉钗沾沾自喜,提醒道,“你还是跑一趟吧,万一什么时候人家那位掌衣想起冷宫的好友,那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掌衣品级不高,但是能时常见到后宫的妃子,尤其是得宠的妃子。
而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冷宫的侍卫,在这宫里混个差使罢了,便是连前面略微得脸的太监都比不上。
拿着玉钗的人跺跺脚,不耐烦的皱眉,“真是麻烦的一腿儿,行了,等我换岗的时候试着去给问问。”
沮丧了半天,千藜调整好心境又忙活起来。
既然现在没人会来救济,那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她继续干着早上没干完的工作,院子里的草还剩最后一点就要拔完了。
旁边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几声声音不正常的尖笑或尖叫,千藜也不敢凑过去。她能感受到窗子里面有人在偷偷看她,也没搭理,只一心一意做自己的。
除完了草,她又找来铁片子刨坑,想把那些有药用价值的草药移植到固定的角落里,这样腾出来的空地里也能干些别的。
可就在她准备动工时,原本已经缓和了一些的李骜忽然疯了一般跑过来撞开她,并且夺过她手里的铁片子狠狠的扔了出去。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眼中冷冰冰的结了一层霜。
千藜一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殿下先让开,我要把这块地开出来,这可是有大用处的。”
李骜只不说话,就那么瞪着她,不动也不走。
千藜劝道,“殿下要是想玩,先等等好吗?我忙完了可以陪你。”
眼前的男孩仿佛一座听不懂话的木雕,理都不理她,千藜气急了想直接动手,可她尝试多次,李骜都不许她动手挖坑铲地。几次下来,她也有些生气,“这些草药都是好东西,种出来总有用到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帝君下凡后真的很奇怪,脑壳也不太正常了吧。
眼见说不通,她气冲冲的走到一边去收被褥了。
经过一天的晾晒,被褥开始变得蓬松,就连味道好似也没那么难闻了。
铺好床,她又开始打水,夜里睡觉前总要洗漱的。
李骜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语,千藜看着有些不忍心,又忍不住自责,他不过五岁,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呢,自己何必跟他计较。
于是喊道,“殿下,您该洗漱了。”
李骜闻言,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过来,由于站得太久,他的步子有些趔趄,就听见她细碎的打算道,“咱们也没有能烧火的地方,只能用冷水。殿下洗的时候忍着些。”心想明天还是要抽空垒一个能烧火的灶台才好,不然春夏还好,到了秋冬时节,一直用冷水可不是要冻坏人了。
到底怕他着凉,千藜把帕子打湿,只敢给他擦拭了一番。
李骜哪里被人这么侍弄过,在千藜脱掉他的衣服后他硬是要挣扎着跑开,全身肌肤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千藜失笑,“殿下躲什么,你才五岁,有什么好害羞的。”
李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在她拿着帕子再走过来时也表现出了抗拒,千藜只好把帕子递给他,“那殿下自己能洗吗,奴婢去外面站着,不会偷看的。”
见他接了帕子,千藜才放心离开。
伺候他洗漱好上了床,千藜吹落了颤巍巍的煤油灯也跟着上了床。
李骜的脸在月色的映照下有些昏暗,他稚嫩的冷冷的声音传到千藜的耳朵里,“下去。”
才不要,“抱团才能取暖,殿下以后就和我一起相依为命了,我们要互相关照才是。”
“你是宫女,是奴婢,我不会和你抱团。”
千藜和他盖着同一床被褥,甚至得寸进尺的把他搂进怀里,无情的镇压了他,“快睡觉。”
李骜才不会受她指挥,见这个宫女不听使唤,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马上就把被褥全部抢到自己这边,接着动作熟练的伸腿把千藜踹了下去。
他力气小,可千藜的个头也没多大,一个不妨就真的被他得手。
千藜懵懵的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后再一次上了床,她死死把住床沿,“我就要睡床,你休想赶我下去。”
就这样,一个要赶人,一个宁死不屈,谁也不服谁,两人几乎是闹了一夜。
一晚上谁都没睡好,等到天将近明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所以今儿千藜就起又的晚了。
等她睁开眼,李骜不出所料的不在身边,千藜原以为他还是坐在门边发呆,却不想刚走到外面她就看到原本站着的李骜,朝着身后的平地跪了下去,又磕了三个头。
千藜起先不明所以,接着恍然反应过来,难道,那里是他埋葬自己母亲的地方?
霎时,她的心中涌上一阵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