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小仵作》鱼七彩

12、第 12 章

　　福旺可是程戡身边的头号大随从，见过各种大场面，除了皇宫他没去过，这汴京各处的大繁华小繁华他都见识遍了。

　　摆架子，说三两句唬住人的话，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俩人成功进入库房后，就发现库房里的藕粉分三等摆放。一等用红木匣子装，瞧着便很值钱。二等用纸包包裹，一层层整齐地码在粗木箱子里。三等装在灰白色的袋子里，一袋大约能有十斤，一袋袋摞在地上存放，周围的地面落了薄薄一层白色的粉。

　　叶萝捻了捻地上的粉末，从颜色到质地，都与死者指甲里的一致。

　　“瞧这颜色就不是正宗藕粉，里头肯定掺了别的东西。”福旺叹道，“难怪得会这么随便地装在袋子里，堆在地上。”

　　叶萝称赞福旺懂得多。

　　福旺骄傲扬眉，“那当然，不过咱们又不是来查真假藕粉的，没用。”

　　叶萝问过作坊管事，扬藕粉的时候，大家都有固定的分区，孟铁牛与另外十三个人负责混合三等桂花藕粉。叶萝又问了所有做三等藕粉的雇工名字，死者李翠翠的父亲李万里果然也在其中。

　　“搜山那边还没有消息，今晚我们要在这住下。”裴鹿对余下的众人道。

　　叶萝是女子，被安排在了张财主家的后院。

　　晚间她沐浴完毕，刚穿好里衣，就看见门外突然有人影闪现。

　　叶萝利落将外衣穿好，捏着她早备好的防身“工具”，走到门边：“谁？”

　　“叶美人不会这么快就不认我了吧？”门外传来戏谑的男音，这声音叶萝在白日刚听过，属于张财主。

　　叶萝开了门，张财主立马溜了进来。

　　“你放心，这后院只你一人住，没有开封府其他人。”

　　叶萝浅浅“嗯”一声，给张财主倒了一茶盏的沉香水，放在他面前。

　　宋人推崇香药，尤为珍爱沉香这种名贵香料，故而沉香水在富贵人家是极受欢迎的熟水饮品。以她的身份，在张财主家必然喝不到这种名贵水。可她这屋里却有了，当时引她进门的丫鬟特意给她介绍了一遭，说沉香水不仅解暑，还有温心补肾之效。

　　叶萝当时就料到，肯定不简单。果然，她等来了张财主。

　　“叶美人比上次见面时识趣多了。”张财主美滋滋笑，立刻双手捧住茶盏。

　　叶萝猜到了这张财主家里必然有组织里的人，没想到这人就是张财主。虽然她至今还不知道这组织叫什么名字，但这组织的体系显然很庞大，才会有这么多人到处阴魂不散。

　　“你就不怕他们查到凶手？”叶萝试探问。

　　张财主哼笑：“怕什么，反正凶手又不是我。”

　　“我担心我会暴露。”

　　“我怎会舍得让我们汴京分堂最漂亮小美人暴露呢！放心吧，一旦查到他身上，我立刻送他去见阎王。”张财主语气随意。

　　叶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沉香水。
　　她抬手时，袖子滑落，莹白的手腕上有一道还未消散的淤青。

　　“哟，还没消呢，都怪我当时绑得太狠了！”张财主懊悔自己当时不够怜香惜玉。

　　手腕竟是张财主绑的，那凶手大概率没有对她真动手。

　　“季婆死了，曲堂主为了任务杀了他。”叶萝佯装放下茶盏，余光一直在观察张财主的神色。

　　“死了就死了，当年还是我救了她一命，把她带进帮里，她多活几年也值了。”张财主说罢，脸色严肃地对叶萝道，“这次的任务很重要，我听堂主说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让姓程的通判心悦你，你有几成把握？”

　　“我今天见过薛知府了，笑眯眯的很慈祥，我忽然觉得他好像更容易些。”叶萝语气略带天真。

　　“定了目标就别改，姓薛的盐吃太多，是一块难啃的辣姜。这半年我们安排了美婢、歌姬、舞妓……以各种方式到他身边，屁用都没有。那位程通判刚上任开封府不久，很年轻，精明归精明，终究会比老的好对付些。”

　　叶萝未言语，一口一口喝着沉香水。

　　张财主便也跟着喝了一口，问她：“没信心？分堂会全力支持你，有什么需要，你就去御街戚二郎茶铺，尽管找戚二郎说。”

　　又见叶萝始终不说话，张财主接着道：“此事你若做成了，荣华富贵就不必说了，必会让帮主对你刮目相看，或许帮主一高兴就会带你去见大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见大公子吗？”

　　叶萝大概捋清了，这是一个野心勃勃敌对大宋的帮会，有分堂，那就至少有两个或以上的下属堂会。潜伏多年，筹谋的肯定是人人都会掉脑袋的大坏事。另还有一位大公子地位超群，不太好见，原身似乎很仰慕这位大公子。

　　叶萝比较好奇大公子的上一级有多大，和帮会又是什么关系。这帮会起源于宋朝内部，还是外部。叶萝偏向认为是来自外部，听起来那位大公子不太容易见的样子，应该不在汴京。

　　“我不想见了。”叶萝敛眸对张财主道。

　　张财主蹙眉：“你不要闹情绪，大公子挂记过你的，早些时候还问起过你的情况。”

　　“早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叶萝突然跟张财主对视，看起来很较真这个问题的答案。

　　张财主没想到叶萝追问，眼神飘忽，“三年前左护法回去复命时，偶然遇见了大公子，问起过你。”

　　“你撒谎。”

　　张财主哽住，他没想到叶萝这么利落拆穿他，但话说出口，叶萝现在绝不可能找到左护法求证，所以他就咬死不认账。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也不是什么人物，我撒谎骗你干什么。”

　　看来她已经是个人物了，所以他才在撒谎骗她。

　　“你会让你心中记挂的人，身中剧毒吗？”叶萝反问。

　　张财主眉头皱得极狠，目光骤然阴测测盯着叶萝：“你对帮里的安排有意见？”

　　“是有意见。”见让张财主起了杀心，叶萝接着道，“我对帮里不信任我有意见！既不信任，又何必用我？我因情义为帮里卖命，帮里怎么对我的？何苦来哉，贱命一条罢了，你们想拿走就拿走。”

　　“你最好想清楚！别忘了你三个兄长——”

　　“既是我的兄长，理应体谅我的难处，大家在九泉之下相间未尝不是另一种团聚。再说，我连自己都不顾不上了，哪儿还顾得上管别人。”

　　“你疯了？不对，你性子不该是这样！”
　　张财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审视叶萝。原本没注意，如今计较了，再观察叶萝，发现不论从仪态举止还是性子，她都与原本的叶萝有差别。

　　“现在才发现，晚了。”叶萝对张财主露出一抹张扬得逞的笑，猛地把手中茶盏丢在地上。

　　“啪嗒”一声清脆响，惊得张财主心惊肉跳，反射性起身。这怕是叫援军的信号！

　　张财主反应极快，纵身一跃，立刻从敞开的东窗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