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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破灭的终点×底线 ...

  •   楚阮月接到楚沣来电已近深夜,看在行为反常且许久没联络的份上,她接听了。

      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她初步确认楚沣的恢复状况不错,既然不错打来电话的理由就更值得怀疑了。

      “明天回来一趟。”再听他开口,又是冷冰冰的语气。

      “有什么事情吗?”楚阮月直接问了重点。

      “现在连回家都喊不动你了啊。”明明想先问下原由,可楚沣压根没耐心解释,“让你回来就回来,还要我请你吗。”

      楚阮月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压抑自己成全别人的女儿,不卑不亢地回了句:“我没这个意思。”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你心里清楚。”楚沣还是和过去一样,对她有诸多不满,任何细枝末节落到他眼里都成了过错。

      楚阮月实在讲不下去,索性移开手机。她有选择的权利,比如选择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

      楚沣的责难话来回就那么几句,楚阮月等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拿近。

      “太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回去。”

      这可不是妥协,是正好她也有事要当面和楚沣谈,有些话到了不得不搬上台面的时候。

      楚沣听了这话突然变安静,短暂沉默之后,通话被他中断了。

      父亲傲慢且偏执,上了年纪更夸张。

      没了亲情的交流,她有什么可气的,反而觉得可笑。

      楚阮月叹了口气,走到阳台待了会儿呆。她抬头看了眼今晚的夜空,浓稠如墨色,有种拉扯不开的感觉,看不到任何令她留恋的东西。而且,因夜盲带来的影响,更是无可欣赏。

      恰在这时,身后有温暖袭来,将她整个人围住包拢。

      “谁的电话?”耳畔是苏凭渊关切的声音。

      楚阮月往他怀里倒:“我爸说明天回去一趟,听声音恢复不错,有力气吵架了。”

      “什么事?”苏凭渊低头靠在她肩膀上,一呼一吸间尽是暖意。

      “不知道,但我正好得回去一趟。”

      “为你妈妈的事吗?”

      楚阮月点头:“是啊,我想当面问清楚。不对,是讲清楚。既然事实已经明了,我也不能装糊涂。”

      “我陪你一起回去,这件事我也有份。”

      “不行。”楚阮月突然转身,仰头道,“这件事我想独自面对。我爸本来就脾气差,在我妈的事情上更是表现得专断,你如果在场,他更不会讲实话。况且,我也不希望你面对他的责难。”

      “那你呢,就没考虑过自己?”苏凭渊捏了捏她的脸,“你爸是专断,但我每次都应付得来。”

      楚阮月摇头:“每次都是你护着我,我也得勇敢面对一次。你别劝我,这件事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苏凭渊知道,在这件事上,她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改主意,之前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恐怕再难插手。想通了这点,他也愿意退步。

      “那我送你回去,就在外面等着,有事情打电话给我,这样我也能放心。”

      “这么不放心啊?”楚阮月朝他笑,“可我很有信心,在我妈的事上,我爸是理亏的一方,其实,他才该担心怎么面对我。”

      “你爸未必认为自己有错。”苏凭渊叹息道,“这么多年了,如果他自知理亏,就不会这么对待你了。”

      “好啦,知道你擅长研究人的心理,但我了解我爸,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楚阮月戳了戳他的眉心,“你啊,不许皱眉了。”

      苏凭渊反而把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抱我一下,说不定管用。”

      楚阮月大方地给了拥抱,殊不知他早有“预谋”,俯身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苏凭渊,你故意的吧。”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楚阮月吓了一跳。

      “阳台风大,有什么话,我们回房间慢慢讲。”说着,他转身往卧室走。

      “你放我下来,这才几步路。”楚阮月念叨。

      “对啊,才几步路,忽略不计。”苏凭渊藏不住嘴角的笑意,明显是故意逗她。

      “苏老师看着光明磊落 ,没想到有八百个心眼子。”楚阮月盯着他的侧脸,也动了心思,凑近偷偷亲了下,“不过,我也喜欢就是了。”

      “有多喜欢?”苏凭渊追问了句。

      楚阮月毫不犹豫地拽过他的衣领,用深深一吻代替回答。

      再回楚家,心境已大变。

      晚上七点,进了家门,楚沣已在客厅等待,他坐在轮椅上,神情肃穆冷漠。秦芮一声不吭地替他倒茶,等茶水倒满,楚沣的目光也瞟过来。

      楚阮月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在这个家里她向来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也无所谓楚沣和秦芮的脸色。

      “这么晚,要我等多久。”

      “工作有点忙,找我什么事?”楚阮月坐到他们对面,开门见山。

      “工作忙是借口吗,你是根本没打算回来,还是只想敷衍我?”

      一回来就是连串的质问,听得都耳朵生茧了。

      “爸,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如果你见我会上火,实在没必要喊我来。”

      楚阮月察觉到秦芮的目光,回视一眼,接着说:“秦芮阿姨,你也不欢迎我来,不是吗?”

      秦芮手腕一顿,差点把茶水撒在地上。

      “你现在能说会道,越来越厉害。”楚沣冷哼,像在忍着不满情绪,“这次就问你一件事,五年前,不,六年前,你对挽沁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已六年,再听他们提及,也能处之泰然,心如止水。

      楚阮月想起前几天,苏凭渊铺垫了许久,才给她看了楚挽沁的最新采访视频。之后又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情绪变化,明摆着很在意这件事对她的影响。

      她很冷静地看到最后,已经懒得对此评价。

      如果扭曲事实能让楚挽沁得到心理安慰,那真是太可悲了。现在,楚挽沁又旧事重提,不知又盘算着什么心思。

      “六年前,我在火场与楚挽沁走散,在那之后我不清楚她人在哪里,哪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种话能让我相信吗?”楚沣认定她有所隐瞒,没好气地说,“挽沁是为了救你才被困那么久,才会受重伤,你倒是丝毫不领情啊。”

      “救我?”楚阮月真想说道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挽沁是我女儿,我了解的,她怎么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秦芮急了,站起来大声道,“你今天最好把事情讲清楚,不要糊弄我们。”

      “秦芮阿姨,你的意思是认定我说谎了吗?我也是楚家的女儿,为什么我说的话就不是真话呢?”

      这个疑问,很多年前就存在了,始终没有人能回答她。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碰壁,楚阮月已经全都领悟。别说秦芮从没有把她当成继女,就连楚沣也很嫌弃她的身份,作为名义上的女儿,她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因为你羡慕甚至嫉妒我的挽沁,你从来没把她当成姐姐。”秦芮的怨恨之词恐怕早就迫不及待说出口了,以前是收敛着只敢在楚沣耳边煽风点火,现在已经毫无顾忌,“我是后来嫁给你爸的,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和挽沁进这个家,是想得到一个完整的家,不是来看你脸色受气的!”

      越听越离谱,楚阮月忍不住想笑。她看了眼端坐在轮椅上的楚沣,他还是那副淡漠无情的表情。沉默的态度是认同,是再一次的令人寒心。

      “爸,你觉得呢?”

      这或许是楚阮月最后一次向他抛出这个疑问。她真是学不会,还想再亲耳听一听回答,听一听不复存在的亲情还能破碎到何种程度。

      “你做错什么,你自己清楚。”楚沣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楚阮月淡淡笑了声:“你们都已经认定是我拖累了楚挽沁,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你得承认错误,当面道歉!”秦芮今天像吃了火药,“你自己不懂事就算了,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女儿,你有没有点良心!”

      楚阮月早就刀枪不入了,再难听的话打在她身上也像打在棉花上,不会再感到心疼。

      “我就是太有良心了,才会让楚挽沁有机会颠倒是非。”她很冷静,冷静到内心仿佛盛着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湖水,“当年的火灾是意外,我和楚挽沁被困也是意外,逃生时楚挽沁根本顾不上我,早就奔着安全出口去了,她后来的事,我一无所知。楚挽沁是受伤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身为局外人,不经证实就做出有失偏颇的判断,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秦芮一副要奋起反驳的样子,可还没说话就被楚沣抢先。

      “秦阿姨是你长辈,你用这种态度讲话,是不把我也放眼里了啊。”楚沣控制轮椅滑到楚阮月面前,“来之前就知道我们要问什么,就想好怎么反驳,你心思够深的。”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向来是这家里不受欢迎的人,除了能得到你们的轻视,还能得到什么。”

      “是你自己不懂感恩。”秦芮终于憋不住了,“你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学,你还想怎么样。就算你不喜欢我这个当后妈的,也不用害我女儿吧。挽沁到底做错什么啊,从小跟着我受苦受累,好不容易有了个完整的家,还要担心受你排挤。老楚,要不是因为她,挽沁怎么会受那种无妄之灾,你当初就不该心软,阮荷的女儿就不会是善类。”

      这回秦芮算是把心中所想吐出来了,连同二十年前就有的怨气一起发泄出来了,没了所谓体面,很多话也不必遮掩。

      “……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也把你当女儿待过,你倒好啊,什么都要和挽沁争,楚家的规矩你不好好学,光学会你妈那套见不得人的手段。”

      楚阮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好歹把秦芮的话止住。

      “我可不承认从未做过的事,不如去问问你女儿为什么谎话连篇。”她懒得和秦芮争执,一心要和楚沣对话,“既然今天提到我妈,正好,我也是为了我妈的事来的。爸,我要和谈谈。”

      楚阮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坐在轮椅上的楚沣。尽管他无比威严,可那种压迫人心的威慑力已远不及过去,因为她已经不再把无望的亲情当成一份累赘。

      “有人把妈的遗物交给我。”楚阮月移目看了眼秦芮,对方脸色微变,眼神略有躲避,“我总不能再继续稀里糊涂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遗物?”楚沣反应极大,可见不知此前之事。

      “是,我想秦芮阿姨代替你做了主,不过我妈的东西留给我才最合适,不是吗。”

      楚沣斜看了眼秦芮,脸上更加难看。

      “老楚,那些东西给她又怎样,你还想留着那女人的东西到什么时候。”秦芮埋怨,“难不成你还对过去恋恋不舍?”

      “你懂什么。”楚沣恼了句,“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怎么叫碰了,明知道我最介意什么,还让我忍这么多年,现在还要为了那个女人跟我闹?你忘了当初怎么答应我和挽沁了吗?还想让我们再受委屈吗?楚沣,你真是太过分了。”

      秦芮平时看着不管事,该有的心思一个不落,现在说到话头上,算是把不满都发泄出来了,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

      “我不是这个意思,乱想什么呢,委屈谁也不会委屈你们母女。”

      秦芮一哭,居然让楚沣心软了,连语气也瞬间弱下来,专挑好听的安慰着。

      楚阮月习以为常,但凡秦芮叫几声苦,楚沣保准心疼到毫无原则,这种方法也是楚挽沁擅长的。母女俩都一个样,这么多年了还屡试不爽。

      秦芮还别扭着,更加肆无忌惮拿楚阮月说事,一番不着调的话把能骂得都骂了个遍,说到最后又抬出楚挽沁受伤的事,像要跟楚阮月好好算账。

      楚阮月只当没听见,等着楚沣给出回答。今天,她无论如何都是要把事情讲清楚,哪怕以得罪秦芮的方式。

      楚沣瞥了楚阮月一眼,“跟我去书房。”

      秦芮正想上前推车,便见楚沣摆手:“你在楼下休息,没我的吩咐,别让任何人进书房。”

      楚沣愿意谈,再好不过。

      书房是除了卧室之外,楚沣最常待的房间,除了被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可笑的是,楚阮月好几次被训斥都是在这里。

      以前那个家里也有间书房,每次楚沣认定她做错事要施加惩罚时,都会把人先拉进去骂一通。虽然不是同一间房,但当楚阮月走进布局相似的书房,所有的委屈经历又历历在目。好在,她现在足够强大,不必为了那些事再费心力。

      “遗物不是你该拿的东西,交出来。”

      楚沣第一句就表明态度,过分强势的语气不容任何人质疑,可楚阮月不是任何人。

      “妈的遗物,应该留在最合适的人手里。”

      楚沣自然不容许有人反驳:“你想说,我不是最合适人吗,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不是我敢不敢,是事实如此。”楚阮月不想每次都把交谈搞得很谈判似的,何况她今天是来证实一件事,需要够好的耐心,“妈生前,你的心思已扑在别处,无所谓她过得是好是坏。她去世后,你就迫不及待成全自己,娶了秦芮,接回楚挽沁,把妈的存在感通通抹掉。这就是你说的所谓最合适的人吗。请不必再说什么迫不得已情势所迫,那都是不负责任的借口罢了。”

      楚阮月不愿被打断,自顾自地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取出放有遗物的饼干盒。

      “这里面所有的东西,我都仔仔细细看过。其中有本妈的病历,是我以前没见过的,里面记载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你在拿这些东西跟我呛声吗,既然你都看过了,应该知道我和你妈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幸的。她对我没什么情意,我更没必要继续做戏,既然有些事存在本身就是意外,纠正错误总比明知故犯来得好。”

      这一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解释或许骗得了别人,但唬不住楚阮月,不管是意外还是错误,都是不负责任的借口。

      楚阮月拿出病历本,摆到楚沣面前:“好,那就讲讲,哪些是意外,哪些是错误,还有少了的几页是怎么回事。”

      楚沣低眼看去,沉默不语。

      楚阮月当着他的面一页一页翻,翻到漏页的位置时,直言道:“作为妈的女儿,我有资格知道她的身前事,我不清楚楚挽沁为什么也知道,但显然有些部分是她道听途说。在我出生之前,妈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后来孩子没保住,我想问问,爸是怎么看待的。”

      “阮荷向来有主见,她不想要的,我能怎么看待。”楚沣倒也没装糊涂,就是一句话把责任推得干净。

      “你怎么知道是妈不想要?”楚阮月反问。

      “你以为我不喜欢孩子?”楚沣似有许多怨气,“当初她有了孩子,我是最高兴的那个,后来孩子没了,我也是最伤心的那个。可阮荷呢,她从来没考虑过我的处境,自作主张拿掉孩子却说成意外流产,还借此绑住我们的婚姻,哪怕婚后还一直撒谎骗人,我还能留多少情面。”

      “妈没有无缘无故不要孩子,更没有骗人,”楚阮月越听越生气,“如果你完整看过这本病历,就该明白妈曾经经历过什么。孩子没了,她比谁都伤心难过,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你却连起码的关心都做不到,连结婚都是为了保全面子。”

      楚沣听得脸色铁青,一只手半撑着轮椅站起身,另一只手则吃力地扬起来。这场面即将会发生什么,楚阮月都猜得出来,才不会再傻到等着被扇巴掌。

      “何必要动怒呢,你早就说过,我长得很像妈,连脾气也很像,难道就没想过我早晚有一天会查清妈过去的一切吗。”

      “你和你妈一样不可理喻。”楚沣的巴掌重重挥在桌上,“过去的事情都很清楚了,没有必要再提。”

      “是没必要提,还是怕我把真相说出来?还是,你明知真相却仍旧自欺欺人。”楚阮月钻牛角尖的功夫恐怕是与他相像的,“爸!病历是你撕掉的对不对?因为那页纸上的真相太刺眼,刺得你没办法接受。你心里有别的女人,对妈的感情向来淡薄,宁愿相信她是个不择手段、心胸狭窄的女人,也不愿接受她的大度和体贴。但妈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你却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剥夺她的权利,将她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是你的漠不关心和偏见狭隘,让那段本就没希望的婚姻变得更加名存实亡。”

      楚阮月缓了口气,拿出早就藏在手里的纸,放到楚沣面前。

      “就算撕掉了,我还是能找到。就算你不愿意看,真相还是存在。让一个女人对你心灰意冷不难,难的是让她背负一生的遗憾走到生命的尽头。你不但做到了,还毫无感情生下一个像她的女儿,让这个女儿继续代替她承受不甘。而你则不必再面对过去,既能心安理得地过上新的生活,又能名正言顺地拥有新的妻女。这难道不够可笑荒唐吗?”

      她以为楚沣会像以前一样勃然大怒,也做好了听他破口骂人的准备,但楚沣什么都没说,只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阮月更加心寒,她都猜到了也猜准了,这次他连否认都懒得去做了,可她还有话没说完。

      “你以为撕掉了藏起来了,就不会被人知道你薄情寡义的面目,就能维持你最体面的身份。”楚阮月笑得眼角发酸,“你是从来都没考虑过我的处境啊。”

      “从一开始就是错。”楚沣挥手掸开桌上的盒子,神情略显呆滞,“都是她的错,是她打乱我的人生,是她让一切变糟糕。拿走,快点拿走!”

      这突然发作的脾气才是她熟悉的父亲,而接下来的情形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楚沣猛得退回轮椅上,抬手指着她的脸,又是怒又是惊,“你还想怎样,孩子没了是你自己的选择,别想以此博得我的同情。出去,你快点出去!”

      楚阮月意识到楚沣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将她看成了母亲,还不停地语无伦次,说着些奇怪的话。

      “这是我和秦芮的家。我不想看到你!”

      楚沣随手抓起桌边的一块砚台,朝出楚阮月过来,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已经砸到身上了。硬邦邦的重物在落地时发出巨响,看着面前用暴躁掩饰不安的父亲,她的心却毫无波澜。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这个“我”落在楚沣耳中或许有所她指。

      “阮荷,我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想用孩子绑住我更是不可能的!怎样,你没了孩子就没了,我再给你一个就是,但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变。我给你婚姻,你给我自由,其他的你就别指望了!”

      别指望了。楚阮月最后一点平静被他句句残忍所打破,就像镜子在照清真相的瞬间被狠狠砸中。

      复杂的不是真相,而是人性。

      楚阮月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遗物,为母亲的选择感到无比遗憾。在成为真正的母亲之前,阮荷就该知道这场婚姻只能带来不幸,为什么还要选择继续,选择重蹈覆辙。

      她不必要作为“多余”存在,作为婚姻和自由的交换品存在。

      楼上的动静还是惹来注意,秦芮推门而入时,楚阮月刚把散落在地上遗物收拾好。

      “出去!都出去!”楚沣正激动着,不管看到谁都骂得起劲。

      “老楚,是我啊。”秦芮顾不上责骂楚阮月,快步走上前。

      楚沣抓起一本书扔过去:“别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秦芮被书砸中手臂,下意识退了一步,转而对楚阮月发狠:“这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气你爸了?”

      楚阮月跟秦芮没什么可说的,冷眼看着这不明所以的场面。

      “我问你话呢!”秦芮冲了一句,眼神似刀子似的飞过来,“你爸都这样了,你还没点分寸吗?”

      大概是抱在怀里的饼干盒引起了秦芮注意,她又接着说:“我都把遗物还给你了,还想怎么样,非要逼得我翻脸是吧!阮荷还真是厉害,留了这么个女儿继续跟我作对,要闹得这个家不得安宁啊!”

      楚阮月面无表情地拿回遗落在桌上的盒盖,只当什么都听不到。

      “阮荷……你是阮荷!”楚沣却又开始胡乱扔东西,嘴里还念念叨叨,“别过来,你要的我都给你了,别缠着我!走开!”

      秦芮也发现了问题,慌张道:“老楚,你怎么了?”

      “你又是谁?一直吵什么吵!”

      秦芮一把拉住楚沣的手:“我是秦芮啊,你别吓我。”

      “你又老又丑,怎么能是秦芮。”楚沣甩开她的手,又指着楚阮月,“你……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

      “阮月,你到底和你爸说了什么!”秦芮猛得抬高音量,“要是你爸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把我认成我妈了。”楚阮月自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些困惑,但不足以心软,“这些遗物让他睹物思人,毕竟他有愧于我妈。”

      “你胡说八道什么!”发疯的人变成了秦芮,“ 你妈都死了多少年了,睹什么物思什么人,你少在我面前说疯话!”

      “我妈是死了,但爸没有一天忘记过她。”楚阮月无比确认这点,并且不屑于用更夸张的语言冲撞秦芮,“否则他这么多年留着这些遗物做什么。秦芮阿姨,我长得和我妈很像吧,现在是不是更像了,你从进楚家的第一天就很讨厌我,甚至怂恿过我爸把我送走,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爸再如何不待见我,也不愿放我走,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因为他不舍得,因为我走了,他就切断了和我妈的最后一丝联系。我爸真的恨我妈吗,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吗?”

      这种真假参半的话能轻易刺激一个妒心重的人,秦芮果然受不了,顾不上楚沣在场,就要动手扇人。

      楚阮月不会傻到等着被打,早就有所防备,轻易便躲开。

      “只要是我看上的,还没有得不到的!阮荷哪点比得上我,她凭什么和我争,你看清楚,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你,只是那个女人带不走的种。你妈得不到的,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楚家的所有,都是我和挽沁的,以前是,以后更是。”

      这话真是太耳熟了,难怪楚挽沁也会有相同的执念,完全是秦芮从小教得好啊。看上的都必须得到,这就是她们为人处世的准则吗,除了可笑,当真是更可悲。

      越理解得透彻,越佩服自己的意志,楚阮月竟有一丝庆幸,能在这样一个家待了那么多年。

      “这话你留着跟我爸讲吧,我还真不感兴趣。”

      楚阮月最后看了眼轮椅上楚沣,毫无留念地转身离开。

      [苏老师来了]

      楚阮月已经在那所灯火通明的房子里待了许久,不知她在意的事谈的怎么样,也不知这次的冲突会夸张到何种地步。可他终究是答应过,不主动插手,除非她需要帮助。

      需要帮助的电话始终没有响,但愿是一切顺利,又或说,她有能力解决矛盾。

      时间过得太慢,慢得他没办法继续待在车里发呆。

      但时间又过得很快,快得已经是合法拥有她的第四年。

      只短短一个四季,困扰他的种种已经不再成谜,他几乎已能预见与她最好的未来。

      在楚家的别墅在来回走了两圈,从不远处的路口开来一辆惹眼的轿跑。

      他有所领会,知道那车多半是楚挽沁的。

      这个点,能巧到碰上,多半就不算巧合了。

      苏凭渊没想藏着掖着,他反而要光明正大地守在门口,做些必要去做的事。

      车果然是提前停住,不偏不倚拦在苏凭渊面前,再是车窗缓缓降下到一半又不客气地升回去。

      苏凭渊对此不感兴趣,只看一眼手表,确认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轿跑的门开了,楚挽沁身穿一袭艳丽红裙出现,浑身挂满亮片的装饰尤其扎眼,即便在不明亮的夜色下也足够突出。

      “你来这里做什么?”楚挽沁上来就没好脸色,火药味还特别重,“拦在我家门口什么意思?”

      苏凭渊虽然懂礼貌,但也不必什么都回答。

      楚挽沁见他一副冷漠态度,直接就上了火:“苏凭渊,你没听到我说话吗,这是我家,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当然,除非必要,谁愿意来。”他早就学会了潇洒面对,尤其是对待这种虚伪的人。

      “你什么意思,楚阮月呢,她是不是在里面?”

      “她回自己家有什么问题。”

      “家?”楚挽沁环着胳膊,一副跟他杠上非要整个高下的架势,“她也配?”

      苏凭渊就知道只要他出现,随便说什么都能把楚挽沁拦在门外。也好,阮月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解决问题,若是让楚挽沁横冲直撞进去,只怕会把事情搞砸。

      “你要吵架可以换个人,我不奉陪。”越认清楚挽沁的为人,苏凭渊越不满她曾经的作为,惹恼他倒是其次,可阮月受了欺负,他必须计较,“还有,别在我面前对阮月不尊敬,不配的人是你。”

      “呵,果然和楚阮月在一起的人都不正常。别以为你们在医院忙前忙后了几天,就能对我和我妈指手画脚。这个家里,还是我爸说了算,只要我和我妈在一天,她楚阮月就别想从楚家拿走一星半点东西。”楚挽沁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腔调,和什么都要以她为准的强势。

      “楚家没什么阮月想要的,她想要的我们苏家都会满足,包括家人的爱。”苏凭渊联想到当初这位大小姐作妖的“光荣事迹”,还真是有情绪上头,“你别再我面前摆谱,以前我看在阮月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太多。但同样的,现在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光彩的小动作能离间我和阮月之间的关系,那我也看在阮月的面子上,跟你计较到底。”

      “不光彩的小动作?”楚挽沁反而挺高兴,“苏老师,我何德何能,能惹得你着急啊。”

      楚挽沁想挑衅,他也可以尖酸刻薄一次。

      “你以为在个人采访里加点噱头就能美化形象了吗,十几年如一日需要靠别人夸奖才能平衡心理,你这种人活得可太累了。不如有时间好好学习些知识,比如什么是自恋型人格,可能更适合你研究。”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楚挽沁由得意变为气愤,“上次的帐还没算清楚,来了正好啊,当着我爸的面一桩桩讲清楚!”

      讲再多也是以吵架收场,楚挽沁就盼着把事情闹大,如此便能在楚沣面前好好告阮月的状。这些做法落到旁人眼中,实在是可笑荒唐。

      “走啊,顺便把六年前的事也翻一翻,不是说美化吗,我替你好好美化一下楚阮月的形象。话说回来,她那丑的遮不住的伤口能入得了你的眼,还真是挺有本事的啊。”

      苏凭渊眼里的漠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刃般凌厉的目光。楚挽沁仍一副不以为意的无所谓,根本没意识到话题的严重性。苏凭渊可以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但拿阮月的伤说事,是他最触不得的底线。

      “你羡慕阮月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有自知之明,就不必在我面前装谦虚。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看待阮月,我清楚得很。就说句实话,阮月即使没有遇见我,也会拥有她应得的幸福,而你仍然只能眼红嫉妒。你再怎么努力追逐,追到了也是一场空。”

      这种冲动到带有攻击性的话语,实在不像他这么冷静的人会说出来的。但苏凭渊丝毫无悔,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否则一次次的大度倒变成别人得寸进尺的默许了。

      “把人生放在无意义的攀比上,是最低级的做法,你倒是乐此不疲。”

      楚挽沁被他怼得接不上话,因生气而变得不漂亮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可笑的忍耐。

      苏凭渊不屑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背对而立。巧的是,他一转身便看到楚阮月从别墅大门走出来,糟糕的心情瞬间又放了晴。

      “惹了我,谁都别想好过。”楚挽沁在身后怨了句,“姓苏的,你最好别后悔。”

      他是后悔,后悔当初没能早点表明心迹,给了某些人钻空子的机会。现在他要把之前错过的都弥补回来,包括阮月不该受的气。

      楚阮月快步走到他面前,看不出情绪好坏。

      “我们走吧。”她无意与楚挽沁照面,全然一副视而不见的表情。

      这也正合苏凭渊心意,不管今天的见面是否顺利,至少阮月会得到一份想要的交代。他有种预感,这个家只怕是没必要再来了。

      “楚阮月,你什么意思,现在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楚挽沁今晚始终是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别忘了我上次说的话。”

      正准备关车门的楚阮月听到这句,不禁笑了,转身回以冷眼:“你就没一句真话,省着点力气吧。”

      苏凭渊无比赞同,不介意多补刀一句:“难怪我们情投意合,看人都是一样的准。”

      “你们!”楚挽沁气得差点把手机甩飞。

      后面的话,他们都不想听,上车关门,扬长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破灭的终点×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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