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月光照我眠》切尾

1、她的喜欢是无解×计划

　　“苏凭渊，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楚阮月背抵着墙，已无退路。

　　可眼前人很固执，固执得连句话都不愿讲。

　　周围皆是连绵的不清晰的阴影，唯有玄关处的顶灯落下暖黄色的散淡柔光，于朦胧之中衬出那张帅气的百看不厌的脸。

　　苏凭渊正在注视着她，透过薄薄镜片投来的目光除了固执还有许多认真，那种像极了他站在讲台上讲解复杂理论时才有的认真，以及但凡有谁思想不集中就会被立即识破的认真。

　　又不是他的学生，何必如此为难她。楚阮月顶住那份颜值带来的压力，如数效仿。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十几秒，或许更久，然后楚阮月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出一丝熟悉的特别。

　　瞳孔模仿，潜意识的社交。是她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恰恰是他擅长研究的领域，怎么想都是他占了上风。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

　　近得难以忽略的呼吸声，好闻的沁人心脾的雪松香，把藏在冷静之下的不安分统统勾了出来，她就差把“喜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而过分的是，他不再掩藏借由气氛烘托而生的情念，以宽大的手掌贴上她微烫的侧脸。瞬间的轻抚过后便是暖热的吻落下，绵延出层叠不穷的甜。

　　这次又是她完败，楚阮月默默哀叹着，放弃最后一丝从容，摘去他那副碍事的眼镜……

　　两个小时前，花清别院，苏家。

　　楚阮月面对满桌子的丰盛佳肴发着呆，直到耳边传来热情慈蔼的声音。

　　“阮月，动筷啊。”

　　她回神提筷，朝对面的两位老人露出甜甜一笑。

　　“那我不客气啦。”

　　今天的航班延误了近两个小时，三个半小时的飞程里能用的时间都对着笔记本电脑剪辑视频，兜转到花清别院的途中又通了一小时工作电话，这大半天体力加脑力的消耗已然让她产生饥饿感。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真的饿了。

　　先夹一块鱼肉送进嘴里，松软细腻口感丰富，鲜香；再尝一口油焖茄子，绵软不油腻还带着肉沫的香味，下饭；再来一勺牛腩汤，浓郁鲜美把胃口全都钓出来了，美味。

　　果然是美食解千愁啊。

　　“傻孩子，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说话的是苏爷爷。他银发鹤颜，面容祥蔼，一身浅灰色的改良中山装古朴儒雅，恂恂有儒者之风。

　　“是啊，想吃什么夹什么，今天静姨张罗了一天，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苏奶奶更热情，端庄典雅的面容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这份真实却更加增添了光彩，让人欣赏又崇敬着。

　　“爷爷奶奶，你们别顾着我了，一起吃。”

　　楚阮月实在很喜欢苏家的气氛，每次来都会被满满的温馨感治愈，这也是她羡慕苏凭渊的原因之一。

　　“阿静，再给丫头盛碗番茄牛腩汤。”苏爷爷吩咐了句。

　　楚阮月刚想说自己来，一旁沉默许久的人突然开口。

　　“爷爷，我来就好。”苏凭渊起身盛汤，熟练地舀上满满一大碗，递到她面前，末了还不忘提醒道，“小心烫。”

　　楚阮月呆呆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应了声。

　　“对，让小渊来。你们两个都多吃些才好。”苏奶奶乐道。

　　楚阮月连连点头，继续用实际行动回报他们的热情。等再抬头，发现面前的盘子里多了只大虾，光溜溜的去了壳，静等她的品尝。

　　这么贴心啊。她偷偷看了眼苏凭渊，嗯……连剥虾的动作都很优雅，想迷花谁的眼呢。

　　她夹起来就往嘴里塞，哇，够清爽够甜。正满足于此时，又一只大虾“驾到”。

　　做什么？楚阮月用眼神向苏凭渊提问。

　　苏凭渊倒好，轻描淡写说了句“张嘴”。

　　对于他的主动，楚阮月向来心里有数，今天却是特别主动。当着爷爷奶奶的面，没必要这么腻歪吧，点到为止的道理他不懂吗。

　　“哎呀，这下可太好了，异地生活到底是不方便，以后你们两个人住在一块儿，也不必为了见面东奔西跑。阮月，别说爷爷思想陈旧啊，你和小渊都结婚这么久了，也该多为今后多打算，一个人的时候是一个人的过法，两个人呢也要多为对方着想。”

　　“嗯，爷爷说的是，我们会好好考虑的。”楚阮月全盘接受。

　　“还有你小渊，阮月嫁过来是你的福气，别整天钻在你的书堆里忙活，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她。当初你可是立了保证，说会好好待阮月的，可别……”

　　“别什么啊，老头子，好好的提什么当初，小渊做事向来有分寸，他们小两口的事啊，我们也别管太多了。”苏奶奶更加开明。

　　“爷爷奶奶，我都知道的。”苏凭渊又剥好一只虾，继续投喂楚阮月，“我会好好珍惜阮月。”

　　好好珍惜。丝丝清甜划过楚阮月的舌尖，却又很快变淡。这个词用得很妙啊，想来苏凭渊也只能做到“好好珍惜”这件事。

　　“对了，我带了礼物。”楚阮月差点忘了重要的事，从包包里取出两个礼品盒，“这是送给爷爷的，还有这个，送给奶奶的。”

　　“回来就回来了，还带什么礼物。”苏爷爷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

　　“哎呀，阮月送的。”苏奶奶迫不及待就打开了，像个孩子般开心。

　　送苏爷爷的是一方龙尾砚，云纹砚边与青松浮雕交相映衬，是古色古香的精美。送苏奶奶的是一串珍珠项链，圆洁透亮的光泽加上柔润细腻的触感，是极美的饰品。二人都爱不释手，又把她夸了好几遍。

　　楚阮月可不敢自夸，她愿意付出因为两位老人值得这样的好。砚台是特地托懂行的朋友挑的，项链是开蚌挑珍珠亲手穿的，重要的是心意。

　　告别了苏家两位长辈，苏楚二人回到了独处时光。

　　车窗外天色已暗，楚阮月揉了揉饱胀的胃，默默感叹自己又一次在苏家吃撑了。苏爷爷苏奶奶真的很宠她，说是孙媳妇其实真把她当成孙女对待了。苏凭渊正是在这样和睦温馨的家庭长大的，否则也不可能拥有温良谦和的好教养。都是好人呐，被她白捡这么个好老公是她的福气才对。

　　“下次不用吃那么多。”专心把着方向盘的苏凭渊突然说，“撑着会难受。”

　　楚阮月默默放下手，笑了声：“本来就饿了，况且都是我爱吃的，就稍微放肆了些。”

　　“是放肆很多才对吧。”

　　刚在心里夸他，这会儿反被他嘲笑了。

　　“那你呢，不多吃点，光顾着帮我剥虾，也没吃饱。”

　　“嗯，可能。”

　　这是什么回答，她真不想动脑思考，又换了话题。

　　“我刚才的表现还可以吧，你放心，既然我回了海沢，以后可以经常来看爷爷奶奶，有什么事也能配合也能分担，不会让你一个人操心。”

　　“嗯，也好。”

　　这回答让气氛尴尬，她索性不开口了。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楚阮月的手机响了。

　　接通后没等她说话，那边就传来爽朗欢乐的声音。

　　“阮月，欢迎回来！”

　　“祝医生，你终于忙完了？”

　　打来电话的是好闺蜜祝辛夷。身为海医大附属医院心外科的副主任医师，祝医生忙起来都找不到人，能多聊几句都奢侈。

　　“接了个急诊手术，刚下班呢。”祝辛夷如实回答，“今天实在来不及见你，但是咱们可以约周末。”

　　“没关系没关系，你先顾着自己啊，时间不早了，还没吃饭吧？”

　　“啊……是啊，都饿扁了，我现在能把大象给吞了。”

　　楚阮月被她逗得直乐：“哇，这可了不得，饭量这么大，安神养不起咯。”

　　那边也呵呵直笑，笑着笑着又听见个熟悉的男声。楚阮月瞬间明白，侧过身压低道：“哦，安神也在呢，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别呀，多聊会儿嘛。”活泼的祝辛夷是个话痨，语速快的停不下来，“这次回来真不走了吧，你和老苏的事可以好好考虑了吧，你们都在一起好几年了，能不能有些实质性的进展。”

　　这问题，祝辛夷问了不下十几遍，楚阮月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嗯……”

　　“嗯什么嗯，又想假装听不懂了？”

　　“没啊……”

　　“没什么没，你喜欢他又不是什么秘密，干嘛不敢承认。”

　　“小声点……”隔着手机也压不住祝辛夷的大嗓门，楚阮月怎能不慌，“我心里有数。”

　　“哎，你总这样不行的，要不然我帮帮你？”

　　“不用不用，你赶紧去约会吧，哈哈，我今天也累了，回聊，拜拜。”

　　无论怎么聊，这都是个无解题，楚阮月可不想让工作狂祝辛夷劳神。

　　断了通话，楚阮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祝辛夷是自己的好闺蜜，她的男朋友安珩又是苏凭渊的好兄弟。他们四个本来就是高中同学，要说有什么秘密，是瞒不住的。

　　恰恰是这种瞒不住的状态，她更不能轻易把心意表露出来，尤其是在苏凭渊面前。刚才祝辛夷的嗓门那么大，难保身旁的苏凭渊没听到什么，如果他顺势问下去，她该怎么答。

　　楚阮月放下手机，却听到苏凭渊也在接电话，只是他别着蓝牙耳机，比她的通话保密多了。

　　“对，嗯，是的。”

　　苏凭渊正视前方，表情异常严肃。

　　“知道你忙，就不劳大驾了。”

　　严肃过后，语气终于轻松了些。

　　“怎么不行。”

　　忽然加重了语气，像在生气。

　　“我有我的计划。”

　　能让他烦神的，大概只是学校里的工作吧。

　　楚阮月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回答，转身看向窗外的街景。这三年，她与苏凭渊一直聚少离多，二人的关系也变得特别纯粹。借着工作忙的借口，最短一周不见，最长三个月失联，需要见面的时候也会默契地配合对方，在人前以一对恩爱的夫妻的形象出现。至于藏在心底的喜欢，早就变得无足轻重，也许等二人什么时候想透彻了，他们的关系才会有新的变化。

　　所以，她犯什么愁呢。成为夫妻已经是最大的缘分，好好享受共处的时光，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同意回海沢，离他近一点，多少也有她的私心。

　　苏凭渊的私心呢，比她想的还要简单直接吧。否则，怎么会一进家门就把人堵在玄关，只需要短暂的眼神交流，就让她沉沦于踏实的怀抱里。

　　有些事自然而然就会发生，谁都不是完美的圣人。

　　隔天，楚阮月揉着眼睛清醒时，后背的旧伤又开始酸痛。最近工作太忙，又疏于涂药，几天不注意就有发作的苗头。她伸手抚了抚痛处，却沾上了一层软膏，清淡的药味是种无声的关怀。

　　她笑了笑，翻身起床。

　　走进客厅没看见到人，却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静。楚阮月放轻脚步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倚着半开的玻璃门探出脑袋。

　　白衬衫，西装裤，优越的身高，挺拔的肩背。呵，一大早迎面而来的赏心悦目。

　　目光扫过料理台，她看到一台特别的机器。

　　经由他熟练的操作，咖啡豆已经摇成粉状，布粉填压的工作也轻松胜任。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到了关键的萃取时刻，随着双手的配合，下压的拉杆缓慢行进，从滤网渗出的咖啡以水柱状流向杯底。

　　楚阮月略有分心，全怪他卷起的衬袖之下显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左右是难以忽略。

　　大半杯咖啡暂放一边，他一手端起奶泡杯，一手操作蒸汽棒，倾出斜面的牛奶很快发泡，同时传出放松心情的白噪音。

　　新的一天，哪怕只看着他在眼前忙碌，也能拥有好心情。原来，她想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啊。

　　“来杯咖啡？”背对而站的苏凭渊蓦地开口。

　　“啊？”楚阮月这才知自己早已被发现。

　　“稍等一下。”

　　苏凭渊手上动作不停，将打好的奶泡倒缸，显然是要准备拉花。楚阮月怎可能错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快步走到他身边，一心要全过程欣赏。

　　绵密的奶泡看起来很有趣，楚阮月灵机一动：“我申请画个兔子。”

　　苏凭渊“嗯”的应声，便开启神奇的魔术表演。

　　沉入咖啡的奶泡被染上了浓郁的色彩，让楚阮月更加期待接下来的成品，紧跟着丝滑流畅的拉花手法跃然眼前，眨眼的功夫后一个完整的图案便成型了。

　　“啊，怎么又是颗心。”楚阮月有些失望，她明明以为会跳出来一只小兔子的。

　　“我只会一种拉花。”苏凭渊却回答地理直气壮，继而递到她手中。

　　也是，是她一时糊涂，把期望值拉得太高，再厉害的苏凭渊也有做不到的事。变出颗心……她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图案不单单是一颗心，而是一颗长出心形花瓣的小花，浮在表面轻轻晃动，也是很可爱的。

　　“好吧。”楚阮月捧起杯子轻抿了一口，瞬间被入口的浓香治愈，真的好喝。

　　她想出言感谢，却见苏凭渊已经把咖啡机收拾妥当。

　　“你不喝吗？”

　　“嗯。”他拿起料理台上的一杯泡好的茶后，才转身看她，“我喝这个。”

　　没错，苏凭渊更喜欢喝茶，所以他一大早忙活咖啡机，是专门为了她？可他又怎么知道她醒来的时间点刚刚好。这个咖啡机以前没见过啊，貌似是新买的啊，也是为了她吗。

　　察觉到苏凭渊盯着自己看，她实在问不出口，再联想到昨晚纵情纠缠的家伙与眼前冷静寡言的是同一个，她更加尴尬。

　　“我一会儿去学校。”

　　苏凭渊边喝着茶，便走出厨房，没几口就把早饭吃完了。随后当着她的面整理着微卷的袖口，又拿起一条灰蓝色的领带。

　　楚阮月像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瞅着他熟练打结的动作，又猛喝了两口咖啡，淡淡的甜包裹着微微的苦，顺便咬了口面包。

　　“上课需要穿这么正式吗？”她问。

　　“正式些好。”她快问他也快答，“你今天没什么安排吧，晚上出去约会。”

　　楚阮月愣住：“呃……什么约会？”

　　“欢迎你回来的约会。”看了眼她错愕的表情，他继续说，“下午等我电话。”

　　楚阮月抿了抿嘴，到底没说出什么。

　　[苏老师来了]

　　平稳行驶的归途中，苏凭渊有些心不在焉。

　　从她答应回来到今天变成现实，他一直悬着颗心，因为怕她突然反悔，连接机的那刻都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庆幸她如约归来，连同工作室一起搬到海沢。能做到如此，已经是她能给的最真诚的保证了吧。

　　楚阮月待人很好，苏家人喜欢她，爷爷奶奶也被她哄得高兴，这种亲和力难能可贵，却常常离他很远。

　　只要在他面前，她就会收起性子，所有的爽朗大方都出于礼貌，礼貌的只把他当成名义上的丈夫。

　　直到从朋友那里得知她可能存在的心意，他终于决定为此改变。如果他不主动，未来一定会后悔。

　　楚阮月的手机接通时，他猜到是祝辛夷的来电，分心听了她们的对话，却并没有听得完整。

　　“……你和老苏……好好考虑……都在一起好几年了吧……假装……又不是什么秘密……”

　　在聊他们的事，或许不止如此。他知道卓秉约最近回国了，说不定已经联系了楚阮月，如此一来，他的危机系数又提高了。

　　“我心里有数。”楚阮月着急结束话题，怕是被他听到吧。

　　苏凭渊叹了口气，接通自己的电话。

　　“老苏，今天接到你家班花了？”安珩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调侃。

　　“对。”

　　“这下开心了吧？”安珩继续问。

　　“嗯。”

　　“嚯，平时能说会道的，现在这么沉默，你能不能活跃下气氛。”

　　苏凭渊正视前方，表情异常严肃。

　　“开车呢？”

　　“是的。”

　　“喂，老苏，阮月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你要再不加紧可别后悔！”祝辛夷的大嗓门跳出来，炸的让人措手不及，“实在不行我帮你一把！”

　　苏凭渊一脸黑线：“知道你忙，就不劳大驾了。”

　　“哈？我和安珩再忙也不耽误恩爱，你一个搞心理学的，连自己老婆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是啊，老苏，你到底行不行啊？”安珩也附和道。

　　哼，这两个家伙过分了，他不屑地笑了声：“怎么不行。”

　　“既然行，赶紧行动啊。”

　　“嗯，心动不如行动，我家祝医生说得对。”

　　呼，这两个热恋中的家伙是故意秀恩爱给他看吗，他才不吃这套。

　　“我有我的计划。”

　　“计划计划，你就是太多计划才和班花变成这样的。”安珩以过来人的身份发出感叹，“还是学学我和辛夷，如果不想真的错过，你就快点落实吧。”

　　通话结束时，苏凭渊又得了一通“教训”。

　　谁说他没有行动，等一会儿回家，他非要让楚阮月知道自己的魅力是无人能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