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神月离人

3、竹马

　　有人说：不幸有很多种，但幸福却只有一种。

　　我相信——因为坚强，因为信任，因为我们还有明天。

　　1.

　　向雅找到郑昕雨时，太阳已落西头，漫天红云将天空染上一抹离别的凄然。

　　而那个让人担心到爆的丫头却正不要命地坐在快拆迁的老房的拐角处，两腿横斜，姿态潇洒，隐隐还能看到她素来自得的长指，正熟练地夹着根细白的薄荷凉烟。

　　那一刻，向雅几乎听到青筋爆裂的声音。

　　他大步朝那个害他在寒冬三月天里跑出一身大汗的家伙走去，心里燃着熊熊怒火——这混蛋！

　　然正当他的大张的五指要拍上那个熟悉的脑袋时，一张躺在地上的试卷却夺取了他的注意力：那不是……

　　盯着那张写着灿烂的100分却沾满了孤寂气息的卷子，对着上面被烟头烫出的洞，向雅怔忡许久，才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傻瓜！”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无力，有些悲伤，又有些空洞。

　　没有人回应。

　　向雅这才发现青梅竹马漂亮的黑眸中没有他，有的只是茫然和空洞，有的只是那支许久都没抽上一口的香烟，燃着一星红亮，慢慢烧向她修长的指。

　　不该是这样的。

　　向雅和郑昕雨，住同一个大院，上同一个小学，读同一所中校，焦孟不相离。

　　他一直是郑昕雨视线中的全部，她崇拜的对象，她爱慕的男孩，她倒追多年的受害者。

　　而现在，他就这样亲昵地站在她的身边，她却连一丝目光都吝啬施舍。

　　并非刻意却那样巧合的让向雅看到一滴透明的晶莹，悄悄窜出郑昕雨的眼角，缓缓滑落在她尖尖的下巴。

　　然后，滴答坠地。

　　向雅仿佛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突然停止了跳动。

　　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她。

　　记忆中的郑昕雨总爱缠着他，一刻也静不下来，只要远远看到他，就会像个疯婆子似地挥舞着手臂，不知羞地大喝：“雅，我爱你，就像大米爱老鼠！Come on，baby！”

　　然后定会是他千年不变的关公脸，及淹没在起哄的大笑声和口哨声中的咒骂——“郑昕雨，你这个疯婆娘！”

　　他太习惯她的疯疯癫癫，所以当瞳孔中反射出这仿佛游离在寂静中的颓废灵魂时，向雅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错入了时空的洪流。

　　2.

　　遇见郑昕雨之前，向雅一直活得像个孤僻的小老头。

　　六岁之前，他被寄养在爷爷家，很少能看到工作忙碌的父母，没有温柔的拥抱，没有宠溺的糖果，也没有同龄的伙伴。陪伴他的只有作风严谨的爷爷和充满墨香的老宅。

　　他当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爷爷待他很好，虽然严厉，但很温暖、很温馨。只是或许因为日日仰望的只有爷爷专注练字的表情和挥拳打太极的沉稳，他竟在不知不觉，变得不知道怎么和同龄的小朋友相处。

　　所以当父亲握着他的小手走进单位宿舍时，他望着十几双大大小小的眼睛，竟局促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假装镇静的端着沉静的面容，将自己和他们隔下了遥远的距离。

　　于是在这间住着几百人的宿舍大院里，他是偶像，是楷模，是小伙伴们默默谈论的对象，也是没有人愿意靠近的可怜虫。

　　向雅很孤独，却倔强得不愿说，也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最后只能沉溺到书海中，孤单地和自己交流。

　　直到，郑昕雨出现。

　　她像个小皇帝般，左手牵着温柔的母亲，右手抓着帅气的父亲，大踏步地闯进他安静的世界。她的父亲是他爸爸的直属上司，所以初到贵宝地的她,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负荷。

　　坦白说，郑昕雨长得一点儿也不漂亮，也谈不上可爱，但她的笑容里带着糖果般喜滋滋的甜，小小的身体里充斥着某种类似幸福的气息。所以当她巴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向雅时，他小小的心里满是喜悦，觉得自己有了个可以亲近的小妹妹，只属于他的。

　　谁知，郑昕雨一开口就彻底打破了向雅仅存的幻想——“哥哥，你真好看，给妞妞当老婆吧，妞妞会对你好的！”

　　他圈圈又叉叉的！向雅顿时傻了眼，仓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郑昕雨带着一脸桃花烂漫的笑，用肉肉的小手使劲儿蹂躏他连自个儿父母都不曾抚摸过的脸蛋T0T

　　自此，远近几个大院里最受膜拜的向雅童鞋有了个紧随其后黏住不放的克星，并且既又耐性又有韧性的一纠缠，就是整整十年。

　　举凡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向雅是她郑昕雨的人，他的心他的□□他的精神体统统都属于这个打架连男人都害怕，成绩连老师都想哭的小霸王！

　　若非多年修养使得，向雅真想抛弃自尊，像跪菩萨一样对小魔星一拜再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好，不然……套句俗得，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行么？！”

　　最让向雅觉得伤自尊的是，他身为一个男人，论单打独斗还真赢不了这个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骄傲资本的女金刚！

　　他惟一可以将女菩萨批判到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就是她不堪入目的成绩单。在漫长的十年里，亦是他惟一保存“贞操”的筹码：“郑昕雨，你考出这样的成绩不觉得耻辱吗？”

　　只有这时，郑昕雨才会一改强势，不安地瞥着红榜上他永居前三不动摇的大名，讪讪傻笑：“我们……我们这不是互补么？如果你我都太聪明，那不是人见人妒，幸福不见门了么！”

　　向雅瞥了瞥她心虚的模样，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顾自甩上书包，大步走人。

　　郑昕雨紧紧跟上，攥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求饶：“除了这个，只除了读书，其他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只是不管向雅还是郑昕雨，怕都没有想到真会有那样一天，她郑昕雨的大名会突入红榜，甚至与向雅相连。

　　可是，却不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