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涯》禾鸥鸥

1、捡到一只“猫”

　　夏至，红木雕窗外的蝉在此起彼伏地吟唱，烈日高照。
　　祝绥大清早就从床上起来坐到书桌前摆弄他的栀子花。
　　栀子花在这种季节开得最盛。花的清香溢满了整个房间，祝绥一边缓缓转动花盆，一边用盛着清水的小茶杯向花盆里浇，待到茶杯里的水一滴不剩，祝绥就把茶杯放回原位，趴在书桌上静静地看着他的栀子花。
　　祝余知晓他的儿子很喜欢栀子花，便在后院为祝绥种了许多，还请了园丁定时照料，但祝绥从未特意去看过，就好像对栀子花根本没有兴趣一样。祝余也没询问过祝绥，因为他知道，祝绥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问不出原因，在栀子花这方面讨好祝绥的计划只好就此作罢。
　　自从祝余的夫人因病去世后，祝绥就变得沉默寡言，能用词来表达他的想法就绝对不会用句子。祝余为了他深爱的亡妻和祝绥，没有再娶妻纳妾，并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活泼且长相清秀还与祝绥差不多大年龄的姑娘来做祝绥的贴身侍女，明眼人都看的出他的用意。
　　现在，这个名叫今穗的侍女正在敲祝绥的房门：“少爷，您起了吗，老爷叫您去前厅吃早膳。”
　　今穗见屋内无人回应，便轻手轻脚偷摸着进了祝绥的卧房，见到祝绥趴在书桌上，以为祝绥同平日里一样摆弄栀子花入迷了，于是放慢脚步，屏住呼吸走到祝绥身后想吓他一下。
　　当她离祝绥只有一步之远时，俯下身子，但没想到的是祝绥竟然睡着了。
　　今穗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很是好奇：为何少爷一个男子生得细皮嫩肉的，睫毛还很长。
　　今穗小心翼翼伸手去摸祝绥的睫毛，软软的，她这样想。
　　祝绥感到眼前一痒，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交织在一起。
　　这个动作把今穗吓得不轻，她以为祝绥醒了，连忙退到一旁：“少...少爷？”
　　祝绥闻声而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直起身来看着今穗，眼里露出一丝不耐烦，仿佛在说：有事说事。
　　“啊...少爷，现在是辰时了，老爷叫您去前厅吃早膳。”
　　祝绥撇过头，向今穗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并让她退下。
　　今穗走后，祝绥换好了衣裳，关上房门前又看了一眼他的栀子花。
　　祝绥踩在青砖上穿过后院的一片栀子花来到了前厅。
　　“爹。”
　　祝余点了点头，示意他入座。
　　“阿绥，你已年满八岁，爹打算送你去万洲书院，你意下如何？”
　　“好。”祝绥平日里除了栀子花，书也是极爱的，祝余当然也知道，于是托人在万洲书院给祝绥留一个名额，只要祝绥一开口便可入学。
　　祝余见祝绥答应了并不意外但仍然很高兴，书院里的学子很多，都来自各大世家，说不定祝绥能交到朋友。祝余心里乐开了花，马上吩咐人去准备。
　　片刻，祝绥吃完饭，迅速擦了一下沾在他润红色嘴唇上的残留物，接着起身告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祝绥回房拿了些银子后，就向祝府大门走，正当他要跨出门时被管事的刘历叫住了。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
　　祝绥并未立刻作答，瞥了一眼刘历身后忙碌的人，他在指挥人打理祝府门口的石像。
　　“买东西。”
　　刘历注意到祝绥身旁没有侍从，有些担心地说：“不如我让几个下人陪同您一起去吧。”说罢便抬手招呼人。
　　祝绥刚想摇头，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少爷，我跟您去吧。”
　　祝绥虽不喜欢今穗，但总比被几个壮实的家丁跟着好，便应允了，还好刘历只是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如今的简国都城的街道，彩灯齐上，皆在空中飘荡，镶有金线的丝绸挂在雕刻着“简国盛世图”的黑木上随风飘舞，待到夜晚，灯火通明，一派盛世景象。
　　祝绥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径直走入一条小巷，这巷子极窄，也不像曾有人来过的样子。今穗想和他并排走都不行，只得默默跟在后面，也不敢问这是要去哪，反正祝绥也不会答。
　　就这样漫步了一会儿，祝绥突然停下，今穗也马上停了下来，这才没撞上去。
　　“在这等我。”祝绥没等她作答，又拐入了另一个巷子。
　　今穗只得蹲下捡了根树枝玩。
　　“树枝，巷子里怎么有树...枝？”她抬头。那是从高高的围墙里延伸出来的红杏树，枝繁叶茂，阳光也难以穿过叶隙。
　　祝绥停在了一个破旧的木门前，轻敲了两下：“薛姨。”，里面的人打开了门，祝绥随之而进，一些门框上的积灰落在他的肩上。
　　“薛姨，”祝绥边说边带上了门，“用饭了吗？”
　　薛瑞容也没回头：“吃过了，坐吧。”
　　这个院子朝东，薛瑞容在院中种的蔬菜都能充分沐浴阳光，包括那颗红杏树。都城中的土大多土质不好，但她的菜却长的极好，如果凑近了看，菜叶上还有早晨浇水留下的水珠。
　　“阿媛让你来找我的？”薛瑞容从房中拿出一个陶瓷罐子，用来封口的纱布也有些泛黄。
　　“是，母亲让我来的。”祝绥接过罐子。
　　“这是当年她用过的，里面还有一些，在我这放了两年，现在物归原主了，你也应该知道用法，我进屋休息了，灶房有茶点，吃了再走吧，下次在上午来，记得多来，多来陪陪我。”
　　说罢，薛瑞容又回了房。祝绥抱着手掌大的罐子站在原地，突然感到脚边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只三花猫，是袁媛和薛瑞容一起捡到的。
　　“阿一。”祝绥唤着它的名字，两年之后，它还记得他。
　　阿一跟在祝绥后面向灶房走，茶点摆在灶台上，也是袁媛爱吃的。祝绥吃了一个，分给阿一一点，也给今穗带了一个，便与薛瑞容辞别了。
　　今穗已经等了老半天了，她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太过专注，以至于祝绥在她身后也没有察觉。
　　“走了。”祝绥递给她一块茶点。
　　“哦哦，是。”愣了两秒后的今穗接过茶点跟着祝绥走。
　　快要走出巷子时，巷口坐了一个人。全身都是杂草和干了一半的泥土，凌乱无序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一动不动。今穗吓坏了，捂住嘴巴不敢发声，祝绥上前查看，这个人还有气息，只不过昏迷了，左臂上有伤，像是被剑划出来的。
　　“去找刘叔，救人。”
　　“是...是！”今穗紧张极了，立马跑回祝府。
　　“捡到只‘猫’。”祝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