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触手可及的遥远 ...
-
清晨，玉宇星楼的后院散开零星蓓蕾，云陆申立在花阁之下，轻一挥手，一双麒麟雀在他的掌间上下起舞。他将麒麟雀收回花阁，把方才自桔色的鸟足上取下的一小节竹管带进星楼的地下密室。
黑暗的密室被夜明珠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笼罩着，红木盘龙桌前，杜若和千御萧面对面端坐，桌上摆着方才云陆申取得的飞鸟传书。杜若的可爱脸颊绽出两朵笑窝：“看来我们联手接了这案子，西北的人坐不住了，青冥居果然大有文章。”千御萧没有答话，只是展开茶盏，轻轻吹散漂浮茶面的干叶，一双宝石眸子流转清明的光，落在字条中的“碧落”二字上。
西北边疆，是绵延千里的苍穹山，它拥有起伏不断、雄伟多姿的山峦和常年积雪、直插云霄的群峰。在这条神秘奇丽的山脉中，隐藏着江湖上声势显赫的隐捕门派——碧落黄泉。
立在碧落黄泉的议事厅上，风尘仆仆的少年正是那日和碧落会面的琥牙。他毕恭毕敬地候在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面前，青年生得一张英俊的脸，一头短发却是银白。他就是碧落黄泉的执事之一，黄泉公子。
“金吾府和玉宇星楼？中原两大隐捕门派这次联上手了。这案子我们没有接手，碧落怎么说？”黄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如同苍穹山雪峰上的玄冰，只是说到碧落时，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闪过。
“公子说他应付得来。虽然门里没有接到案子，但这件事牵扯到公子的朋友，他不能袖手旁观。”
黄泉眉上挤出川字纹路，也只有关系到碧落公子，琥牙才看得到黄泉公子如此担忧的模样。黄泉略一沉吟：“由他去吧，这到底是他的事。琥牙，休整几日立刻回他身边。”
琥牙应诺而下，黄泉展开桌上的卷宗，首页赫然写着“星楼，舞钺”的字样。
“圣子绝手暴白骨，官门散仙锁迷雾，玉宇琼楼尽恍惚，天上天下苍穹怒。”
这是江湖上人人耳熟能详的歌谣，说的便是隐捕一派最杰出的四方，中原的圣子群青已和西域狂主星分野笑隐江湖，现在的隐捕成三足鼎立之势，正是直属朝廷的金吾府，东方的玉宇星楼和西北的碧落黄泉。
现在这三方的两个举足轻重的少年聚首青冥居，又将是何等的风起云涌……
风起云涌？要下雨了？我跑到院子里，乱手乱脚把碧落和自己的衣服统统揽在怀里往屋里奔。
碧落一脸阴云闷坐在床前，看着对铺多出来的一套被褥，很有放把火烧了它一了百了的冲动。堇姬聪明一世怎么这回稀里糊涂就把那个奇怪的小鬼收进来做杂役，还把那小子跟他分在一个房间！说些什么早进青冥居三天也是前辈，要他好好照看那个阿舞。想当初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进青冥居，那小子居然误打误撞这么轻易地近来了。而且，他竟然在众人面前被告白！一想到那小子诡异的神情，碧落的眉头就开始抽搐不止。
“小落小落！”我刚刚抱着一堆衣服一脚踹开房门，天空紧接着就咔的一道闪，滚雷夹杂着大雨倾盆而降，“好险，亏得我眼明手快，把咱们的衣服抢救回来了。”
碧落闻言抬头瞥了我一眼，看见我献宝似的捧上来的一堆男衣，面无表情：“我记得我昨日晒衣时，后院里还晾了十二花仙的出场华服。”
“完了！我忘了！”我突然感受到背后烈火熊熊，左耳已经被人熟练地掐住，堇姬点着胭脂的红唇冲着那可怜的耳朵眼发出压倒天上惊雷的怒吼：“你！皮痒啊！怎么打杂的？衣服都泡水里了！”
我任她吼着，对她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经过这几日相处，我终于在挨了无数藤条的逆境中奋发图强，找到那藤条的藏身之处——堇姬衣袖中暗兜。现在，我已经可以提前压住堇姬的袖管，在她的怒火上升到一定程度小宇宙爆发前，来一番真挚感人无比悲怆的道歉，十有三四可以化险为夷，免受皮肉之苦。
“小的有罪，小的对无辜的衣服们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小的实在是忘了院子里有晒衣服了！”我配上最无辜最纯洁的眼神，可怜兮兮道。
堇姬的手果然松了松，我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张张嘴决定再接再厉时，冷不丁她反手抽出藤条劈头打下来：“忘了院子里有晒衣服？自己和小落的衣服倒是不忘收啊！你小子就是欠修理！”
在狭窄的屋子里连滚带爬地躲着河东狮的藤条，我眼角瞄到碧落施施然收回指向床脚散落的一堆衣服的手，事不关己地出门去。我不怪你，虽然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是你始终是我心头的最爱啊，原谅你……这是我看见迎面而来的藤条时最后的想法……
光都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清晨的大雨早早停了。而整整一个上午，我顶着脸上两条明显的藤条印，在来往的人指指点点中坐在后院中央洗衣服。
有什么！全当COS杀生丸了。
我腰酸背痛地回到房中时，碧落已在床上睡起午觉。柔和的阳光贴着他玉一样白皙莹然的脸上，晕起透明的粉红，轻颤的睫，根根纤长分明，在眼睑上投下迷离的倒影。我盯着他微启的蔷薇色薄唇，神使鬼差地轻轻靠近他，低下头向那绽放着致命诱惑的唇贴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在我离那向往已久的唇仅有一寸之遥时，那墨夜般深邃的眸子突然张开。我面不改色地轻笑：“叫你起床而已。”
碧落冷哼一声：“下午没事不用叫我。”
“好的，”我小心翼翼地赔笑答应着，“不过，能不能先把那凶器先从小人脆弱的细脖子上拿开一点点？”
碧落合上眼转过身去，顺手收回了方才压在我脖子大动脉上的匕首：“若是下次再让我碰见你这样叫我起床，我会用刀刃招呼你。”
摸摸脖子上一线刀背勒出深痕，我叹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这脑袋还在脖子上还是哀悼错失的初吻。刚刚直起的身子，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发自肺腑的惋惜：“没得手啊，阿舞！”
“堇姐，你还真是无处不在。”闻声碧落无奈地撑起身子，“难道青冥居要倒了，你天天往后院跑。”
“去去！童言无忌，大风吹走！青冥居倒了你们也没饭吃！”堇姬连连摆手，俏脸上浮现一个促狭的笑容：“谁让整个青冥居就数你们这里最好玩嘛！”
碧落打理好外衣，一脚踢上受到错失偷吻良机和被嘲笑这双重打击，蹲在角落抠墙壁的我的背上，我立刻跳起站好。堇姬看着我一脸哀怨的表情，唇角的笑意越拉越大，嘴上却吩咐起来：“好了好了，别闹了。近几天阵雨频繁，你们趁着有太阳去琴房把乐器保养一下。”
“就我们俩？”虽然洗了一上午衣服，现在已经有些疲累，但一听到可以和碧落单独相处，我立刻两眼放光，“没问题！”
琴房中，淡淡的松香气息弥漫着温柔的轨迹，我和碧落安安静静的忙碌着。阳光逗留在窗台上，偶尔抬头交错的视线，都被碧落抢先移开。看着他微带孩子气的举动，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前世只模模糊糊见他在月夜上笑得嫣然靡糜遥不可及，何曾想过那时的奢望如今就在我面前，触手可及。这日常般理所当然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值得我深深珍惜。
碧落见我盯着他傻笑，不悦道：“发什么臆症呢，干活！”
我干干脆脆的背过身拼命擦乐器，碧落的视线却被一个奇异的东西吸引。他走上前，轻轻的抚摩一个羌管样的乐器，眼神温柔起来。
“这是什么乐器？”碧落一回头，发现我不知何时丢开抹布，把脑袋强行凑在乐器上细细研究着。
出我的意料，碧落竟然没有一掌把我打开，而是仿佛惊扰了这乐器上的精灵似的轻声道：“这是苍穹山特有的乐器梵管，又叫‘乾闼婆’。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收藏西北的乐器。”
“‘乾闼婆’？佛教八部众里的乐神？名字不错嘛。你会吹吗？”我搓着手兴奋的问着。
碧落犹豫了一下，把梵管贴上薄唇，吹了起来。
第一次知道有这样一种乐器，可以轻易触动人心底的柔软。许是吹者无意，许是听者有心，这曲子在浓浓的隽永中透出无法释怀的怅惘。我听不下去，就近找到排鼓，坐上去和声而击，那梵管顿了顿，越发清亮。两个声音就这样纠缠着上演自己的调子，互相对抗互相羁绊，竟然生出奇异的和谐来。
我半唱半念着《最游记》中的一曲《For Real》的歌词，把它改编着融在这奇异的曲子里：
“凄凉的我就那样被你逮捕了，
在梦的岁片里寻找真爱。
何时我的歌声才能传到你的耳边，
相信到那一刻一切将会发生改变。
无论追求什么都要把时间抛之于脑外，
只因在你的身边才感觉到异常的温暖，
想把握住什么，就要伸出你的手。
以前所执着的就让它离开，请相信我！
我凝视着远方的眼神，听着心中呼唤，
依旧是皎洁的月光，还会再次在这相遇。
那一定会美梦成真的，请相信我！”
瞬间，三种声音喧哗着叫嚣，谁都不愿迁就对方的节奏，谁都想压制对方的声音，就这样较着劲，却又契合的出乎意料，令两颗心震惊。一曲罢了，我们都是额上见汗，却仍旧互不相让的盯着对方。
半晌，碧落先开了口：“你究竟想做什么？玉宇星楼的‘打手’舞钺。”
“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啊，碧落！”我兴奋的大笑。
出自江湖上两大顶尖的隐捕门派的我们，对于彼此的身份可能比自己了解的还多。可是，我一直希望碧落不要说出来，说出来了，彼此没了身份的阻碍，就代表休息时间结束，从现在起，是我们工作的时候了。
碧落眼神越发凌厉，黑色的眼眸孕育风暴：“回答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上他卷着旋涡的墨夜眸子，我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本来是完成任务然后去找你，如今计划有变，我要一边工作一边追你。”
前世无法得到的，如今触手可及，纵使他现在依然离我遥远，我却早已放不了手了，从第一眼认出他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触手可及的遥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