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星》Yosii

26、贰拾陆·默默尔

　　城主没有义务向公众宣告丁芒军团的秘密任务，不过大魔法师卢格在那之後接到城主令，负责把那支队伍带回来。
　　卢格第一时间邀请尼诺、奎多和菲尼斯与自己同行。这次找起人来倒是更容易，因为大队人马的行踪非常明显，尤其是在进入密林後，简直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的行动方向。
　　“所以说，城主是真的要找上门去招惹那条龙？”诗人和大魔法师闲聊，他始终觉得难以置信，“龙走了难道不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吗？”
　　大魔法师耸耸肩膀。“你低估了城主对于身边大敌的在意程度。”
　　“离得不远了，动作再快点的话，”奎多查看完被踩成两段的枝条断面，站起身来，“天黑之前就能追上他们。”
　　猎人说的没错。他们踏着夕阳的光，在小溪边找到了刚刚扎营的丁芒军团。
　　“城主让你们返回芒星城。”卢格向领队的大骑士长出示那枚城主令，“祝贺你们，不用再去找一条不存在的龙了。”
　　风身边的战士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得知龙已经离开的事实，这是一趟注定无法完成的任务。
　　有些奇怪的是，解决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风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大魔法师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周围的视线正集中在自己身上，卢格只能闭上嘴，等稍晚一些再单独去问对方。
　　大骑士长下达命令，明日一早直接启程返回芒星城，今晚在警戒的同时，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战士们欢呼着出去捕猎，带着猎物回来宰杀，架在篝火上烧烤。
　　菲尼斯抱着竖琴，在篝火边弹唱，为今晚增加些宴会的气氛。身为一个出色的吟游诗人，除了那些值得歌颂的爱情，他同样传唱许多关于英雄的伟大诗篇，他的到来得到了战士们的热烈欢迎。
　　战士们携带的酒水被分享，人们就着温暖的篝火、烧烤和诗人的歌声开怀畅饮。

　　卢格喝了两杯酒。他很少沾酒，几口下去就有了醉意。那双一贯明亮的眼中像是起了层雾，看谁都有点迷离的迟钝样子。
　　大骑士长被战士们绊住了。那群人反复向他确认米伦达是不是真的解除了和他的婚约，然後又对少女心有所属并远赴他乡的消息打击到，从各种神伤到捶胸顿足再到借酒浇愁，再跟着诗人高歌一曲什么的。
　　尼诺和奎多守在卢格身边。尼诺试着向醉了的大魔法师请教魔法方面的问题，非常有意思的是，卢格全部能说出正确的答案。于是尼诺开始放心大胆地问他一些自己不懂的问题。不得不说，大魔法师确实学识渊博，比大图书馆里不会说话的羊皮卷和手札强太多了，值得称赞，咸鱼简直心花怒放。
　　“有点头晕。”卢格晃了晃脑袋。
　　“最後！我还有最後一个问题！”尼诺只恨自己手边没有能够抄写的纸笔，只能强行全部记在脑袋里。
　　奎多守着一桶酒，边喝边听他们一问一答。他对于尼诺的行为十足疑惑。“你又不打算去考那些高等级的东西，需要这样刻苦吗？”
　　“什么叫刻苦阿，我这只是应有的好奇！”尼诺想了想，打了个比方，“要是你在森林里看见有个六个爪子尖的痕迹，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猎人挑了挑眉毛，轻声笑了。
　　“对，我也想知道……”卢格郑重地点头，“我以後不要叫卢格了，我要重新做人，呃，做魔法师……我要改个名字，然後……用这个新的名字，登上大魔法师的顶峰。”
　　“默默尔的白水晶阿，你是莫特苏特家族的人阿！你要改啥名字？！”
　　卢格瞪着眼睛，呆呆地看他。“嗯，好，我接受你的建议。”
　　“阿？！”
　　“从今天开始，我叫默默尔。”
　　尼诺顿时头疼得要炸了。“不是？！你等等！这不是我的建议！”
　　“我说，他喝醉了，别捉弄他了。”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好不容易才从战士们的包围中脱身，过来抓住一脸迷茫的大魔法师。
　　“我是在认真向他请教。”尼诺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
　　“那你也应当认真考虑一下，他现在回答的可靠性。”
　　“非常可靠，我确定。”
　　大骑士长沉默了一下。“……好吧，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我把这个醉鬼带去休息。”

　　风把卢格带到自己的帐篷里，让他躺好。大魔法师醉了，却并不困倦，乖乖躺在那里，睁着一双不太对得上焦距的眼睛努力看他。
　　“回答非常可靠……吗……”大骑士长低声嘟哝道。
　　下一秒，卢格坐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对，非常可靠。
　　大骑士长顿时忍俊不禁。一个醉掉的大魔法师实在是……太可爱了，和这个人平时严肃自持的样子截然不同。
　　此刻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是过于近了些。近到风甚至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曾有无数次有这样的感觉，被这双眼注视着，在眼底看到热切且明亮的感情。只是它们被一次又一次压下去，从日光变作星光，逐渐冷静，逐渐掩藏，逐渐消失不见。
　　此刻，这双眼睛如蒙着一层雾，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可又仿佛透过自己，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
　　这一瞬间，风是想问他的，以後有机会，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吗？可他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骑士长想起卢格说过的话。无法拒绝女士们的请求的，是自己；无法拒绝城主的要求的，也是自己；无法给对方一个真正的承诺的，无法面对对方的，全都是自己。
　　……所以说，自己怎么会有勇气让对方还要念着自己，爱着自己呢？
　　这是一件多么不值得的事情阿。
　　“卢格，你以后，是真的打算换个名字，去做天下第一的大魔法师吗？”大骑士长其实听到了卢格之前的醉话，一方面觉得这家伙必然是喝多了，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简直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那是自然。学识是无穷尽的，我要成为最伟大的，大魔法师。”卢格伸出手来晃了晃，没轻没重地在空中挥舞着。
　　风抓住他的手，攥在自己掌心里。大魔法师便马上老实下来，任由他抓着自己。
　　“风，我要让这片大陆，传遍我的名字，我要成为……传奇，传说，成为……所有人的神话。”
　　“好。”大骑士长轻声说，“我知道，你会说到做到。”
　　大魔法师弯起唇角。能得到来自对方肯定与赞扬，他心满意足。
　　“卢格，这次回去，我……我不会再对城主唯命是从，”在风英俊的脸上，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一闪而逝，“我会向城主提出，在外守卫芒星城。我会终身在附近寻找敌人的踪迹，为城主分忧，直到我找到这分危险的那一天。”
　　当然是找不到的，当然不会有那么一天。
　　但，谁在乎呢。

　　目送风带走卢格，猎人发现自己也喝掉了不少的酒。酒精开始在他的头脑里作怪、翻涌、炸裂，给了他仿若无穷尽的勇气。
　　有那么一件事，它藏了太久，太深，有意无意地被奎多选择忘记。只在眼下重新闹腾起来，如同被收进留影晶里的画面，没完没了地在头脑中重现，一次又一次。
　　奎多揉了揉额角，认命般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
　　“尼诺，”才一开口，他就忍不住心中忐忑，明明喝了那么多，这一刻却依然口干舌燥，“我……我……”
　　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魔法师挑挑眉毛。“你什么？”
　　“我要向你道歉。”
　　“阿？”
　　猎人低下头。“让你陷入这样的处境，是我的错。”
　　魔法师瞥了眼对方手中的酒，表情很是一言难尽。这家伙也喝多了是吧？他想了想，开始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哦，你也知道对不起我？打算怎么赔偿阿？”
　　十分好奇这家伙能编出什么花来。
　　“我早已立誓，我的过错将用我的性命来偿还。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活下去，”猎人面容平静，丝毫看不出是在说醉话的样子，“如果我没能救下你，我绝不独活。”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