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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寻找“炸药” ...

  •   原定在周六“约你咖啡屋”的活动也自然取消了。是向阳一个人在黄渠约好的地方见的阿霞。听向阳说那个中午很美好,是他最珍贵的回忆之一。周六整天我跟、洪森、胖子在学校等炸药的电话,直到晚上十点钟,接了好几十通,不是教育局来的工作电话就是推销订报纸期刊的,就是没有炸药的丝毫信息。我们开始有点慌了。
      “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呀!”洪森说。
      “明天我们去炸药舅舅家!”等了一天我心里异常焦虑,不习惯在困难面前只是等着,时间熬不过去。
      星期天,天还没亮透我就起了床,八点钟到了镇上的班车站跟洪森汇了合,赶上了第一班到朱玉镇的班车。向阳和胖子接着在学校等电话。
      一路上我心里还是有底的,因为炸药说去他舅家。我脑海中不断想象着见到炸药后应该怎样责备他不回消息让大家担心。
      时间过得很快,不到十一点我们就在炸药舅舅家所在的村口下了车。很顺利,打听的第一个人是个老汉,主动把我们带到了能看到炸药舅舅家门口的地方。指了指说:“去吧!就是那家!”我们谢过老人,径直走了过去。
      门没关是虚掩着的。“有人吗?”我问着推开门,跟洪森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突然靠东边墙处蹿出一条黑色的土狗,朝我们扑来,我跟洪森惊了一跳往回跑出了门。狗是拴着的,不大,但虎头虎脑的,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挣着脖子里的铁链呲牙咧嘴地朝我们叫。等我俩确定狗是栓结实的,并且距离不足以够到我们的时候,我俩又小心翼翼地走回门里。刚喊了声:“有人吗?”
      “谁呀?”一位老奶奶挪着蹒跚的步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头发花白,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的样子,脸上布满纤柔的皱纹,由于牙齿的脱落,嘴唇向内凹陷着,眉宇之间依稀能看到炸药的影子。应该是炸药外婆。
      “奶奶,我们找口水喝!”赶了一早晨的路,临近中午十二点了,体困身乏,嘴唇干裂,嗓子早就冒烟了。找这样一个理由实在最合理不过了。
      “找谁?”奶奶耳背着问,一边朝狗喊:“别叫了!”以便她听得清楚。
      “奶奶,我们找口水喝!”
      “哦,进来,水有!”在狗叫缓下来后,奶奶听清楚了!
      “上年纪了,耳朵也背了!”奶奶说着,边把我们领到了西边的厨房。我跟洪森四处观察着炸药的痕迹。
      院子北面是七间土坯房,住着人。西边是两间厨房。东边空着长着三棵杏树,结满了半大不小的果实。那条黑土狗的窝就在杏树旁边。南边也空着,院门开在南墙与东墙交接的地方。院子不大,但给人一种紧凑的温馨感。
      “你们不是村里的孩子吧!”奶奶拿水勺从水桶里舀起水,边说,“看着眼生!”
      我接过水勺猛地大喝了两口,回答说:“不是,我们是向村的!”边把水勺递给洪森。一股清凉的井水沿着口腔顺着喉咙进肚,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奶奶一听向村,也立马精神了起来,两只眼睛放着光一样盯着我们看。
      “我二女儿就嫁到你们村了”奶奶欣慰地说,“外孙叫醒娃!跟你们年纪差不多!”
      “哦,醒娃!”我跟洪森装着惊奇的样子说,“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是好朋友!”
      “好呀!”奶奶开心地说,“都是亲戚了,我给你们做饭!”
      “不了奶奶,我们吃过了!”我说,“醒娃最近没来看你吗?”
      “来了!孩子孝顺!”奶奶说,“一个月前刚来的!”
      “啊???”我跟洪森热心凉了半截,“这几天没来吗?”
      “我不让多来,两三个月来一次看看我,我也看看他就行了。我这边好着呢!”奶奶说,“醒娃家里也忙,他爸三四年了是死是活也没个信!她妈也劳倒了,醒娃苦呢!”说到痛处,奶奶不由地流下了眼泪。
      我跟洪森之所以不说我们来的真实目的,是免得奶奶家里担心。我了解炸药,他就是躲在外婆家也一定不会说出实情。所以奶奶说的都是真的———炸药就压根没来过。
      一下子我感觉心里漏了底,眼前一黑,身子一沉,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奶奶还在摸着眼泪,幸好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洪森上前扶住奶奶,安慰着说:“奶奶别哭了!醒娃家好着呢!我们都是好朋友!会相互帮忙的!您放心吧!”说着走到院子中间。
      “好呢!”奶奶说,“好呢!”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老人的哭来的快,去的也快。
      “奶奶那我们先走了!”洪森说,“赶着回家呢!”说着我跟在洪森后面耸着脑袋,往门外走。
      “奶奶,您别出来了!”
      “路上小心点!”
      等我俩从路角拐的时候,奶奶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想奶奶眼中看着的是我们,心中一定想的是外孙———醒娃!但炸药在哪里呢?
      “还去哪找?”洪森问我。
      “还能去哪找?”我突然认识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找不到一个人比在大海丢了针还让人绝望。
      “他能去哪?”
      在回家的路上,我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眼前一闪一闪而过的景物,流下了眼泪,“我该怎么跟炸药母亲交代啊!”
      洪森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炸药,肯定没事!”
      “只能先瞒着炸药母亲了!”我自言自语地说。
      回去的路很长,时间过的很慢,能支撑我们回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希望向阳那边有炸药的消息。
      我们一到镇汽车站,就沿着马路往学校跑。那时候的公交车隔一个小时发一趟,遇到急事根本指不上。
      走到校门口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周末校门是关着的。我跟洪森站在侧门前,看着空荡荡的校园。心情激动着,希望有好消息。我摇了几下侧门,值班大爷一看是我俩便问:“有消息吗?”
      “没有!”
      我们走进值班室,胖子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炸药呢!”
      我见值班大爷和胖子这样问,心彻底凉透了!硬撑着说:“不在!”
      再不用问,胖子如果等到消息的话,就不会这样问。向阳守了一上午,胖子接上的下午。两个人轮着等消息。
      我一下瘫坐在靠近的椅子上,脑子一阵懵。
      “你们还没吃饭吧!”值班大爷看着我跟洪森说。
      洪森说:“还没有!”我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这有点馍馍。”值班大爷说,“倒杯水你们先垫补点!”说着忙着去倒水,胖子赶上去说:“我来!”
      “不用了!”洪森说着就走出值班室,“我出去买点!”学校有住校的老师,所以周末也有吃的东西买。值班大爷估计要说别浪费钱之类的话,但看洪森已经走远了,就没出口。于是转头看着我用他活到六十多岁对生活的理解说:“不要太担心!人的命是天定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着急也没办法!”看我没有反映,接着又说:“我家有个亲戚失踪了十几年,大家都没再希望的时候,突然就又出现了!都是人的命数,老天爷安排好的!”
      听着,我心里一股激流:“死了或走了的洒脱了,那活着、留着的人该怎么过?”
      “我到外面坐坐!”说着便起身走到了校园里的花园边坐了下来,距离保证能听到传达室的电话铃声。胖子也跟了过来。
      胖子递上一支烟,点然吸第一口时,由于一大早到现在没吃东西就东奔西跑,再加上情绪的失落,只感觉口腔两侧往外冒酸水,随即一阵反胃,便把满口酸水呕了出来。抽烟跟睡觉一样,都要吃饱喝足了才能享受其过程。
      “别抽了”胖子说,“先吃点东西。”
      这时洪森提着一袋子走了过来。放在我们面前说:“赶紧吃!”
      肉夹馍、菜夹馍、可乐都是三份。人饿过时了,再饿一天半天也就撑过去了,但当一闻到食物的香味,立马就扛不住了,耽搁一秒感觉就会饿死。于是我们三个狼吞虎咽,不到三分钟就把所有的食物打扫的一干二净,只剩各自手里的半瓶可乐。效果很显著,顿时说话有了力气、眼睛有了光,人也有了精神。食物于人就有燃料于机器一样立竿见影的神奇效果。吃饱,更像枪压满了子弹。
      突然我们看见校长远远地走了过来,正当我们准该怎么应答时,他却在传达室前面停了下来。跟早就站在传达室外面等候的值班大爷说着什么,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看一下。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校长又踱着步子返回了校园东边的办公室。
      “胖子你跟大爷熟!”我说,“打听一下刚说的什么!”
      胖子朝传达室走去。我跟洪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么快!”我问,“校长说了什么?”
      “校长问找人的情况”胖子说,“一听还没找到,校长也有点慌了!”
      “让不开除炸药的事情有戏了!”我说,“都不希望事情闹大,但真要是大了说理的地方也就多了!”。
      “得先把人找到呀!”胖子说。
      慌了的不止学校,还有村长家。眼看第三天炸药音讯全无,村里的舆论更为激烈了。大家都说是村长把炸药逼走了,要是炸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村长一家就都是凶手。村长及妇人也感受到了这股强烈舆论的压力,变得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我们等到晚上十点还没有炸药的消息。值班大爷说:“你们回吧!有电话我会接的!”于是我跟胖子把洪森送到他们村村口,我再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醒娃,有消息吗?”我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给留的饭,我爸坐在炕上问。我没有吱声,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慢点吃!”我妈说着,把热好的一碗汤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端起汤喝了一口,清了清口腔里的食物,便开口把炸药说要去他舅家,然后我们白天去他舅家人不在的前前后后跟我爸妈说了一遍。
      我爸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等了半天才说:“我刚开始认为没事,是我估计你们几个知道醒娃在哪里,避几天风头就没事了!这下看来真麻烦了!”
      “炸药,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想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熬黑的眼圈到了学校,径直走进值班室。
      “早上是你吗?”值班大爷问。
      “嗯!”我回答说,“给您添麻烦了!”
      “那的话!”值班大爷说,“跑丢的那个孩子我有影响,是不是头发乱,往外乍着!衣服也不换洗?”
      “嗯!”
      “他父亲是不是?”值班大爷看着,似乎在从我脸上搜索是否能继续说下去的依据,我闭着眼睛,没吱声。我知道值班大爷要说什么。当你处于弱势,并且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就很难不被别人说,而且你也不能太过在乎这些流言蜚语,那样只能让自己成为一只无头苍蝇,无限耗费精力,且像火上浇油,让流言越盛越重。更让人难以怀恨在心的是那些说你的人,大多数都是平日里不温不火的老实人、好人。而你能做的只是把精力集中起来———翻盘,让别人无话可说,甚至羡慕仰望。
      值班大爷感觉再说不合适,为了扭转尴尬的气氛,便盛着一碗他在一个外面看上去既脏又旧糊着一层陈年污垢的铝锅里捣鼓的黄色的浓稠状类似粥的东西。应该里面加羊奶了,从我一进门就闻见膻味,这会越加浓烈。
      “来一碗!”值班大爷说着给我递来一碗,“早上吃这个养胃!”
      我从小就闻不惯羊奶的膻味,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说了一句:“大爷,我出去买个东西。电话您盯着点!”就往门外走。
      “吃点!”大爷在后面说,“好东西!”
      “大爷,您吃吧!”
      被大爷这样一说,我才想起还没吃早饭,肚里也咕咕地叫了起来。买两份菜夹馍坐在花园内侧吃了起来。花园里的树不底,一个人坐在里面外面刚好看不到。
      七八点钟的早晨有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身上再沾一些叶上枝上草上的露水,就变的清凉了。
      我往上拉了拉衣链,把衣服背上吊的帽子盖在头上,随着胃里消化食物的蠕动,再加上昨晚,还有之前严重的休息不足,坐着,双手抱着腿搭上脑袋,睡着了。
      “喂!”我迷迷糊糊听到,但沉重的疲惫感让我做出叫声与我无关的判断,继续睡着。直到身体被轻轻推了两下,才惺忪着睁开眼睛。一双腿,虽然隔着牛仔裤但依旧能分辨出是女生的腿,我立马抬头一看,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她。似乎有些婴儿肥,双腮肉嘟嘟的。
      “你怎么来了?”我赶紧站起来边问。
      “向小强的事情我听说了!”她问,“人找到了吗?”
      “没有!我在这里等他的电话。”
      “要不报警吧!”她说,“让警察帮着找!那样快些!”
      “不用了!我们村长,就是被打的向少他爸已经报过了!”
      “啊???”
      “炸药一定会来消息的!”我说,“我跟他说过,他答应的!”
      她再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不好意思,周六学习小组没能去成,也没跟你提前说一声!”我接着说。
      “没事!”她说,“学习小组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洪森跟我说的!”
      “肯定是卓雅说的!”她带着小女孩发现另一个小女孩秘密的古灵精怪说。接着转脸对我说:“你这几天落下的课到时候我帮你补!”她说的语速很快,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在我手里塞了一瓶可乐,转身走开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她记得我喜欢喝可乐。
      一早上接的十几通电话里依然没有炸药的消息。中午放学的时候向阳、洪森、胖子过来找我。错过放学的人流,我们四人坐在花园的边上,看着空荡荡的校园。平时热闹的地方,一旦安静下来就会令人觉得更为寂静,尤其夜晚。
      缺了炸药的我们各各像被堵住了嗓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炸药会不会出事?”胖子低着声试探性地说。
      “闭上你的乌鸦嘴!”洪森顶道。
      但谁心里都清楚,胖子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
      “村里已经有人在传了!”胖子辩解道,“在其他镇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是醒娃!”
      “行了,别说了!”我打断道,“你们先回吧!我在这等!”被胖子这样一说我又气又悲伤。
      看我脸色极其难看,向阳拉了一把胖子。“我带他先走了!”边说着朝校门走去。
      洪森家在隔壁村,中午两个半小时跑个来回时间很紧促,便留下跟我一起。
      “万一炸药出事了,怎么办?”我自言自语的说。死了、残了、十几年的失踪了。各种认知范围内的意外方式满脑海打转。“怎么跟他妈交代?!”
      “我知道炸药心里一直憋着委屈,没想这次这么野!”洪森面无表情地说。
      “他答应会来电话的!”我说,“等他来一定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乱跑再没信息!”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我一激动,预感一定是炸药,赶紧跑过去接。洪森紧跟在身后。
      “喂!是六中吗?我是县教育局。有份文件就你们学校没领。下午派人过来,否则责任自负!”电话里的声音很不客气也很大,以至于不需要我的转述,站在旁边的值班大爷都听见了。
      “我这就告诉领导安排车去取!”值班大爷说,“这阵子多亏你们!漏接的电话少多了!年龄大就不中用了!”值班大爷说着,就往领导办公室去了。
      下午还是我在值班室守着电话,不放心轮着让其他人守,再说坐到教室里心更慌,守着电话反而踏实。期间班主任来过一次,问是否有炸药的消息。在我没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后,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在这等电话不算你旷课!”腔调中夹杂着格外开恩和好之为之的语气。
      在快两年来跟班主任的交往中,我能准确地理解他说出来或者没说出来的任何意图。从小到大,察言观色,于细枝末节,尤若细丝间把握他人的动机就是我的强项,从而降低了很多交流成本。但唯一的苦恼就是花了过多的精力去对抗别人想着却没有做,甚至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然后在我单方面的努力下把结果做实。
      语文老师和政治老师也来过,但他们没有问,只是用大家心知肚明的理解打了招呼,似乎主动问了反而就显得假,不真诚,幸灾乐祸。真的没必要问,有消息我还有必要在这里一直守着吗?
      似乎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等炸药的消息,只要旁边有人就心烦。晚自习仍然是我一个在等。固执且悲伤,像赎罪更像解脱。
      天气已经暖到一天从早到晚只穿一件T恤都不会感觉冷的时候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在路灯的照射下,亮处更亮,暗处更暗,一切变得都不自然。晚自习铃声响了之后,校园里安静了,零零散散有几个身影顶着亮光晃来晃去。被太阳烘烤了一天的地面散发着闷闷的余温,加上青草的涩味,春天的空气里已然有了夏天的味道。如果有了炸药的消息这将是多么令人陶醉的夜晚。坐在这里我有的是大把时间感受自然季节之间微妙的变化。
      突然一道人影闪近,是她吗?因为此刻我心里想的正是她。是她。
      “你不上晚自习吗?”我问。
      “作业都写完了!”她说,“坐在教室里面闷,出来透透气!”
      “哦!”一个被困难折磨的心力交瘁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的人,实在没有剩余的精力去撩持做作。但在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了共同的基础。很踏实,感觉不管彼此走的有多远,最终都会回来,因为除了彼此其他都不会是最好。
      她在靠近我的地方放了一本书,然后坐了下来。我看着她笑了,她也笑了。
      “你吃饭了吗?”她问。
      “吃了!”我回答,“学校食堂买的!”
      “食堂的饭不好吃”她说,“你吃这个!”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用塑料袋包裹地严严实实的长方体的东西。
      我吃惊于她的一个上衣口袋竟能不露痕迹地装下这么一大块东西。
      “什么?”
      “切糕!”她小心翼翼地剥开袋子说,“我自己做的!”切糕我奶奶喜欢吃,金黄金黄的膨发的类似面包的食物,甜甜的,很松软。
      “你会做?”
      “我妈教我的!”她掰下一块递到我手上说,“你尝尝!”
      我接过送到嘴里,确实好吃,跟买的一样。
      “好吃吧!”她颇为得意地说,边掰下一块送到自己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都递给我。
      “嗯,好吃!”
      “都给你,我吃过了!”她说,“我最喜欢吃甜的!”
      我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就像她知道我喜欢喝可乐一样。
      “太多了,我吃不完!”
      “没事,留着慢慢吃!”
      她抬头看向天空,我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天空晴的很好!星星错落有致,似乎散布的每一个位置就是最恰当的位置,挪了一丝一毫便不再完整。不圆不扁的月亮看上去没有百鸟朝凤的气势,倒显得多余。
      但她翘起的脸庞比所有星星的光彩加在一起还要令人心动,让人越看越沉,越看越醉。
      “看什么?”
      “没看呀!”
      “明明就看了!还不承认!”她说,“好看不?!”
      我不知道说好是好,还是说不好是好,反正女生的想法难猜,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情。挣扎片刻我说:“好看!”肯定得说好看,挣扎只是显得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敷衍。
      她笑了,笑的一点都不矜持,却散发着野性的魅力。我感觉我才慢慢地了解到她更多的层面。
      “不好看!”她笑着说,“脸太大了!”
      “不大呀!”我说,“正好呀!”
      “哎!大着呢”她说,“刘海挡着呢!”说着边把挡在前额的头发扶起来又立马放了下去。接着问:“是吧!?”
      “你那么快谁看的清呀!”
      “那好!再让你看一下!”她说着像一个魔术师展现神奇一样用手撩起额头的刘海,略微低下头,错开我的视线。由于长期被头发遮挡着,所以额前的皮肤尤为白皙,在灯光和月光的映照下反着光。像溢开的牛奶放凉后表面结的一层光滑细腻的奶皮触手可破。看着,一个强烈的愿望毫无道理地凭空支配了我身体,不由自主地倾上前去,在吻到与未吻到临界的位置赶紧缩了回来。
      “你刚干嘛了?”
      “没干呀!”
      “你吻了?”
      “没有了!”
      “明明就吻了还不承认!”她说着正准备上手打我。突然“次郎,次郎”电话铃声响了!我趁着这一打岔,赶紧说:“电话来了!”边站起来要往电话旁赶,奈何蹲坐的时间太长腿麻了,没站起来反而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她看着我滑稽的一动,笑出了声说:“我去吧!”边向挂在传达室墙外的电话走去。
      我心想不会是炸药打来的,我这等了都快三天了没有消息,她接的这个怎么会是呢!她接起电话,我没看清她的表情,只见她挥舞着没拿电话的那只手叫我过来。心里一激动,不会真是吧!奇了怪了!
      我托着还在麻木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赶了过去。
      生活好像在重要的时刻都是这样蛮不讲理,跟女生的脾气一样,想着不是那出偏就是那出。她低声说:“是向小强!”
      我抖着双手接过电话跟另一端的人对话:“炸药是你吗?”
      “是我!”
      “你跑哪里了!?”我问,“怎么不来信息!?没事吧!?”
      “我在乌鲁木齐!”炸药说,“我没事!都挺好的!”
      “在我们县的哪个地方?”我问,“没听说过呀!”她在旁边笑了,我也顾不上她笑的是什么!
      “是新疆乌鲁木齐!”炸药也憋不住笑着说,而我听的很认真。这才明白她笑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过一阵子!”炸药说,“我这边刚安顿好!”
      “那跟你妈怎么说呀?”
      “没事!”炸药说,“你说我在乌鲁木齐就行了!”
      炸药还说,那天上午跟我分开后他本来已经买好了去他舅家的票,但就在等汽车发车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从眼前的铁路上驶过一趟开往乌鲁木齐的客车,于是他就退了汽车票,买了一张站台票混进了火车站混上了那趟开往乌鲁木齐的列车。那时候车速慢,走了两天两夜,星期天上午才到的乌鲁木齐,然后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饭馆搭上了工。我给的那二十块钱在车上就花完了,也就是说炸药是身无分文地到的乌鲁木齐。幸好遇到的饭店老板人好。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对乌鲁木齐的了解只限于《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但直觉和生活中的沉淀,让我感觉炸药跑的很远,远到了天边,但再远只要人没事就能走完回家的路。
      炸药留了他打工饭店的电话号码,区号是:0991,我们的区号是0938,不说别的,单看两个数字的相差,就知道距离的遥远。
      由于平时很少打电话,所以把握不住自己声音的大小,生怕对方听不见就大声扯着嗓子说。等挂了炸药的电话,她在旁边尴尬地笑着,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过大了。我看了看周外没什么人,否则真就尴尬了!也有好处,就是省的我再转述,值班大爷已经笑容满面地从领导办公室走了出来。不用说,自然是已然向校长汇报了炸药有消息的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早知道你一接电话就来消息!”我看着她说,“我就不用熬这三天了!”
      “哼!”她说,“叫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失而复得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令人确幸的情感。原本属于你,但当它一旦失去而且理由充分地不再回来,就在你无法接受这些,它却又奇迹般地出现时,你就会觉得它不再是你的,而成了拯救一切的英雄。
      “有点凉了你先回教室!”我说,“我得把消息赶紧告诉炸药母亲!”
      “嗯!”她说,“路上小心点!”
      出了校门我径直向炸药家走去,心情激动,脚步生风。这几天遭受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却顾不上难过———炸药有了消息,所有的一切都就有了价值。
      “阿姨!阿姨!”我站在门外压着嗓子喊。
      “谁啊?!”屋子里的灯亮了,炸药母亲问。
      “我,向川!”
      “哦,等一下!”说着炸药母亲打着手电走出了屋子。
      开了门后炸药母亲紧张地问:“是不是醒娃出了什么事?”
      “阿姨,没出事!”我说,“只是醒娃没有去他舅家!”
      “没去他舅家?”炸药母亲慌张地问,“那去了哪里?”
      “乌鲁木齐!”我关注着炸药母亲的情绪边说,“新疆的!”
      “啊!?”炸药母亲听到后一惊,张着嘴好像有东西堵在嘴里绊着要说出的话,呼吸似乎也没有了。
      “阿姨你别激动!”我赶紧说,“醒娃好着呢!刚还给我打了电话!”
      “好好好!”醒娃母亲突然哭了起来说。这哭声不悲伤,倒像是喜极而泣。
      “阿姨,别哭了!”我说着,边上前扶住由于情绪激动,再加上这几天连住劳累早已不能承受再多打击,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倾倒的炸药母亲,边往院子里放在屋里透出的灯光下的几把小板凳走。
      “阿姨!醒娃为什么去了新疆!?”我心怀好奇地问。
      炸药母亲坐在板凳上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情绪说:“三年前,醒娃他爸犯了事,判了五年!就关在乌鲁木齐第一监狱劳改!醒娃上五年级时,按他的成绩不一定能考上初中,都打算好了一毕业就去乌鲁木齐打工!一来能看看他爸!二来听说那边钱好挣!”炸药母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谁知道,你们这一茬没按成绩,全部都上了!所以醒娃也就跟着上了!当时他死活不上,是我拿鞋底扎实抽了一顿才上的!他爸人聪明,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走了岔道。我不能让醒娃也跟他爸一样!”说着炸药母亲又流下了眼泪。
      “阿姨,新疆远吗?”
      “远,是远地连亲人托的梦都到不了的地方!”
      一个母亲在孩子身上的眼泪是流不完的。眼睛干了,心里可以流着血,血干了灵魂可以点点护佑,直到永恒。最后留了炸药的联系方式,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原谅炸药的杳无消息,甚至有些敬重他为了亲情的勇气。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自习都下了一个小时了!”听见有人进门,我妈从主房走出来看见我问。
      我回到家已经是上晚上十一点的样子,门是留开的。不管多晚,只要家里还有未归人,总是会留门的。
      “醒娃有消息了!”我走进主房坐在沙发上说。
      我爸在炕上躺着,裹着被子问:“在哪里?”
      “乌鲁木齐!”我说,“新疆的!”
      “怎么跑哪里去了?”
      这时我妈从厨房端着给我留的饭走进来递给我说:“新疆远地很!我娘家有个亲戚到新疆拾过棉花!那里的太阳晚上十点都落不下去!”
      我爸毕竟见过世面,接上说:“新疆跟我们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
      “这是走了西口了!”我妈说,“逼上梁山了!”
      “没有,是醒娃自己去的!”我说,“他爸在那里劳改,还有一年多就出来了!”
      “醒娃,比他爸有出息!”我爸说。
      “醒娃,还是个孝子!”我妈说。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感觉一切都像一场梦,只是觉得后怕,后怕万一炸药在外面出了事,成了永远都抹不去的事实。
      第二天炸药去了新疆的消息就像一滴汽油挥发在空气里一样,在村里和学校迅速扩散开了,给本来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许些滋味,再联系上炸药父亲在新疆服刑的事实后,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说:“醒娃是个孝顺的孩子!”
      唯独村长一家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这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要收拾炸药的心也死灰复了燃。于炸药而言,那一砖没拍死向少,是他命不该绝。于村长家而言,炸药没为了躲他们死在外面是他们的运气。两边都没事,那拍了一砖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该怎么处理还怎么处理。只要炸药在外面没事,只靠村里人的舆论,根本对村长家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于是村长及夫人又开始在村里活动了,四处撒播着近乎诅咒的恶言恶语。学校对开除炸药的决定也有了新的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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