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和我告白！》嬉游

2、第二章

　　半个月后，H市。

　　初夏的暑意，在更为偏北方的这座内陆城市，变得温柔解意起来。清晨的日光带着让人舒适的爽朗，照在身上仿佛是庙中的梵音，让人顿觉焕然一新。

　　三中那灰色的水泥正门前，挂着的仍旧是第一任校长亲笔题写的牌匾。

　　许言神情平静，终于再次确认了自己重生回了十七岁的事实。

　　毕业之后的高中同学聚会，他参加过一次，那次到校园故地重游的记忆拾遗，他也只记住了早已换上当下流行材质的校匾那过于鲜红的字体颜色。余贞贞拉着他合影的时候，还吐槽过当时的大门已经没有历史的厚重感了。

　　如今这厚重感摆在面前，许言提了下书包，心中百感交集。

　　干脆利落地答应许文庆转学，他那被气疯了的亲爹仿佛怕他下一秒就反悔，迫不及待地将他踢出家门送到了这里。可许文庆不知道，“叛逆难搞”的儿子比任何人都更想要来到这里，在十七岁，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年纪。

　　今日一身正装的秦书敏眼眶的红肿依然没有褪去，她站在许言身边一脸关切，整个人的注意力从略显破旧的城市面貌、略显拥挤的居住格局、略显漫长的上学距离以及略显逊色的教学环境，终于又转移到了她略显沉默的儿子身上。

　　比起许文庆，她根本不同意给儿子转什么学，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许言到又远又陌生的异地来。可她的儿子这次铁了心地和许文庆较劲，死咬着不改口，态度异常坚决地要换到这个北方的城市里学习生活。

　　她拗不过儿子，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后路。许言即便是一时逞强，来了之后不能适应，没多久吵着要回去B市，她也绝对站在儿子这边，大不了回去再换一个学校，他许文庆又能奈何。

　　“言言，要不然今天你只在学校里转转，妈妈先去和校长老师打声招呼，你过些日子再来报道也不迟。”秦书敏的目光在儿子那仍旧贴着一块薄薄纱布的额头上转了一下，心中暗恨。

　　许文庆这个杀千刀的，太过狠心，儿子受伤住院不到半个月就逼着出院，甚至家都没回，连人带东西直接打包到了H市。

　　这是明摆着不要这个儿子，扔到这里自生自灭了。

　　她带着血丝的眼睛忍不住又红了起来，悲愤的心情在看到许言那圆圆的寸头后转而又一酸。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日明明和许文庆争吵的厉害，一副宁死也不认错不服输的样子，可受了伤后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突然就改了口。

　　一直以来和姓许的那水火不容的样子没了不说，在医院里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许文庆，不仅如此，他还剃掉了从不许别人碰的半长头发，这短的不能再短的圆寸哪可能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会喜欢的样式。

　　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己倒也算是模样清丽，那许文庆虽然是个混蛋，但长得勉强也能说是英俊，否则她也不会瞎了眼和他结婚。他们的儿子小时候甚至比女儿还要漂亮可爱，也是因为从小到大听了太多赞美的话，养成了言言冷清高傲的性子。

　　他的儿子不能说对外表有多注重，却也绝不是大咧咧无所谓的性情，尤其是他天生自然卷曲的黑发，因为可爱，小时候无时无刻不被人蹂/躏，导致长大后无比敏感，十分忌讳别人碰他的头发，那是就连家里人都不能碰触的“禁地”，如今竟然被他毫不留情地剃了个精光。

　　这还是自己从前那个敏感暴躁，目空一切的儿子吗？明明是块滚烫跳脱的热铁，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沉寂在水中的石头了呢？

　　许言来回地搔了搔自己过短的寸头，长叹一口气后对着秦书敏淡淡道：“妈，来的时候太着急，过几天你帮我把电脑打包发过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率先迈步往里走，“我倒是不着急，等你回去，不忙的时候再弄就行。”

　　秦书敏见状忙跟上去，她仔细观察他的眉眼，仍对儿子那太过平静稳重的神色感到疑虑，只得先道：“我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你要是着急，妈妈就在这边给你重新买一台，家里那台那么笨重，还邮来邮去做什么？”

　　“家里的电脑里还有许多资料能用，配置也够。”秦书敏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许言心情有些复杂，他别开脸望向教学楼前做成书山纸海造型的雕塑，轻声道，“也没必要花冤枉钱，我到这里也不是为了享受。”

　　秦书敏一愣，压下酸楚的表情，勉强笑了一下：“行，听你的，妈过段时间就回去给你邮，没关系，妈妈在这儿多陪你一段日子再说。”

　　瞥见她难过的神色，许言抿了抿嘴，似是有些懊悔地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随着秦书敏一同走进了教学楼。

　　秦书敏虽人到中年，看着却很年轻，一身西装裙清丽干练，鬓角的碎发被教学楼里穿堂而过的凉风吹起来，给她逞强的外表涂上了一抹温柔。

　　许言知道，母亲很快就会回B市的。秦书敏虽然和单位请了假来陪他，但再过不久就会因为升职提干回B城。虽然爱情家庭不如意，但他的母亲事业却是一帆风顺的。

　　这一点上，他们母子倒是如出一辙。

　　许文庆如今生意虽然做的还不算大，但是人脉却已经十分广了，短短半个月，他从B市重点高中转到H市重点高中的手续就已经全部办妥了。

　　三中虽说是重点高中，但是老牌名校的辉煌成绩已经不再了，加上生源的问题，这几年升学率甚至有被普高追赶的趋势，确实是和许言原来读的学校比不了。

　　那略带书卷气的校长待他们母子也十分客气有礼，对着自己仿若一颗卤蛋般的造型以及额头明显的伤势视若无睹。

　　不出所料，他的新班主任还是教英语的周淑英老师。这位眼睛虽大但眼镜更大更圆的中年女老师先是对他的伤势表示了关切，随后又向着他母亲保证会照顾好他，便把他带到了教室。

　　在通往教室的路上，这位记忆中专业无可挑剔授课却十分笨拙的老师大约是将他的沉默当成了无措，主动挑起话头来：“许言同学，别担心，八班虽不是年级成绩最好的班级，但却是最团结友善的集体，你虽然临时转到了理科，课程上肯定是存在一些难题的，但大家都会帮助你的，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

　　周老师这适得其反的话术真是杀人于无形，许言沉郁的心情却因为她一番话变得轻松起来。从前那个叛逆受伤的许言当时听了这番话不知将心中愤怒和恨意又加深了几许，而幸好现在的他明白这些真的只是单纯关心自己的话语。

　　打断正在上语文课的老师，周老师抿着嘴笑着给教室里的同学们介绍了这位突然而至的转学生。

　　尽管她的笑容灿烂，但还是难以抵挡新同学过于抢眼的“造型”带给人的视觉冲击。

　　从许言走进教室那一霎，空气中便是死一般的安静。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除了兴奋好奇，更多的是讶异震惊。许言微微抬头，看着教室棚顶那不知经过了几多岁月洗礼的旧风扇。

　　也是，他换了这么一个发型，再加上一目了然的外伤，如果他再壮上那么两圈，此刻在这些学生的心中，后操场上称霸的王者便要换上他的名字了。

　　讲台上的少年身量修长，比他罕见寸头更为抢眼的，不是他额头遮掩不住的伤势，而是他优越的骨像和完美的五官。他精致的面容极具辨识度，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微敛双眸，垂下的睫毛根根分明。少年的干净冷隽使得他那寸头都显得别致圆满，但那惹人注目的眉梢眼角里却藏着无法触及的距离感，让他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周老师大约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替他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给他指定了座位：“你就先去坐靠窗那里，余贞贞边上。”

　　原本只是围观却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女生好奇的杏眼立即瞪得老大，随后举起书挡住半张脸，缩起脖子。

　　许言面色不动地点了下头，几乎没有迟疑地朝着靠窗的方向走去。许是他动作实在过于迅速，成为了他新同桌的女生直到他走到眼前才反应过来，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便立即想站起来给他让路。

　　许言望了一眼她的椅子和后面桌子犹如银河一般宽的距离，低声道：“不用麻烦了，我能进去。”

　　他说能进去倒是真的，但是转身的瞬间还是撞了一下后面的桌子。在他的位置后面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应声而醒。

　　许言侧身脱下书包，眼角余光瞥见那人缓缓坐起身，半眯的双眼似醒非醒地望向他。

　　那张脸庞似乎比记忆里的要年轻一些，因为年轻，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英气非凡的面容便带着一丝青涩，尤其是那双冷清的桃花眼，即便只有过一面之交，许言也承认这双眼睛确实会让人一见难忘。

　　也难怪他能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这张脸就是天生的饭碗。

　　再次想起曾经看过那硕大字体的广告标语，许言抿着唇，一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稍稍侧头轻声吐出两个字：“抱歉。”

　　一直盯着他瞧的新同桌杏眼圆睁，惊呼声脱口而出：“你有一个酒窝诶！”

　　许言倒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记忆里余贞贞第一句可是“你长得真好看”。他心道，余贞贞没心没肺的性子原来从这时候就初现端倪了。

　　想到这儿，难得一见的笑意不禁在他脸上又扩大了几分。

　　所有人都朝声音处看去，语文老师敲了敲黑板，清了清嗓子道：“来，都给我回神！继续看课文，我们刚才讲到哪儿了？哦，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余贞贞朝着坐正身子的许言吐了下舌头，悄声询问：“要我把书借给你看吗？”

　　许言歪头看着她兴奋中又带着点胆怯的样子，半晌点了下头。

　　两人身后，刚刚被吵醒的人，早已了无睡意，瞬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