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箱子里》》戴狗

1、《敏敏》

　　我向上天祈愿平安，人间却有恶魔夺走我的小小愿望。箱子里关的到底是腐臭的我，还是他的贪得无厌?
　　我现在没在箱子里，或者说我出来挺久了，里面很闷人，我在里面待了四个月我又恨又怨，日日夜夜我只想杀死那个把我关进这个箱子的男人，可我做不到，我烂了，臭了，我感到苍蝇围着我嗡嗡转，蛆虫好像也在我身上活了一代又一代，可没人发现我，我从冬天等到六月，已经夏天了我没闻到花香也见不到日光，他回来看了我两次，对，杀我的那个男人。他骑着电车驶过这条我曾经上下班走过无数遍的凌云路，我感觉到他好像害怕的很，把我杀了还装进这拉杆箱里，他能不怕么，还煞有介事地放五个带福字的香囊陪着我，准确的说是镇着我，我人都死了，有什么可镇的呢，杂种。
　　我以为不会有人发现我，我在草丛里闷了这么久，直到那天......
　　我感觉有人在晃动我外面的箱子，我也在里面跟着晃动，有人要发现我了吗?我还在想那人就已经刺啦一声拉开了箱子，“啊啊啊啊啊”一打开我就听见他刺耳的尖叫，他吓坏了，尖叫，尖叫，他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爬了好远，不怪他，任谁看了我都会害怕吧，浑身黄绿腐烂像一滩烂泥，骨头也撑不起肉，只有蛆虫苍蝇和我的烂肉为伍。
　　我好想哭，可我是死人啊，我怎么哭呢......
　　天色暗了些，来了三个警察围住了我，他们说着“还能碰上这事儿，死了多久了这是这么大的味道......”
　　四个月了，我等了好久了。
　　他们拉上警戒线，只有两名法医向我这边靠了过来，他们戴着口罩和手套小心地搬运着我，连人带箱。我想我得救了，我想好好和他们说一说我的遭遇，可我办不到，我是腐烂发臭的死人，那两个法医甚至得用汤勺去乘我的□□，脖子挂不住头，骨头撑不住肉，这就是现在的我，一切都拜那男人所赐，我好恨啊。
　　验尸台，紫外线灯照着我的身体。“头部有一处致命伤，死于钝器击打。”“师傅，她脖子上也有伤，颜色不对。”“看样子死之前被人掐了很久，还有你看她的手腕处的骨头已经断了.......腿部的碎肉里还混有玻璃渣.......”我听着他们的话，慢慢回想着那晚的事。
　　八点，下班了，二月的郑州冷得像冰窖，我回到租房时他还没回来，租房很小，除了厨房就是睡觉的地方，我想去开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个月电费还没交上，房东来催了好几次，每一次他都不在，摸着空空的衣兜我只能支支吾吾说着马上马上，这么多年我都过着寄生虫一样的生活啊。摸索着我上了床，我俩睡觉的床挨着墙，我弓着背窝在床上，周围的黑暗像一只只触手勒住我，我喘不过气来，我害怕，我怕他回来对我一顿毒打，只因为白天他来车间向我要钱我没给，我尽力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靠着墙。
　　我盯着窗户外面的路灯出神，微黄的光照着外头却照不进窗户里头，里头是早已死去的敏敏，像死蛹，表面和善光洁，内里早已腐烂不堪。
　　我想起刚来郑州时他说的话，“你放心敏敏，我肯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再给我一千敏敏，这次股票肯定不会赔”
　　“你就放心吧，这次亏了明天我就赌回来。”
　　......
　　砰的一声门开了，他回来了我听见他的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在地面上，我感觉我要窒息一样我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床头灯亮了，他的脸猛地凑近我，酒气喷在我的脸上“臭烂婊子，装睡呢?”
　　我猛地睁开眼往后缩，“别打我求求你....求求你”。话还没说完他的巴掌已经落在我的头上，我眼前一黑，他又把我从床上拎起来拖到地上，白天打碎的啤酒瓶碎渣嵌进我的小腿，“别打了求求你.....求你”他的皮鞋一下又一下踢着我的腿，玻璃扎得更深了，他跟疯了一样，不管我怎样求饶他都像听不到，他一声声的咒骂灌进我的耳朵，过了会儿掐着我脖子的手松开了，我瘫倒在地上以为他发泄完了，突然他转身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砸向我，砸完手砸头，痛。我的脸上爬着一股股的热流，他还不停手，我的手被他拿皮带捆得动不了，腿也已经被他踩的没了知觉，猛的，烟灰缸重重落在我头上，我闭上了眼。
　　他看我半天没反应，用力摇晃着我“别装了，就这几下，你还能死不成...”我没动，他又晃了几下，没反应便对着我又扇了几巴掌“死了?”他捧着我的脸看了好久突然哭了出来，他可能真的害怕了吧。他在床边坐了很久，手里的利群没断过，他围着我的尸体转了几圈，突然他趴下身从床底下拽出个拉杆箱，那是我俩从柳木县来时他偷的他爸的，他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回身又把我拖到箱子里，放不下，箱子太小了，他又把我打横摆在箱子里，猛地合上箱子摁了摁，我的脸死死贴着我的小腿，他把我叠了起来，箱子拉上了。
　　一番颠簸，我知道是他在下楼，我感受得到他去了哪里，我也听得见路边有车的声音，箱轮子在路面上的声音呲呲啦啦，顿了顿，他把我抬到肩膀上继续走，走了没一会儿我感到我被抛了出去，凌云路旁的杂草丛里。
　　他又走近了再三确认是不是已经把我掩藏好了，我感受得到路边的车辆一次次从我身边经过，有人在草丛边上厕所，有孩子嬉笑地踢过我外面的箱子，可没人发现我，我一个人在里面躺了好久好久，直到昨天.....
　　我到现在都想不到他竟能坏到这种程度，连朝夕相伴这么多年的人他都下得了死手。夜深了，那俩法医也走了，我一个人躺在这好冷，这台子硬得我难受，可也比在那箱子里窝着变烂生虫强。
　　讲讲他吧他是我老乡也是我好了五年的男朋友，我们都是柳木县人，他妈死得早，他爹压根就管不住他，打架辍学偷东西他一样没落，他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他趁早滚出去找事做。我跟他差不多，都是没人疼的主，五年前有天他突然找到我说想不想去大城市闯一闯，反正在柳木县也没事做，还不如跟他走，我太单纯了啊，我现在想想就发笑，跟他走才是我真正苦难的开始。
　　跟他的这五年我活得像条狗，刚到郑州我们什么也不会，就进了富士康，富士康旁边有个城中村，我俩正好在那儿租了个房，每天像机器一样在富士康的流水线重复枯燥的工作，我俩都烦，我烦就忍着；他烦呢，他就去赌去嫖，还有三番五次的打我，我也想过走，可我能去哪呢?柳木县我是回不去了，我的名声在村里都被他传回去的假消息搞臭了。只能跟着他，我为这个杂种打了三次胎，他不一样，他打了我无数次，每次打完都是再好声好气来哄我，反反复复，我好像也已经麻木了，这么多年像木偶一般活着，被生活被钱被男人压的连呼救都不会了。
　　我以为像狗一样的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今年二月二十一号的那天晚上，这个男人举起烟灰缸砸向了我......
　　“你说完了吗，念叨这么半天，装什么精神病！你就告诉我们你怎么杀的她....行了，今天的审讯结束！”对面的警察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拷在我手上的手铐愣了好久，对不起敏敏....我对不起你啊啊啊...我没想到我会打死你.....我不想死不想死，对不起啊敏敏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没人回应我，我自己坐在审讯室里，敏敏死了，我以为我能逃过的，刚听说有人发现了敏敏我就买了去南方的票，没想到出发的前一天警察敲开了我的宾馆房门。敏敏，其实我很爱你，之前那么多次你都原谅我了，这次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吧?敏敏。
　　凌云路旁的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当然，是六月的晚风在吹。或者——是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