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张引华

12、第十二章

　　二人一夜疾趋而返，途中不时见阙头断足者弃于郊野，粗计恐有数十辈之多，沐岚悲戚忿恨之情杂然萦胸，暗暗赌咒道：“一定手刃这滥杀无辜的恶鬼。”
　　将至初日溟濛时分，二人已离那客栈只有十米之遥，沐岚道：“殷兄，你找个隐蔽处藏身，店中无论有何响动，都不要进来，若我晌午还未出来，你便速速回家，途中无论谁叫喊都别回头。”
　　殷祐闻她如此说，大有交代后事之嫌。殷祐现下并不知沐岚是女儿身，然近日晨夕共处，虽是兄弟相称，但也忻然相得。若要他此时舍下沐岚不顾，而自寻生路，不如立时毙命，也好免受那锥心刺骨之痛，便道：“我虽不才，无堪大用，但你若出事，我绝不独活，若强要殷某舍义求生，我必自行了断。”当下任凭沐岚如何说，都充耳不闻，一律不应，死活要与沐岚共进退。
　　沐岚见扭其不过，便只得与他同往。当下殷祐心怀死志，便将一切伦常忌讳弃之不顾，于道旁死尸手中夺过两柄短剑，又择了其中血污较少的一柄交于沐岚防身。沐岚微笑着接过短剑，心想：“对付恶鬼，怎是这凡道兵刃能够的，不过他待我之心倒是真切。”一念即此，复又想到：“我这是怎么了？明知这一去是有命进无命出的，但有殷祐在侧，却视死如归，毫无惧怕。”
　　“沐岚…”殷祐话语一响，便打断沐岚思绪，随即二人便同趋入内。
　　刚一推开店门，便被一阵雾浪倒灌拍出门外，二人又挣扎站起，迎浪而上，只觉那雾似有千斤，迈步极为困难，每行一步脚下便似挪动磐石巨磨一般，殷祐高声呼喊：“咱们一起将那门关上，风便无法流动。”说毕，二人一同旋身，死死扣住门闩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竭力将两扇门合上，一时风止雾散。
　　沐岚道：“这必是那恶鬼布下的法阵，咱们只消一一破解，便可破他玄机。”话音刚落，突然店中热气蒸腾如烟然，二人霎时觉胸鬲中如有结物一般，不上不下，突奔在喉。
　　殷祐本是凡胎肉身，当下腔中突突犹跃更甚，只觉有一股真气氤氲在颈，似要将皮肤撑破缝裂而出，一时难当便倒地蜷身，又自将双手掐住气脉，沐岚见状当即点其“膻中”“天池”两处大穴，又将其扶好盘膝坐起，又以推穴之法助其顺气，不消片刻只见殷祐面色复有血气，便轻声道：“殷兄好些了吗？”殷祐睁开眼道：“多谢你刚才救我。”沐岚浅笑道：“不必客气，殷兄一路上照顾我多回，现下我才得报一回，你又何须言谢。”
　　殷祐略坐了片刻便道：“咱们继续往楼上去吧。”
　　二人才刚连破两处迷关，现下更是把细谨慎，才刚踏出十步，便觉脚下似有水声。二人俯身一看竟是停贮了满屋的潦水，浅不盈尺，殷祐见四下无暗泉涌流，也无破垣渗漏，便抬头察视，当即疾呼：“小心。”
　　只见那椽间一形似青砖之物坠落，那砖刚一落地，一沾水，当即便幻化成一龟，对着沐岚喷出一阵水汽，沐岚伸手格挡，却避之不及，已吸入水汽，当即只觉神驰意乱，眼前之景竟全然变化。
　　“沐岚只觉眼前被红色锦帘遮住，耳边传来檐外细水清泉，涓涓流溢之声，垂眸又见脚下玉砌雕阑，殆疑自己置身桂阙玉宫之中。忽一人挑开锦帘，抬眼一看正是殷祐，只见他身着殷红礼服，也不说话，帘外还有众师兄弟笑晏晏的看着自己和殷祐，西皞师兄又端来合卺酒让二人交杯而饮。彼时酒过数巡，茶已三献，已近深夜。二人便进了洞房，这一夜自是，鸳鸯良辰溶金帐，鸾凤和合枕上欢。
　　次日已是日上花梢，鹊织柳带，二人方才醒来。自行过夫妻之礼后，二人便举案齐眉，如胶投漆。
　　此后两人琴瑟和谐，鸾凤比翼，双宿双栖。整日吟风弄月，诵诗弹琴。或驾舟游于江湖，或访道游于山岭，或举杯邀月坐于旷野，或手谈弄琴坐于洞府。将这世间十亭美景也游览了有五六分之多，甚是快意。”
　　忽然沐岚只听见有人叫喊：“快醒醒，沐岚，你快醒醒。”
　　沐岚豁然醒觉过来，这才知自己才刚被水汽所迷，幻境中自己竟然痴迷至此。
　　那水汽实则乃是“五毒之气”，人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不清净，贪欲充塞，便会妄生五毒，五毒即贪、嗔、痴、疑、慢，五毒一生便会胡作非为，造下无穷恶业，只有六根清净方为正道，沐岚现受五毒入侵，所以才陷入方才迷津。
　　说来也奇，沐岚一醒那龟也随即消失不见，二人忙奔向楼上。
　　沐岚暗忖：“昨夜所遇之人悉数丧命，不知那未谋面的女子是否安在，如若也如那伙汉子一般，那心疑之人，便是他无二。”当即便来至楼上秋菊门牌的客房，轻叩几声却无人响应，沐岚便推门而入。
　　只见一女子临窗而坐，也看不见正脸，只见她黑发微卷，想是长年盘发所致。上身穿着藏青短褂，下面是藏青绣兰花过膝百褶裙，裙褂之间露出一柳白若冰霜的细腰。那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妆台上摆着一副百蝶串花素银冠子。沐岚见状立即退出门外，作揖打拱道：“在下莽撞，唐突了姑娘仙居，还请原宥。”语毕，也不见那姑娘应答，仍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沐岚当即忆起那山道上各人死状，忙上前一探，不料沐岚刚一靠近，那女子左手一抄，向外一划，幸亏沐岚身手极敏捷，上身往后仰了半寸，只见那女子手中梳篦从沐岚眸上划过。还未有片刻余暇，那女子起身抢攻上来，只见她双臂僵直交叉，十指裂张，直攻沐岚气道，沐岚疾疾往左一侧身，又趁机一矮，至那女子肩高，双手合十，迅速将双手往那女子双臂中空隙处一穿，双手又似莲花一般绽开，将那女子双臂挣开。
　　这一开，只见那女子面似土灰，与那山道上死尸色无二异，顿时吓得沐岚踉跄疾倒两步。那女子仍是只顾进攻，沐岚见状忙收怔色，急忙招架。殷祐闻声也抢了进来，只见那女子又是一招“鬼爪索命”直取沐岚面门，沐岚一急且闪且骂：“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老是攻我面门，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当即纵身一跃，一个空翻于那女子头顶略过，于落地前，在其项背上后踢数脚，那女子也不喊痛又急转强攻。
　　殷祐见状忙上前来，举起旁边矮凳便往那女子膝弯处一砸，不想那女子身体僵直如坚冰一般，这一砸纹丝不动，反倒将殷祐双手震得麻痛难当，矮凳也脱手坠地，那女子也不攻殷祐，仍是直取沐岚，殷祐见她如此僵硬便将床单扯下，拧成绳状，将一头掷与沐岚，沐岚接过床单，二人尽力一绷，又同时矮身疾跑，将那女子绊倒在地。二人见那女子倒地，忙上前去治住，又用床单将其绑缚在地，那女子仍是如狞鬼一般搓齿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