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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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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一年的夏天,一切的开始,只有周围人的喧嚣和无尽招摇的风,诚然我们后续对这段时光有诸多感触亦或诸多懊悔,但沉浸在那个维度时,我们也只能是慌乱无措地仓促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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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阳光在窗棂上熔成金箔,蝉鸣与粉笔灰在热浪中浮沉。我枕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坠入梦乡,直到课桌的震动将梦中与周公?弈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震碎。走廊外翻涌着橘子汽水与荷尔蒙的气息,我像藤蔓穿梭游过青春期呕哑嘲哳的密林。
重点班的门是道次元屏障。陈尔转着万宝龙钢笔迎出来,笔尖碎光在她睫羽间织成星轨:"这次又是哪片瓜田惨遭荼毒?"
"牛见涡在教室捉奸。"我压低嗓音,"她男友在彩虹软件钓鱼被逮现行。"
黄椎芙拍案惊起学霸的错题本:"这不比三角函数刺激?"她校服袖口沾着昨夜通宵代码战的咖啡渍,"现实版《蓝色大门》啊!"
陈尔用钢笔尾端轻点下唇:"我倒好奇她自诩鉴渣雷达失灵的原因。"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折射出首富千金特有的慵懒光晕。
我们共享着这个穿越者同盟才懂的隐秘笑意。三十天前那道撕裂时空的白光,将三个熬夜赶论文的女大学生抛入平行世界的盛夏——湛江成了霓虹璀璨的远东明珠,而我们被迫套上韩剧女主角的皮囊。
陈尔的新身份是坐拥私人美术馆的财阀独女,黄椎芙继承着科技新贵的商业帝国,只有我抽中地狱级开局——普通家庭普通颜值普通成绩,直到用撒泼打滚换来一张高额中奖彩票。此刻我捏着校裙裙边暗想:至少这个世界里,雷州半岛的咸腥海风里飘着金钱芬芳。
放课铃撕裂黄昏时,花滑少年在走廊尽头投下希腊雕塑般的剪影,我们戏称他一声“花滑哥”。作为我们老黄的暗恋对象,他耳尖绯红递来字条的模样,与冰场上睥睨众生的姿态形成奇妙反差,颇为可爱。但片刻我们三围绕一团打开那张滚烫的便签纸后,不禁大跌眼镜。明明白白拒绝的话语,把因为不同班都尚未表达出来的少女心击落一地。细想又是老黄那位相爱相杀的大嘴巴牛姐干的好事。
"烂俗青春剧的选角倒是用心。"尔姐对着喷泉广场上对峙的人群抬了抬下巴。牛见涡正与孙俞各自带领着跟班上演八点档戏码,也不怕学生们来来往往作看客。而黄椎芙的怒喝恰似惊雷劈开闹剧。当她冲进人群将牛见涡拉走时,我瞥见牛见涡眼底稍纵即逝的愧色——这抹神情在两个世界同样罕见。
围观一番波折,暮色将海滨大道染成香槟色时,江心倚在门框投来阴影。他居家服领口漏出一截锁骨,腕间红痣在走廊灯下似凝涸的血珠。"冰箱有雪蟹,不吃就浪费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忽略他泛红的耳廓。我在这个世界的男闺,在我发了大财搬到学校附近租房时,义无反顾地租了我对面的房子。虽然略微嘴硬地狡辩说自己也希望缩短通勤距离,但三天两头无微不至的串门献殷勤还是出卖了他。
享用美食后我瘫在懒人沙发里看他收拾残羹,忽然浮光掠影又闪过原世界的暴雨夜、湿透的少年、破碎又渴求的眼神、表盘碎裂的百达翡丽淌着水。那个画面与眼前重叠又错位,恍若镜宫倒影。我拿出手机,人脸感应的屏幕立刻亮了,日历软件上写着“在这个世界重遇到他的第64天。”
是什么让人不太清醒,总把现实与游戏交缠。每每梦回时,我总怨恨那民宿的嗡鸣和午后白光。那间挂着褪色招牌的"仲夏夜之梦"旅馆,实则是啃噬时光的兽——将我们吐在平行世界的,是它锈迹斑斑的肠胃。
夜色彻底浸透窗纱,玻璃杯底磕上大理石的脆响惊碎了满室寂静,我彻底回神。
"当心烫。"温热的玻璃杯被人轻轻推进掌心。江心俯身时黑色卫衣领口微敞,锁骨的弧度像未干的水墨画,睫毛仿佛在顶灯下筛落细碎金箔。我望着他腕骨上那粒朱砂痣发怔。
他忽然屈指弹了弹杯壁:"再盯着看,要收观赏费了。"发梢扫过我耳际的刹那,晚风裹挟着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今晚睡个好觉吧,你今天课堂上抄我的答案时连'解'字都跟着心电图画波浪线。"
我笑骂两句,佯装要泼他蜂蜜水,却在防盗门合拢的余震里恹恹蜷进懒人沙发。
恰在此时陈尔的语音弹窗亮起,肖邦《离别曲》的音符在夜色里流淌——不用猜都知道,手机那端她指尖还沾着未散的琴音,我的这位朋友将肖邦的离歌淬成银钩,又一次向人海抛洒璀璨的饵——毕竟天鹅湖畔永不缺甘愿俯首拾珠的痴人。
果然第二天早自习,隔壁班体委红着耳尖把早餐放在尔姐课桌上。陈尔捏着烫金信笺轻笑,阳光给她的珍珠发卡镀了层柔光:"玩玩得了,将来要帮我插三十根蜡烛的人,至少要会赏析《九歌》呀。"
而老黄则是踩着上课铃才冲进来,校服外套沾着露水。她昨晚肯定又翻墙去网吧通宵了——在这个世界她依然保持着原时空的程序员作息。"见涡转学了!"她压低声音把手机怼到我面前,校园论坛热帖标题血红:《惊!某L姓校草为牛姓女生深夜斗殴住院》。
我瞥见照片里缠着绷带的手腕,表盘碎成蛛网的百达翡丽在急救室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第三个了,在原世界被见涡耍得团团转的校园男生们,在这里也仿佛被下了降头似的为她疯狂。
物理老师敲黑板的声响惊飞窗外白鸽,我假装认真听课,实则愣神发着呆。
"何一!"
粉笔头精准命中额头时,我吃痛低头时看见江心课本下压着的竞赛报名表。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决赛地点写着湛江国际会展中心——在原世界,那块地方是城中村拆迁后的烂尾楼。有时这种错位不禁让我发笑。
暮色将校裙染成淡金色时,那辆加长林肯正碾碎满地银杏停驻。戴白手套的男人躬身拉开车门,银灰西装翻领掠过钻石袖扣,刹那折射的光像冰棱划过围观人群的骚动。他脖颈谦卑弯折,却在后座珍珠光泽漫出的瞬间,脊背又压低三分——车后座阴影里陈尔发间的钻石山茶花正在盛放,恰如黑天鹅掠过冰湖时漾开的第一圈涟漪。
"绝了,怎么尔姐这气势就是在演《继承者们》和《流星花园》呢?”老黄吹破泡泡糖。
暮色漫过霞山整片城区时,黑色轿车载着最后几缕夕光拐向海滨大道。我和老黄也道了别,望着跨海大桥的钢铁骨架刺入绯色云层,对岸楼群正逐一点亮鳞片状的灯火,像是有人把整片星辰倾倒在海湾褶皱里。汽笛声突然割开咸腥的空气,白色海鸥群掠过防波堤的瞬间,我听见江心用书包带轻轻抽打我的后背:"喂,带你看点有意思的。"
那辆二手本田摩托撞开凝滞的晚风,仪表盘蓝光映着江心发梢乱舞的弧度。我们沿着环岛公路攀升,车尾灯在盘山弯道划出断续的红痕,像流星坠入沥青路面留下的灼痕。
当防风林终于退潮般矮下去时,锈蚀的龙门吊群赫然浮现在悬崖之下,千万盏作业灯在集装箱矩阵中游弋,当我们站在悬崖观景台时,整座不夜城的灯火正在脚下沸腾,集装箱堆场如彩色乐高延展到天际。
江心忽地出声,“何一”他指尖掠过我手腕内侧,那里有道月牙状疤痕——与原世界被玻璃划伤的痕迹完全相同。"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很多运行的规则很奇怪。而佐证了我这个想法的,更是你之前睡梦中迷糊说的奇奇怪怪的话。”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拆穿人的语句,但江心的眼里依旧尽是温和。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穿越守则第一条:绝对不能让NPC察觉世界异常。
"而且!其实我......"他转过身,海风掀起额发露出那道浅褐色旧疤。在原世界,这似乎是我用板砖猛砸某个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但我脑中仿佛莫名起了脑雾,难以完全清晰回忆起。"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在想,或许我们曾在某个蝉鸣很吵的夏天道别过。"
远处灯塔突然熄灭,浪涛声里混进尖锐耳鸣。当我意识到那是系统警告时,江心的瞳孔正在泛起数据流般的银蓝色。海浪在悬崖下方碎成万点荧光,我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护栏。江心眼里的银蓝数据流正在具象化成细小代码,像无数萤火虫要从瞳孔深处涌出来。
"警告!检测到关键NPC产生冗余意识。"机械音直接刺入耳膜,视网膜上突然浮现鲜红倒计时——00:59:59。
"何一?"江心困惑地伸手,指尖离我鼻尖三厘米时突然僵住。他整个人如同信号不良的老电视般闪烁起来,校服领口下露出半截金属项圈,暗红光点在锁扣处明明灭灭。
我突然想起原世界看过的那部动画——被豢养的电子宠物长出自我意识时,项圈就会开始发烫。
"你听我说。"我拽着他滚烫的手腕往机车方向跑,"现在立刻跟我去找尔姐,她爸的私人医院有电磁屏蔽室......"
疾驰的夜风里,江心伏在我后背闷笑:"你果然知道些什么。"他呼出的热气拂过我后颈,"其实上周我发现件怪事——"话音被尖锐刹车声打断,五辆黑色越野车呈扇形堵住盘山公路出口。
穿银灰制服的特勤人员鱼贯而下,胸章上的衔尾蛇标志让我浑身发冷。这是时空管理局的惩戒部队,在穿越者培训手册最后一章见过。
"何小姐,请交出异常个体。"为首的女人举起脉冲枪,枪口蓝光映亮她左脸的机械义眼,"您已严重违反《穿越者守则》第......"
"违反你妈!"老黄的咆哮从头顶传来。直升机探照灯雪亮的光柱里,陈尔抓着舱门探出身,香奈儿外套被风吹成旗帜。她身后升起十架闪着红光的无人机,每架都挂着......呃,灭火器?
"湛江消防提醒您,天干物燥——"电子音响起的同时,老黄按下手中遥控器。无人机齐射的干粉瞬间笼罩整条公路,我在白雾弥漫中听到尔姐的喊声:"跳海!"
咸涩海水灌进口鼻的瞬间,江心将我拽进他怀里。我们像两枚硬币沉入深蓝存钱罐,头顶是不断炸开的彩色烟雾弹——尔姐居然连游艇派对用的助兴道具都偷出来了。
"那边!"浮出海面时,我看到悬崖裂缝里有微光闪烁。这是原世界城中村拆迁前,我们常去的秘密基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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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渗出的水珠在苔藓间织成银色蛛网,我屈膝抵住潮湿的石灰岩,喉间弥漫着铁锈味的喘息。老黄正将浸透的校服绞成麻花,布料拧出的水线坠入积水潭,与江心项圈的警报声共振出诡异频率。昏迷的少年躺在荧光苔藓铺就的天然床榻上,颈间环状红光如同濒死恒星的最后闪烁。
"别白费力气了。"陈尔的声音裹着我试图用钻石胸针划破空气的锐响,她半跪在江心身侧,蓝钻棱角在幽暗中折射出冰棱般的冷光,"管理局给NPC植入了噬代码病毒。"全息投影从她指尖蔓生,数据流在瞳孔里织成旋转的星云,"除非......"
"覆盖底层指令。"我脱口而出的瞬间,手册扉页烫金的"十年之约"在记忆里灼烧起来。那些被我们戏称为"电子赎身券"的条款,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老黄猛然甩开滴水的刘海,水珠飞溅在钟乳石上炸成碎玉:"疯了吗?且不说没到十年怎么兑换,更何况......"她喉结剧烈滚动着,"用唯一回归现实的权限救一串数据?"
洞穴突然震颤如巨兽苏醒,碎石簌簌坠入水潭。陈尔却低笑出声,珍珠发卡不知何时换成了战术目镜,镜片流转着银河般的代码瀑布:"简单,时间从来都是可变量,我们尝试把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直接快进到十年后!"她靴尖轻叩某块伪装的岩壁,暗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成千上万服务器的幽蓝冷光倾巢而出。
我们顿时僵立在光的洪流中,无数透明胶囊舱悬浮在穹顶之下。每个舱体内都蜷缩着熟悉的身影——花滑哥睫毛结着冰晶,李道枝的发梢仍在虚拟风中飘动,孙俞指尖还保持着敲击不存在的键盘的姿势,牛见涡也依旧耀武扬威着不罢休。
"欢迎来到《仲夏夜之梦》的后台坟场。"机械合成音从头顶劈下。穿越那日的民宿老板从控制台转身,腕表投射的管理员界面映亮他镜片后的蛇类竖瞳,"玩家何一,您已激活隐藏剧情线......"
江心突然睁眼。项圈红芒暴涨成血月,在他扼住管理员咽喉的瞬间,我瞥见他后颈皮肤下浮动的编码——GT-2024,与胶囊舱外"测试版1.0"的标签严丝合缝。
记忆如高压水枪冲破闸门。雨夜的门外,湿透少年腕骨的红痣在宝格丽海盐香水中明灭,百达翡丽表盘裂纹如闪电贯穿记忆苍穹。但这些碎片在即将拼合时又倏然消散,如同试图抓住雾气的徒劳。
倒计时归零的蜂鸣撕裂耳膜。我扑向控制台的瞬间,江心瞳孔里的代码瀑布突然凝滞,他的指尖离我仅有0.01毫米——这个距离在数据世界,足够完成十万次轮回。
"格式化指令覆盖中......"
世界开始像素化崩解。我最后看见的是陈尔被蓝光吞没的珍珠发卡,以及老黄校服上正在汽化的"湛江国际中学"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