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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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扑扑的墙壁。
灼人的日光从占据墙壁四分之三的窗户映入，照在身上，带来些微的刺痛。
这样充足的阳光得是正午了吧……
糟糕！上班要迟到了！
萩原研二一个激灵，直挺挺地坐起来，下意识摸向放在枕边的手机——
起码要先跟领导汇报一下！都这么晚了，阵平那个家伙怎么也不叫自己一声！
什么都没摸到。
自己躺着的地方，是和天花板同样灰扑扑颗粒状凹凸不平的地面，没有床单，没有枕头，自然也没有手机。
他这才回过神来。
神谷町……二十层……爆炸……突然亮起的倒计时……
我应该确实是死了没错吧？
他摸着地板站起来，环顾自身所处的空间。
是一处陌生的客厅，客厅四面墙壁都涂着和地面一样颗粒状的灰色涂料，看起来像毛胚房一样简陋。
客厅里的陈设物不多。
右手边摆着一张白色茶几，茶几上堆了一摞比自己还高一头，由外卖盒堆积成的小山。
左手边是一张宽敞的黑色真皮沙发，沙发一侧放着膝盖高的矮凳，上面压着一台笨重的灰色电视机。
前方是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占据四分之三墙壁面积的巨大窗户，棕色的百叶窗被卷起拉到窗户上方，白色的珠链安静地搭在窗框一侧。
回头看去，身后就是玄关，门是朴实无华毫无花纹雕砌的铁门，与茶几上的脏污凌乱不同，成双成对的女式鞋按颜色和高低，井然有序地摆在玄关处的鞋架上。
绝对是他从没见过的房间。
房子的主人是位女性，独居，不会做饭，懒散邋遢，不追求生活质量，从鞋子上的积灰程度看应该很少出门，外卖盒百分之九十都是同一家寿司店，应该属于专一念旧，轻易不会改变生活习惯的类型。
他低头观察自己。
身上还穿着那身熟悉的爆物处制服，白色的手套一尘不染，摘下手套试着握拳，能明显感到肌肉的拉伸力。
然而没有体温，没有脉搏，没有血管的脉络……
像一具尸体。
窗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他感到挥之不去的刺痛。
本能告诉他，在阳光下待久了会受伤。
于是研二走到窗前，想要拉上百叶窗，却发现自己的手毫无感觉地穿过了百叶窗的珠链。
研二默然无语。
他死了。
而且大概率成了传说中的幽灵。
家人知道自己的死讯了吗……阵平应该知道自己死了……他们现在还好吗……放置炸弹的犯人抓到了吗……哦对，还有那天自己的队友，他们怎么样了，有安全逃脱吗……大家都没事吧……
脑海中思绪万千，种种想法如被猫滚起来的凌乱线团千缠百绕。
一只白皙纤瘦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出，拉住珠链，把百叶窗哗啦哗啦放下来，背后传来冷淡又有些不耐烦的女声：
“再站会儿你就要被阳光晒没了。”
萩原研二回过头。
是一个把自己裹得很臃肿，年纪不大的陌生少女。
此时应该是春天，她却穿着一套厚毛衣厚绒裤，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小脸煞白，于是显得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格外骇人，嘴唇绛紫，看起来心脏不太好的样子。
……简直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病怏怏命不久矣的早夭相。
“怎么不说话？”少女一手揣在裤兜，拉下百叶窗的手垂在身侧，上下扫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到沙发旁，像老年人一样僵硬地坐下，抬腿，躺进沙发里：“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她这一套动作做完，研二看着都急得慌。
“记得，我的名字是萩原研二。”研二微笑着，“这位可爱的小姐，请问……”
少女眉毛微皱，使用的并非是斥责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别嬉皮笑脸的，好好说话。”
研二：“……”
我这根本称不上嬉皮笑脸啊！
我可是强振作精神想要和你好好沟通所以才露出客气的微笑，骂我嬉皮笑脸什么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毕竟不是自己的主场，而且研二本身也比较大度——不然也不可能和松田阵平当这么多年死党，所以他只是摸摸鼻子，听她的话收起笑容，客气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虽然表情和态度都很烦躁不友好，但少女却详实地解答了她的疑惑：“神谷町公寓楼，房号2004，北岛秋。”
研二顿时恍然大悟：“你是那个炸弹爆炸时，还留在楼层里的……”
北岛呵了一声：“对，就是那个差点被你推门撞断鼻梁的倒霉蛋。”
“……”研二苦笑：“看来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凭你的实力，应该是有信心应对爆炸才开门出来的吧？”
这话却惹得北岛眯起了眼：“你在骂我？”
糟糕，自己把她想象得太厉害，恭维话让实力不足的她恼羞成怒了！
为了安抚不知深浅的北岛秋，研二放弃了按部就班的试探，像一片赤诚的傻小子一样哈哈一笑，主动把自己放在交涉中极低的位置：“诶？！才不会咧！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北岛小姐是辛辛苦苦把我的灵魂从爆炸里救出来的恩人吧！像这样能干涉幽灵存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可是如同神明一般的权能啊！”
这个世界上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如果你说了好话对方还不高兴，那只能证明你没夸到点子上……或者对方压根就讨厌你整个人。
北岛的神情确实没那么咄咄逼人了，她平静地注视他——明明站着的是研二，躺在沙发上的是北岛，却给研二一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着的感觉。
半晌，躺在沙发上的北岛慢慢下滑，一直到她的头从沙发扶手上滑下去，整个人以平躺的姿势躺在沙发里，从而移开了注视研二的视线：
“你说的就是真相，我没什么好补充的。既然醒了，就离开这里吧。”
研二：“……”
就算是社交达人，在女生中如鱼得水的萩原研二这回也被北岛秋整没话了。
这番【我救了你，你复活我】的故事发生在任何其他两个正常人身上，大抵都会出现一番感人肺腑的结拜流程，从此成为不离不弃的生死之交，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在做什么冰冷的利益交换。
这可是货真价实、字面意义上的过命交情啊！
虽然自己无所谓，因为不管救不救这个女孩，当时的自己都必死无疑，救人又是他身为警察的义务，所以压根没想过让对方感激自己，但北岛她……
就这一副命不久矣的惨样，明显付出非常大的代价才把他的灵魂唤醒吧——就算她的状态不是因为救他造成的，半推半就让自己误会，施加恩情，让自己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不也可以吗？
啊啦，糟糕，这样对比，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满肚子黑水的坏蛋。
他摸了摸头，一边往沙发的方向一边说：“我还没有好好感谢北岛小姐，就这么走的话感觉太不好意思了。请问有什么我可以……”
帮上忙的地方吗？
萩原研二面容清爽俊秀，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很温柔，睁大眼睛看人时又会显得很无辜，属于毫无攻击性的面相，再加上他总是挂在嘴角的开朗微笑，温柔体贴的性格，所有人和他交流时都如沐春风。
但此时在人际交往，尤其是女生中无往不利的社交达人，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
看着研二越走越近，北岛的表情直接沉了下来，用短促有力的声音喝道：
“站那！”
不再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气场。
此刻躺在沙发上的北岛秋，不管是身体姿势还是肌肉的放松程度，都和下班后往沙发上一窝的慵懒上班族别无二致。
然而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姿势、她的气场，无一不在传达另一种极致的负面情绪——
几乎溢满整个室内的杀意。
“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她的眼神阴沉，语气慢条斯理，并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但研二丝毫不怀疑对方是在虚张声势——
如果自己再靠近一点，她真的会杀了他！
就算她耗了半条命才把自己救回来！
研二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举起双手背在脑后，慢慢后退，同时好脾气笑道：“对不起，我不会再靠近了！我只是想问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不敢挑战北岛紧绷的神经——再虚弱的狮王，临死前咬死一只兔子也花不了多大力气。
就这样一口气退到窗边，被百叶窗分割成栅的阳光照在身上为止，他才在北岛冷厉的注视下，诚恳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排斥陌生人，下次我会注意的。”
杀意逐渐消退。
研二依旧维持双手背在脑后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此时他所面对的，绝不是病怏怏的柔弱少女，更不可能是传说中斩妖除魔的正义阴阳师。
警校时期他见过杀死好友景光父母的杀人凶手，那个老人的病态和癫狂，在这个少女杀意的衬托下，简直如同绵羊般无害。
这个少女——
不，这只怪物，就算没杀过活人，也一定杀过很多死人。
室内一片压抑的死寂，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只有一粒粒慢悠悠的微尘，在阳光下用闲适的姿态飘舞着。
不知过了多久，研二注意到，怪物的神情又恢复成压抑烦躁的倦怠。
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友好，却让研二由衷松了口气。
只见怪物的爪——哦不，是北岛的手——拉下罩在沙发靠背上的方巾，盖住自己的眼睛，做出一副赶人的架势，恹恹地说：
“没事儿就走吧。”
好妹妹，就你刚刚那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态度，有事儿我也不敢说啊！
研二打了个哈哈，识相地道别：“北岛小姐，那我……”
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北岛又马上改口道：“算了，你等天黑再走吧。”
研二：“……”
他算看出来了，这家伙真的是半点听不进去别人说些什么啊！这种极度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和她相比就连小阵平都变得平易近人了！
研二挪到窗户旁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在为缓和两人的关系努力：“谢谢，北岛小姐是在担心我现在出去，会被阳光晒伤吗？”
未被方巾盖住，露在空气中的嘴角微微抽动，“是这样没错，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好恶心。”
研二：“……”
研二没忍住，终于还是深深地长叹一声，搓了搓脸，苦涩地笑道：
“北岛小姐，那个，我确实总是嬉皮笑脸没错，但就算是我，也是会受伤的啊。”
北岛差点没忍住起身真给他身上来一下子，这回是动了真火，以至于空气中又有了令人呼吸一滞的压力：
“哈？从你醒来我没动过你一根汗毛吧？你受伤了和我有关系？”
……研二沉默了。
研二陷入自我反思。
研二重新梳理思路。
冷静下来的他终于找到了和北岛小姐和平相处的正确方式，不禁露出了轻松的微笑，饱含歉意地说：
“对不起，北岛小姐，是我逾矩，您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安静地等待夜幕的降临，绝不会再出声打扰您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