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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朝回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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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婿终需见岳丈岳母,三朝回门时,做女婿的焉能藏着不露脸?
傻子临出行的三天里,费劲的教他说话,见了燕娘该说什么,见了秀才该说什么,和我有一样的顾虑的不止我一人,婆婆叫傻子去她房里,估计是面授机宜,也是教他装正常人。
仆妇们簇拥着,二个人一前一后的坐着轿子。村边池塘边栽种的百年冬青树似在向我招手问好,树兜子上丛生了许多嫩枝,枝上拴着个老牛,它乜着眼扫视路过的人群。
也许是我们打扰了它瞬间的清早休眠时间,它站在那里,勾伸着脖子一路视线追随,直到一众人消逝在它视线里。
过了这池塘,再走过几道田埂小道,很快,贾家的房子立刻显现,凭生了几许亲切,几许酸涩,若是燕娘问夫婿对我好不好,该怎么说?
是善意的隐瞒还是模棱两可的吱唔,娘家人都不是笨人,迟早会露馅。
如今,只能得过且过了吧!
身穿蓝布,荷着一把长锄正巧经过贾家的王老三最先发现了,王老三喜滋滋的往贾家报信,一路高喊:“贾先生,你家小娘子回门了!”
王老三抽着吊皮荷包的旱烟袋,有滋有味的在贾家门前立着,不住的对燕娘道喜。
燕娘只有几日没见女儿,但这三天她感觉太过漫长,脑海里女儿还只是咿呀学语的幼儿,如今却不在她身边了,燕娘抹去眼泪,笑着让儿子领乡亲进堂屋,给王老三端茶。
王老三被抬举的手脚无措,他要顾着手里的烟袋,又要喝茶,左右忙的不知怎样了,“先生娘子,不用招呼我,先顾着你家小娘子吧!”
贾家的人今个是全体出动了,朱小七过一会儿也是要回门的,朱老二满心喜悦,他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媚媳妇,这三日里夫妻俩正热乎着。
朱小七一副主人家的派头,小姑子总归是客,抬手时有意无意的露了皓腕上绿意喜人的玉镯,古人说越是翠绿的镯子越是好东西。
朱小七这般显摆,那镯子是燕娘当初的陪嫁品,刘文韬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守着祖产度日。燕娘不得娘家的接济,越发的珍惜她的陪嫁首饰,连女儿出嫁了都不曾给一件。
满含无奈,这是朱小七自找没趣。
婆婆赠我两箱子礼品,就为了让我回门时长脸面,不至于丢了朱家的脸面。
财帛丝巾,文房四宝应有尽有,送给燕娘的头面首饰,都是十足的真金。
朱小七脸色一变,更着急着要回娘家,怎么着也要从三姨娘手里挖出几件宝贝来。
贾二向父母告辞,带着燕娘配置的回门礼向朱家进发。
燕娘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女儿,秀才陪着闻风而至的邻居们在外堂说话,两箱子东西搬进了夫妇的主卧,“女婿怎么换了人?”
贾家人虽惊奇新郎换了个,但皆被朱紫宸出众的相貌所骗,瞧呆了一大家子和诸位邻居,直说是神仙样的人物谪凡尘。
朱紫宸行事说话,样样钜正规矩,若不是知晓他的底细,连我也会被他瞒过,“紫宸前些日子身子有恙,叫了大伯代为迎亲,因事起仓促没有及时告知二老,望爹娘恕罪!”
燕娘对这个解释不能尽信,但木已成舟,无挽回余地。
“只要你夫妻二人和睦,娘和爹这边没什么的,”燕娘微笑,朱家是好人家,贾家虽是小户,好歹是书香人家,看闺女回门带的礼物,就知道朱家对女儿很满意。
我忍了又忍,终还是问了:“二嫂待娘亲,孝顺吗?”
燕娘一愣,神情里稍有遗憾,“你二嫂是富贵人家教养的,五指不沾阳春水,她哪里能帮到娘?”
这可不行,不是我存心挑拨:“娘啊,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不能娇惯着她”。
燕娘苦笑:“咱们家多靠你婆家救济,娘不好苛待你二嫂,有违婆媳和睦”。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我怕待时间长了,傻子会露马脚,便急着回朱家,燕娘却以为其中内含隐情,为了我将来的婆家生活,虽想留却还是放了闺女回婆家。
贾秀才颇有微词,“即便是送了礼,这般急急的往婆家赶,未免太不孝了!”
燕娘帮着解劝:“你啊,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我跟你成亲这些年,我回过几次娘家?窈娘做朱家的好媳妇,便是咱们俩的大造化了”。
贾秀才忿忿的道:“到底是我无用,要女儿看婆家的脸色,连回个娘家,,,,只盼着大郎早些中举子,咱们也就有指望了”。
不知为何,原本有资格中举子的贾大屡屡不中,为了这,秀才半白了发。
燕娘苦笑,丈夫无前途,大儿子又刻苦无功,剩下的三儿子日后做什么营生呢?
父母是前生欠了子女的,今世要为儿女操劳。二儿媳妇懒惰贪睡贪吃,怎生是好?朱小七未嫁进贾家时,燕娘是瞅哪哪顺眼,现如今是看哪里都不满意,新媳妇连刺绣纺织的寻常活计都不愿意做,全家人每年的衣裳,缝缝补补之类,采桑养蚕,这些活都要人搭把手,以往窈娘在家时帮着燕娘忙上忙下,但愿以后老三和老四的媳妇是个勤快伶俐人。
朱家想不到二儿多半刻的功夫便回,朱太太见媳妇脸上并无不愉快色,问了跟去的仆妇,知道二儿没出岔子,心里微微为新夫妇惋惜疼痛,这就是命,女人的命!
认命的女人至少不愁吃穿,知书达理,贤惠待人便可,这个儿媳妇朱太太很满意,至少是个本份的媳妇。
朱小七拜见过了朱老爷和朱氏,往她亲娘屋子一钻,再不肯轻易露面。
直到一家子聚集一堂,我注意到朱小七微红的眼,她有何委屈?大部分的家务事都是燕娘做的,做婆婆的何曾苛待了二儿媳妇?
当下心里便有些不喜,朱小七这般,让人以为她在贾家吃多大苦似得。
乡下的人们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日里家长里短还嫌话题不够多,四姨娘自命行善积德,瞧见了家里人委屈,是怎么也憋不住要过问的:“七姑娘,你婆婆待你不好?”
朱太太轻放下箸,拿帕子擦了嘴:“四妹,你素日里吃斋念佛,心里觉烦闷了?”
四姨太尴尬的笑,“太太,我就是一问,没什么心眼的”。
三姨太瞅着老四,眼里很不赞同的神色,“四妹,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女儿的小姑子到底在场,小七不懂事,连长辈都不懂事了?
四姨太觉委屈,看了看朱太太,自觉的闭嘴。
二姨太一项看不惯朱太太的威势,“太太,四妹这人嘴笨,您又不是不知,等二奶奶跟咱们相熟了,谁的性子还不能了解?”
朱太太脸色一沉,瞥着神气的二姨太冷笑:“当着晚辈面,二妹别找不自在”。
二姨太脸色一变数变,压抑着怒火不敢再顶嘴,心思一转,转而谄媚朱老爷:“老爷,前天我哥哥跟你说的那笔大买卖,您到底怎么打算?”
朱太太不吭声,脸上恢复了淡淡的样子,夹菜的姿势优雅绝伦,显示了在娘家培养的良好家教。
朱富贵见惯了妻妾们的唇枪舌剑,家里事都交给了太太搭理,偶见争斗,他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朱富贵早前是从商起家,家当富裕了后急着置田买地,将自己漂白成了大地主大老爷。
但经商所产生的巨大盈利额令朱富贵很放不下,二姨太的哥哥天生是个管理人才,朱富贵便委托了舅子打理生意,当然,外人看来,生意还是他舅子的。
朱富贵一般只在私下里议论生意上的事,偏二姨太每每的在家里提点了,非要家里人都记着这一出,潜台词无非是说:你们一个个能穿金戴银,神气威武,都是靠了我哥哥在打理生意。
百姓们但凡有一石的田种或拖家带口外出要饭,有几人肯做奸黠狡诈的行走商人?
朱老爷恍若没听见二姨太的话,招呼着家人吃菜吃饭,这一下,大家都安逸了,通常老爷招呼大家吃饭吃菜时,潜台词就是:吃饭吃菜,拿饭菜塞嘴巴。
二姨太没落好反招不待见,沉默着不再惹事,心里却恨恨不平,她的兄弟在外面被人看不起,供着家里的祖宗们,她和她兄弟可都是大功臣。
看来,该叫哥哥藏着点私,别把好东西都带进朱家,平白的便宜了一众狐狸精们和小狐狸们。
几个姨太太里,二姨太无子无女,属她最看重钱财,不到重大场合不轻易显摆财宝。她房里的梯己钱,连身边的亲信丫鬟都不知藏哪里。
大家都吃了饭漱了口,朱小七若是个识时务的也就罢了,七姑八婆的坐一处吃茶嗑瓜子,吃水果。
朱小七见夫婿同朱老爷说话顾不了她这边,话到嘴边还是说了,不顾及边上坐着的二嫂,“婆婆待我倒是没话说,只是每日要早起,还要摆弄刺绣活计,我这双手,看,,,都粗了!”
朱小七生怕别人不知她受了大罪,一双手展示给了众人,酸不拉几的赞叹二嫂,“瞧,新二嫂嫁进咱们家里就是享福,大娘何曾要新二嫂拿针线呢?”
三姨太眼一红,颇心疼闺女,有些话她不好当着太太说。
朱太太反感的看着朱小七,对待几个庶子女,她说不上亲热也不冷淡,不肯落个不贤惠的骂名,可是这母女俩今日烧坏了脑子吗?
一旁的我听了暗恼,好你个朱小七,居然还好意思抱怨说贾家贫苦?
我谎称身体不适,急急的摆脱她们,朱紫宸吃了饭便回了房,一进房就见他掰弄玉如意,不由得倒吸口冷气,我的乖乖,千万别打碎了。
糟糕的事也就在一瞬间发生的,惊呼声还未出口,我已被眼前所见惊得呆了,不敢置信的拾起碎片渣,刚才玉如意落地时发声闷哑,这碎片外表晶体透明,内里却粗糙,拿舌一舔并无涩的感觉。
天啊,富贵人家居然也拿假货蒙人,之所以知道辨别真假玉石的知识,原因是在现代时上了一回大当,我跟老公婚前去玉器行买玉,不知是商家还是销售员做了手脚,买了一个高价的假玉回家。后来戴着戴着觉不对劲,往别家的玉器行一鉴定是假的,我一怒之下去找商铺理论,自己却马大哈的忘记了把□□凭据等带去,回家找了一阵子,最后在洗过的湿口袋里寻着了烂作一团的□□,那一次教训啊,是深刻的,花了大笔钱买来的血淋淋的教训。
禁不住嘴角抽搐,怪不得六姨娘出手大方,敢情知道是假的啊?
气哼哼的扶着桌边坐下,望着一地的碎片发愣,早知道三姑八婆的一大家子里难免有些龌鹾事,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嘴上斗狠,熟料竟如此下作妄为。
换做了是我,哪怕赏人一两银,那也是真金白银不是?
六姨太露脸不说,大方了不说,若是她日后生日什么的,我还不能回礼轻了。
太气人,太可恨!
抬头见傻子怯怯懦懦的站一边,也许是见我生气了,似做错了孩子一样。瞧着怪可怜。
“相公别怕,我不是生你气,只是想不到家里人,心思如此深沉,呵呵,咱们的日子不会无聊了不是?做人啊就要豁达坦诚,要实诚不是?”
傻子微微点了头,他自己又逗起鸟,一味的教鹦鹉娘子二字,我轻声笑出声,他大概是朱家最干净最无忧无虑的人。
天真不晓事,未尝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