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隅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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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走出巷子的陈锋三人组里认出商亭的那个小弟压着嗓子说：“锋哥，刘志杰那个哥哥好像是原来一中高三年级的。”
“叫什么，商亭。”
听到这个名字，陈锋脚步一顿，皱眉：“商亭？”
“好像在哪听过。”
小弟点点头，做贼似的低声耳语：“我复读的表哥原来和他是同桌，说他在他们那届可出名了，当时有个女的跟他表白被拒绝，想不开就跳楼了。”
听到这种“神仙”八卦，陈锋卧槽一声：“牛逼啊！”
小弟继续说：“虽然人没死，但要一辈子坐轮椅了，那女的她爸是我们这的一个大老板，家里关系很硬，就让学校逼着他退学了。”
“我表哥说他原来成绩可好了，是一中少有能冲985的苗子。”
一时空气略微凝滞，但很快他们就当听了件八卦，转瞬便抛到脑后。
小弟忘了他表哥后面还说了一句话。
【商亭悄悄跟我说过他想当医生来着，唉，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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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宜到底还是没走。
她思考了一下午，竟然想不到一个可去的地方。
生活了十几年的梧城从她踏上大巴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垃圾现在都能分类了，可她就像一只漂浮在大海上的破纸船，光是漂着就已经泡烂湿透了，一个小小的浪花便能叫她覆灭。
思来想去，她除了去死，就是待在冬港。
自杀零成本，一了百了，可是她刚被商亭救回来，这会再去死她怕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
即使那小子看着不太像是那种心思极为敏感的人。
秋宜也不愿意辜负人家救她一命的好意。
但如果决定待在冬港就要找到住的地方，而她现在巧好缺的就是钱。
外婆的老屋停水停电，她没钱修葺整理。
镇上最次的招待所睡一晚都得小一百。
她全身上下，加上钢镚，能凑齐八十块都谢天谢地。
而且，数了数日子，下个月就到她的生日了。
自从七年前黑暗的十八岁生日过后，她就再没吹过蜡烛。
蹉跎了七年，转眼她都这么大了，可十八岁的那场风暴依旧在心头呼啸，未曾平息。
秋宜忽然很想在冬港度过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唉——”
思及此，秋宜目光呆滞地长长叹了口气。
她看向一旁还在画画的商姝，小姑娘的头发起床后就没人给她梳，乱糟糟地缠在一块，稚嫩的小脸灰扑扑，衣服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件，肩带掉到胳膊上，也不嫌冷，漂漂亮亮一大眼萌妹看着跟个野孩子似的。
她哥应该上学去了，没办法照顾她情有可原。
每天就靠邻居送饭，饿了吃，困了睡，无聊了就自己抱着皮球跑出去玩，还是个喊不出声的小哑巴，万一碰到坏人就完蛋了。
秋宜心里不是滋味，她点了点女孩的小肉胳膊，比划道：“你不去上学吗？”
程奶奶提到商姝已经七岁了，按照年龄该去念小学了。
商姝干脆地摇摇头。
秋宜眉头微蹙：“为什么不去？”
义务教育花不了什么钱啊。
商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再次摇摇头。
秋宜陷入沉默，商姝也因为提到学校而情绪低落，垂着小脑袋落寞地涂鸦上色。
瞧女孩这幅蔫蔫的模样，秋宜不由想起了弟弟秋耀。
秋耀就是在商姝这么大的时候没的，秋宜神情恍惚，女孩的脸逐渐和弟弟的重合上，令她心口一窒。
秋宜低下猛然泛热的眼，抬手揽过商姝的肩头，将她拉到身前，耐心地拆开女孩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商姝很乖，安静地让女人给她梳头发。
秋宜的手指纤细温凉，动作轻柔细致，商姝眯起眼，仿佛回到了妈妈还在的时光，虽然她已经记不清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了，可身后那人的力道和气息，令她心安和依赖。
窗外夕阳洒落，橘红与地平线接触，落日好似被啃食了一角的硕大月饼。
静谧的空间里，气氛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秋宜给女孩扎了一个丸子头，邋遢的小萌妹顿时元气起来。
商姝非常满意自己的新发型，跑到浴室对着镜子不停臭美。
秋宜跟着走过去，目光落在淋浴蓬头上，浑身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痒，跟有蚂蚁爬似的。
“小商姝。”她轻拍商姝的肩膀。
四目相对，秋宜眨了眨眼，弯唇道：“姐姐帮你洗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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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商亭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冬港，他先将刘志杰送到刘记，再开去车行把摩托还了。
他刚要发动车子却被身后响起的叫喊声拦下。
“商亭！过来吃烤鸭！”
刘记砂锅的帐篷对面就是胡小金开的“小金理发店”，商亭回头看去，只见胡小金敞开玻璃门对他招手，她身旁站着一身蓝色化工厂制服的胡善明。
胡叔笑着朝他扬了扬手中冒着热气的塑料袋，示意他快来：“吃完再去车行，来得及！”
满是锋芒的黑眸有了消融的迹象，商亭支好车，肩头搭着帽衫，脚步略轻快地走过去，忽然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乖巧和少年气。
“胡叔。”
胡善明揽过少年宽阔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买了两只，正好够大家吃。”
胡小金依旧紧T热裤，秀出自己的好身材，半点没有已是秋日的自觉，等商亭一进来她就关上门，阻挡了寒风的脚步，也拦下了刘志杰冒着馋光的视线。
“小金姐~”隔着玻璃门，刘志杰细着嗓子装孙子，只为一口烤鸭。
胡小金十分受用，倚着门，抱臂挑眉：“再叫两声。”
面对好吃的，刘志杰能屈能伸：“小金姐~大美女~你最好了~”
何一芳瞧他那副贱样，摇头失笑，转头对坐到她身侧的商亭道：“你下午和小杰去县里做什么了？”
商亭帮胡善明收拾小饭桌，撒谎不打草稿：“网吧打游戏。”
刘志杰打游戏她信，你打？你除了打工之外根本不会把时间花在任何消遣上。
何一芳没戳穿少年，她神色淡了下去，眼神晦暗，低头拧开可乐瓶，默默给商亭倒了满满一纸杯。
门口两人还在闹，胡善明板起脸：“小金，别闹了，让弟弟进来。”
胡小金撇了撇嘴，直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刘志杰咧嘴一笑,嘴很甜：“谢谢胡叔。”说罢挑衅地看了眼胡小金。
胡小金抓起筷子作势打他，小胖子缩头向胡善明告状。
小小的店里顿时欢笑一片。
对他们来说，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两只完整的烤鸭被胡善明用小刀分成碎块，四只腿四个孩子一人一只。
“来，一人一只，谁也不抢谁的，这家口味好，就剩两只都被我买回来了，你们快尝尝，爱吃我明天下班路上再买。”胡善明说。
胡善明在化工厂当质检员，每天厂里都有班车接送，回来路上会经过菜市场，那儿有不少摊位，胡小金便常常让他带点好吃的回来。
刘志杰手拿鸭腿，正要往嘴里塞：“好……”
胡小金掐了他一把，视线瞥了瞥坐在对面的二人。
刘志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依依不舍地放下鸭腿，递给了对面的商亭：“亭哥，你今天太累了，这个给你吃。”
商亭头没抬：“不用，你自己吃。”
刘志杰难得不听他的，把腿直接搁在商亭面前，目光再没瞟向那里一眼。
商亭面无表情地抬眼，片刻后又低了下去，喉结滚动，隐忍着什么。
他明白，这是让他带回去给商姝吃的。
胡小金也顺势把自己的鸭腿递给何一芳，咬耳朵轻声说：“拿回去给你爸尝尝。”
何一芳垂着长睫，纤细的脖颈绷得很直，她深吸口气，扯唇哑声道谢。
这一幕是他们的日常。
也是照进商亭和一芳心底的阳光。
让他们已经腐烂的人生底色不至于那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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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金吃了几块鸭胸脯便不再动筷了，她爱美，为了保持身材晚上吃很少。
她站起来开始拉伸，忽然很想吃绿豆粉，便对胡善明说：“爸，我想吃桥头的那家绿豆粉了。”
胡善明乐呵呵地应了声：“今天太晚了，明天下班给你带。”
老婆前几年得病去世了，他就剩这一个闺女了，自然当成宝一样宠，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胡小金最好的。
胡小金不是学习的料，初中毕业直接念了中专，18岁在县里的理发店当了两年学徒，回老家开了自己的理发店。
胡善明特意花钱请算命师父取的店名——小金理发店。
意味多金多财。
可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太大压不住，开业后生意惨淡无比，自然也没有学徒肯上门。
为了给女儿招揽客人，胡善明在胡小金20岁生日那天给她买了台电视挂在店里，每天滚动播放电视节目，哪怕没客人上门，也能显得热闹点。
渐渐地，店里成了商亭他们的聚集地。
胡小金百无聊赖地调着节目，恰好画面转到梧城电视台，此时正播着晚间新闻。
胡小金想起昨晚在何一芳那儿遇到的美女主持人，顿时语气兴奋的和众人八卦：“你们知道昨晚我和小芳碰到谁了吗？”
刘志杰满嘴油光，接话：“谁啊？”咧嘴一笑，“不会是见鬼了吧。”
胡小金没呲他：“比见鬼还惊讶。”
闻言，商亭眉骨微抬，也起了兴趣。
刘志杰：“快点说啊，别卖关子。”
“秋宜。”
“秋宜？”刘志杰摇摇头，“没听过。”
胡小金啧了声：“就那个每天早上七点播的《早安梧城》的美女主持人啊，你小子还夸过她漂亮呢。”
刘志杰圆脑袋迟钝地转了转，想起来了，随即惊讶道：“啊？！你说你在这里碰到她了？”
“骗你干嘛，她昨晚到小芳店里剪头了。”胡小金看向何一芳寻求认同，“是吧小芳。”
何一芳面色如常地嗯了声。
“卧槽！”刘志杰浑身肉一颤，“她本人是不是比电视里还美啊，我去，她竟然来冬港了，是拍节目吗？这小破地方有什么好拍的？”
胡小金只能捕捉“美”这个字，顿时比见了男神周渝民还要激动：“真人超级好看，比电视里还要白，眼睛巨大，不过没节目上有趣，有点高冷，我跟她说话都不搭理人的……”
那边“粉丝二人组”激情畅谈见到明星的感受，这边听到“秋宜”二字的瞬间，商亭呼吸稍滞，脑海中浮现昨晚在商姝本子上看到的，一个笔迹娟秀的名字。
此时，那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和女人的脸划上了等号。
商亭垂下眼，骨感修长的手指沿着纸杯轻轻摩挲，莫名心口泛热。
原来每天早上听到的，那个悦耳声音的主人，就是她啊。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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