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之下》孙无逸

6、第六章 惊惧

　　第六章：惊惧
　　奚昀九岁才被采药的奚枫捡到，那时候他就是个小野兽的模样，龇牙咧嘴炸毛，话也不会说也不会听，身上满是跟野兽打架留下的伤口，有些都化脓了。
　　被奚枫用昏睡诀带走了。
　　奚枫花了两年才把他教成一个正常孩子的模样。奚枫居无定所，并不适合长久带着一个孩子。
　　所以送到山上来，那次奚昀对于分离表现出非常抗拒和恐惧，奚枫以为只是小孩子心性，并不放在心上。
　　好在龙胤山的师兄们都很喜爱这个小师弟，对于刚开始的几天奚昀的反常都以为是他不适应而已。
　　纷纷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每天拿好吃的好玩的去他给自己垒起来的“洞穴”门口。
　　足足哄了七八日，他才肯出来。
　　杨玄那时候正忙于修习掌门的琐事，并不知道这些事。第二次见面是那次雪天，杨玄对其他师弟都是不苟言笑，是一副严肃的兄长模样。
　　但对当时十一岁的奚昀表现出的耐心，已经到了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程度。
　　奚昀那次被关在木楼里，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遗弃的恐惧，孤独是可怕的，在荒山有野兽成群，在龙胤山有师兄，现在他孤独一人。
　　他拼命用令给师兄们和师伯传符，结果发现，杨玄把他的山令收走了，只留下一个普通的专门传功课的木令，连多余的话也不能写上去那种。
　　第一天奚昀疯狂撕扯法阵，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第二天起他把屋内所以的家具全部垒起来，做了一个巢穴，他躲在里面。
　　杨玄没收到课业，传符给奚昀：课业不交一天惩戒就会延长一天。奚昀躲在黑暗的巢穴里盯着发光的木令上的字。
　　他昨天撞出的伤口没有处理，已经一夜没睡。
　　他把课业交了，希望杨玄赶紧来放他出去。
　　第三天丘羽和葛明朗到小楼想看奚昀，结果被法阵挡住，他们大师兄最擅长的就是法阵。以他们俩的修为想破是不可能的，这还是个双绝阵，里面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丘羽去找杨玄：“大师兄，你也太过份了吧，小奚昀很怕黑的，你就不能放个单绝阵吗，我们也能去看看他嘛。”杨玄面无表情：“如果他拔的是你的尾羽呢。”
　　丘羽一缩脖子，那还是别了，他们一族被拔尾羽那可是非常耻辱的事情，碧珠表妹的事也就他们几个知道，全都是三缄其口。不然以后族里她就抬不起头了。
　　丘羽讪讪地走了。
　　杨玄若有所思：他怕黑？
　　然后他传了个明亮的夜明珠过去。那夜明珠突兀地出现在屋子中央发光，奚昀缩在他的巢穴里一动不动。
　　第五天他从里面爬出来，长时间的幽闭让他有晕眩和呕吐的感觉。他又一轮的疯狂冲撞法阵，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然后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地发抖。
　　十天了，杨玄还没放他出去。奚昀抠得血淋淋的手在地板上乱画，画他师父和他到处的地方，有陡峭的岩壁，有碧绿的山水，荒漠和城镇，枯林和深潭。
　　他们居无定所，但奚枫从来不放他一个人单独在一个地方。
　　他想师父。

　　他又想起幼年时期，他突然就被放在那个荒山里，他知道他本来有母亲，一直不曾离开他，他朦胧地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温暖包围着他。
　　后来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没了声音，没了温度，他在一个幽闭的小世界里极其害怕，他拼命冲破那道朦胧的壳，孤独地降生在这个世界，入眼皆是孤寂。
　　第十二天。谢云山终于忍不住了，跟杨玄说：“你去看看他，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小混蛋我真是不适应。没事就放他出来吧。”杨玄对于奚昀断断续续的交课业的行为自以为是赌气。毕竟坏事做一大堆也从来不自省，以前各种惩戒他也是三天逃两天闹。
　　杨玄便去了。
　　他掠风点水到了小楼门口的平台，把阵一收。开门进去，门后的景象长久地出现在他以后的噩梦里。
　　奚昀蜷缩在废墟里遍体鳞伤，气息微弱。
　　杨玄疯一样冲到奚昀身边，想把他抱起来却不敢碰，全是伤口。
　　他探了一下奚昀的灵台，一片混乱，他慌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奚昀。用瞬身就到了医堂，医堂的启长老去授课了，堂内只有几个年长的弟子坐堂，给山里的弟子门看诊。
　　杨玄突然带着暴起的灵力出现在医堂，满墙的灵药柜被震得簌簌作响。
　　当头的弟子诧异地看着杨玄问：“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大师兄自己也通晓医理，平常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杨玄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奚昀头也不回往后院去，后院连着一片青柏。
　　柏林深处有台巨大的灵石。能安抚失控的灵力，现在奚昀需要，他也需要。
　　杨玄抬手放了个阵，隔绝了所有好奇的目光。
　　整片柏林里只有他们两个。
　　杨玄轻轻把人放到灵石上，灵石感应立刻释放温和的白光笼罩着两人。杨玄用灵力给奚昀一处一处地修复伤口，直到深夜奚昀醒了过来。
　　他抱着杨玄虚弱无声地流泪。杨玄一遍遍跟他说对不起，直到奚昀因为太虚弱又睡了过去。
　　杨玄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奚昀每每一到夜里惊醒过来就控制不住自伤，杨玄每次都紧抱着他输灵力安抚。最后迫不得已在他身上放了个血决。
　　奚昀修养了一个月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这次事情让谢云山自责不已，而丘羽他们几个并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是奚昀被换了一个地方关禁闭。
　　他们想看奚昀却被杨玄拦住，几人迫于大师兄威慑，不敢再来打扰。
　　奚昀从此就跟着杨玄住在一起了。恢复正常的奚昀夜里会叽叽喳喳和杨玄说话，抢他的被子，趴到他身上睡，还在床上吃东西。
　　杨玄从不允许别人进他的卧房，却能纵容奚昀这些小习惯。
　　他以为自己是自责，但每次看见那张睡着后就特别乖的脸，心里莫名地就柔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