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没有》沈逢春

14、第 14 章

　　那天是最后一次大休，还有一个周左右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一向是对她不怎么上心的父母，难得的开口关心她。
　　餐桌上三个人吃着饭，早之前的大部分的时候，家里吃饭都是不怎么说话的，三个人各吃各的，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
　　餐桌不大，说话的声音十分清晰，隔得很近，连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月亮下个周是不是就要高考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先生突然开口和她说话。

　　“嗯，下个周。”她低着头回答。

　　“考试的时候认真点，你从小做事就马虎，这次可不比普通的考试。”

　　“嗯，知道了。”

　　“怎么突然关心起你闺女的学习了。”杨女士没好气地说了句。

　　“怎么叫突然关心，闺女夏天的辅导班也是我给找的。”

　　“哦，你就干了这一件正经事。”

　　杨夕月低着头，没说话，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甚至是连吃饭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顿，十分自然，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似的。
　　这种情况在家里经常发生，在餐桌上也经常发生，今天这样的对话，已经是十分正常了的，算是场面比较好的了。
　　家里三个人，都姓杨，明明是无比亲密的关系，但是在这个四方的房间里，却显得陌生和僵硬。

　　读书的时候书中经常说家是栖息的港湾，家是温暖的归宿。
　　可是那只是一种片面的比喻而已。
　　杨夕月有的时候甚至是怀疑，那些写出这样比喻的人，是真的家庭如此幸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是完美的，就比如她的。

　　杨夕月吃完饭，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戴着耳机看之前整理的错题。

　　当天晚上，杨夕月收到了杨先生的微信转账。
　　翻看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大概是有三分之二的都是转账，父亲从来都不吝啬给她零花钱，好像是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就只有这样了，其他的那三分之一，大多也只是寥寥几句话便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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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他们将自己的书和各种试卷全部都搬进了宿舍里，或者是学校空着的报告厅里，将教室全部都清空了出来，打扫好，用来作为高考的考场。

　　高考前的一天晚上，本应该是好好休息的杨夕月却完全没有困意，听着宿舍里面刘静雨睡着了的浅浅的呼吸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杨夕月躲在被窝里，看着手机。
　　晚上在宿舍里面，玩手机不能有光亮，被外面值班的舍管阿姨发现了，是有处分的，虽说现在已经临近高考了，老师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但是杨夕月还是将自己捂在被窝里面，看着手机。

　　Q|Q上面显示陈淮予在线。
　　她并不知道这个在线是不是真的在线。

　　六月的天气，整个人窝在被窝里，热到喘不上气，额头上出了汗，后背也出了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就要高考了，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他了，鬼使神差般的，杨夕月发了消息给他——
　　【高考加油。】

　　不是什么别的话，别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唯一能说的，便是希望他高考顺利。

　　本以为他不会回她，或者是可能已经睡着了，不会看见她的消息。但是在五分钟之后，杨夕月收到了陈淮予发过来的消息——
　　【谢谢，你也加油。】

　　那天晚上，她看了他发的消息好多好多遍，多到已经数不清次数了，最后是看着这句话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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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学校四周封路，拉横幅，门口停了两辆警车，很多家长在学校门口等待着。学校门口很多很多的人，密密麻麻，有的人站在树荫下，有的人打着伞，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学校里面的学生每个人一个桌子，经过安检之后进入到考场，等待着铃声开始之后考试。有的人规矩地坐着，微微低着头，有的人四处张望着，看着窗外，看着监考老师，有的人紧张到手都在发抖。

　　二零一八年，高考结束在一个下午。
　　那天是个阴天，大片大片的乌云遮蔽着太阳，有一种“花尘浪卷清昼，渐变晚阴天”的感觉。没有风，有些闷，考场的空调开着，凉风阵阵，一点都不热，甚至是有些冷。

　　做完英语卷子，写完最后一个英文单词，放下笔，看着作文发呆，几近是呆楞地着看着已经写满了的卷子。
　　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有了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感觉。想着昨天第一场考试，班主任老王替他们拿着备份的准考证，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的场景，依旧是历历在目。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高中三年便过去了。这短短三年的时光，在杨夕月的脑海中，就好像是播放电影一般的，一帧一帧地播放着，又像是开了二倍速似的，有些画面大多是一闪而过。
　　想起了那几次在公交车上和他的偶遇，想起了在篮球场上打球的他，想起了操场上奔跑的他，想起了低头认真思考的他，想起了给她讲题的他。

　　随着最后铃声的响起，全部考试结束。高中三年彻底结束。

　　没有将做过的试卷和书本撕碎从走廊抛下去，没有大声叫喊，没有好朋友抱在一起哭，没有依依不舍，没有道别。
　　有的只是考试结束后回到宿舍，将之前从班级里搬到宿舍的书收拾好，将被褥和行李收拾好，家长将东西接走。大家都匆匆忙忙，兵荒马乱，甚至是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搬离了这个学校。

　　那天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车回家的时候，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那天学校门口很多人，不，应该说是太多的人了，私家车从学校门口一直蔓延到经常买东西的小超市门口，对面露天停车场也停满了车，学校门口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她一眼便看见了他。

　　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
　　应该很好的，他学习一向是很好的。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杨夕月是有些紧张的，查分数的时候手有些发抖，点击了查询，显示后台繁忙，加载不出来，退出去重新点开，慢慢加载了出来。看见了自己的分数的时候，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分数和她预估的没多大差别，算是稳定发挥。

　　父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并不是很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父母对于杨夕月向来是不大怎么上心，从小到大杨夕月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学习成绩也比较稳定，不需要操心。

　　班主任老师让回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将自己的高考成绩打印出来，交给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照做了。

　　去学校拿毕业证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杨夕月拿着一把遮阳伞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她，头发已经长了，头发长得慢，到锁骨下方的位置，穿着一件牛仔半身裙，一件白色的短袖掖在裙子里，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那天阳光很好，仿佛是那年高中开学的时候，阳光明媚，倾泄千里，教室里面交谈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微风轻轻吹起薄薄的窗帘，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声。
　　久违地大家一起坐在教室里面。
　　大家都在激烈地讨论，有人开心，有人难过，当然，也有人像她这样，心情平静。
　　身边的刘静雨叽叽喳喳地说着想要报考哪所学校。虽然以她现在的高考成绩根本考不上最好的传媒大学，但是普通一点的大学也是可以的。
　　“我想去北京，但是我的分数考不上北京的传媒大学。”
　　“去北城或者是南方也行，只要能学传媒就行。”

　　“沈佳说她想学法，想报江城大学法学院，你呢？”庞翰文问杨夕月。

　　“我还没想好。”杨夕月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江城是个好地方，北城也挺好的，可以考虑考虑。”庞翰文若有其事。

　　说着话，看见他从前门走进来，身边跟着林同。两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杨夕月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林同问他想去哪个城市读大学。
　　他回答：“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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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同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个同学录，班级里面的每个同学，都被要求给他写句话。

　　等到传到了杨夕月这里的时候，是两本。
　　她有些疑惑。

　　“陈哥的，我给他也买了一个。他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挺无所谓的，其实心里也是真心舍不得的，那个人死鸭子嘴硬，我自作主张给他也买了一个，你也给他写一句，前面的人都写了。”

　　“好。”
　　杨夕月本来以为只需要写林同的同学录，所以只想了写给林同的应该写什么话，但是从来都没有想给陈淮予的应该怎么去写。

　　林同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等着她写完。
　　杨夕月在这一瞬间，大脑中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知道应该给陈淮予写一些什么。
　　最后手好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写了一句话——
　　【前程似锦，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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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暑假很长很长，在那段日子里，杨夕月做了很多的事情，她将自己的头发越留越长，去烫了头发，染了棕色的发色。去医院做了近视眼手术，摘下了那个厚重的眼镜儿
　　因为做近视眼手术，杨夕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家里，恢复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甚至是连电视和手机都不能玩，躺在床上，能看的就只有头顶的天花板，幸好有张涵来陪她聊聊天，还不算是太无聊。

　　关于报志愿的事情，杨夕月和张涵讨论了很久，经过三中那种学习氛围的熏陶，张涵的高考成绩还算是理想，没有考砸，但是和林一帆还是差别比较大的，林一帆想要考去北京的大学，但是北京的大学对于张涵来说，简直是难上加难，就算是报了，落榜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大。
　　杨夕月不建议张涵去冒这个险。

　　张涵是固执的，但是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只是在前两个志愿填写了北京大概可能会被录取的学校，其他的都填写的是海城附近几个城市的大学。
　　如果能被北京的大学录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她可以和林一帆在一起，但是如果不行，异地恋她也可以接受。

　　张涵的爱情是坚定的，是执着的。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所有的困难在张涵的面前，都是可以克服的。
　　杨夕月特别羡慕张涵的爱情，羡慕张涵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羡慕张涵的勇敢。

　　那天两个人窝在杨夕月家，杨夕月的爸妈经常不在家，张涵到这里来图个清净，不用待在家里听着父母唠叨。
　　两个人家距离很近，张涵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来了。
　　两个人一个人拿着一根雪糕，电视机开着，声音不断传出来，虽然电视机开着，但是两个人却没有心思在看电视剧。

　　张涵半依靠在沙发上手中拿着雪糕舔了一下，看向自己身边坐着的杨夕月，“月亮，你准备去哪个城市？”

　　“我不大怎么想出省，在附近的几个城市选几个大学就挺好的。”杨夕月不大怎么喜欢往远的地方跑，离家近一点挺好的。

　　“那你喜欢哪个城市？”

　　杨夕月真的有在好好思考，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城市，其实只是冰冷的浮现，然后掠过。
　　最后像是轻笑一声，“江城。”

　　“江城挺好的啊，环境也好。”张涵微微仰头，靠在沙发上，“我真的好想去北京啊。”

　　“没关系，以后可以考研的时候考去北京，我相信你。”

　　“但愿吧。”张涵叹了一口气，“林一帆肯定能被他的第一志愿录取，他如果考研，应该也还是在北京。”
　　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高中三年应该再努力一点的。”

　　“你已经很努力了。”张涵自从喜欢上林一帆之后，真的有在更加努力学习，只想要大学的时候能和他考上同一个城市，这些杨夕月都看在眼里。

　　报志愿那天，杨夕月在电脑前面坐了很久很久。草稿纸上写满了各种各样大学的名字，给它们按照往年的分数排了个顺序。几乎全部都是江城的大学。
　　她想着，他很喜欢江城，想要去江城，那么她便报江城的学校。不能和他一个大学，和他一个城市也是很好的。

　　她所有的志愿，报的都是江城。
　　第一志愿是江城大学。
　　第二志愿是江城大学旁边的财经大学。
　　剩余所有的志愿都是江城的大学。

　　她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为了和他在同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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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正准备和张涵去海边玩，穿着两个人前几天逛街买的同款小裙子。

　　手机放在桌子上，还在通话中，开着扬声器。
　　“月亮你好了没啊，我和你说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

　　“没有没有，我都已经穿好衣服了。”杨夕月从床上起身，穿着拖鞋走到衣柜旁拿衣服。

　　“你觉得我信你哦，我信你个鬼，我都听见你打开衣柜的声音了。”

　　杨夕月明显听见电话那边张涵走动的声音，听见了张涵说话：“我一会儿去找你，看着你收拾。”

　　“行了，挂了。”

　　刚刚换上新衣服，就接到了快递的电话，没过半个小时，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签收之后拿着通知书回了房间里，坐在椅子上，打开通知书看见了学校的名字。

　　江城财经大学。
　　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录取通知书上学校的名字，烫金色，字体微微凸起，能够明显的感觉出来。

　　江城。
　　她考上江城的大学了。

　　杨夕月将通知书放进了抽屉里面。
　　微微抬头，看见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照片。
　　是他们当初的高中毕业大合照，陈淮予站在她的身后，好像无论是怎么看，他们都是在同一个画面之中。
　　学校将照片塑封起来，杨夕月经常拿出来看一看。

　　眼神落在站在她身后的陈淮予的身上。他眉眼柔和，微微垂眸，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笑了笑。
　　真好，我们在一个城市。

　　海边的风很大，阳光强烈。风吹起了裙摆。两个人站在沙滩上，看着海浪不断拍打着沙滩，潮起潮落，海水漫过脚踝，又很快退去。

　　“啊啊啊啊——我没考上北京！！！”
　　像是宣泄情绪一般的，张涵双手叉着腰，朝着远处的海面大喊着。
　　“我要异地恋了！！！”
　　风呼啸着，张涵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

　　“啊啊啊——我考上江城的大学了！！！”
　　杨夕月学着张涵的样子，站在她的身边，喊出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夹杂着细微的激动。

　　“江城的大学有什么好！！！”

　　“我就是想去江城！！！”

　　“可是我们又要分开了！！！”

　　“没关系！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没关系，虽然我们没有在同一个城市，虽然我们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但是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说你想去江城读大学，所以我所有的志愿，填的都是江城的大学。——2018.07.26 来自杨夕月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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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花尘浪卷清昼，渐变晚阴天”出自吴文英《诉衷情·柳腰空舞翠裙烟》
下一本《刺青》：
阴暗潮湿的巷子，她被他单手压在墙上。当着她的面抽了一口烟，烟雾全部吐在她的脸上。
他轻飘飘地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轻笑道：
“怎么？你也想和我谈恋爱？”
“嗤——”
“做梦吧你。”
他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骄阳映照下的操场。
其实并不是。
那天傍晚，蹲在便利店门口逗猫的男孩实在太惹眼。以至于她只看了一眼，就念念不忘。
“江闻，如果可以，我想做你左胸处的刺青，纹上会疼，洗掉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