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洛阳》之节外生枝》君牧

44、第四十四章

　　武攸决是一个苦孩子，年幼时眼睁睁看着人善被人欺的父母被人欺辱，最后含恨抱病离世，他却没有一文钱去请医工。身边还有嗷嗷待哺的武思月。
　　连他的堂兄、当时已贵为晋王的武慎行，也不搭理他的登门求助。

　　为了给自己和妹妹寻找一条出路，他求他的堂兄晋王武慎行举荐他去做尚膳奉御。名号这么好听，实际上就是每餐给圣人试毒。
　　武慎行这次答应帮他了，还要他允诺有一日功成名就，不要忘了他这个堂兄的提携之恩。

　　有多少人有胆量给圣人下毒呢？武攸决做尚膳奉御做了两年，眼看即将年满十七岁的期限，他自己给自己下了鹤顶红。
　　圣人垂怜，念他有功，于是武攸决赢得了圣人的信任，从此平步青云。妹妹武思月也成了圣人的宠孙。

　　这一切，都是武攸决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他用自己的命来冒险，改变了自己和妹妹的命运，换来了今日的地位。
　　“待神都之事了结之后，兄长就放下这一切，好好休养。你不是说想去江南看看吗？到时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武思月看武攸决咳嗽不止，不由劝道。
　　“如今内卫还有联昉的重任都在我的身上，一时是脱不开身的。”武攸决道。
　　武思月如果猜到一星半点儿她兄长的心思，对她兄长产生一点蛛丝马迹的怀疑，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多么可笑了。

　　春秋道首孽百里宽仁，自号掌春使，阴毒滥杀，为祸含嘉仓，致使神都动荡。圣人言，此类孽障，人神共愤，天地诛之。今日午时，诏令弃市。
　　百里宽仁死了。
　　百里弘毅拿着幼时兄长哄他玩的九连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一言不发。
　　直到郡主府来请。

　　“武攸决被封了龙山王，知道吧？”嘉乐让弄月给他盛了一碗粥，然后道。
　　“听说了。”百里弘毅无精打采地喝了一口。
　　嘉乐：“他的目的可不止于此。你的兄长身为春秋道的掌权人物，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百里弘毅一凛，抬头看她。
　　“听说圣人要亲临南市开仓放粮了吧？”嘉乐道，“武攸决的主意。眼看他就要成皇太侄了，他还是等不及。”
　　“你是说，圣人有危险？”百里弘毅一惊。
　　“不然呢？北帝玄珠他们进了多少？伏火雷霆又造了多少，用了多少？天堂三处，含嘉仓一处，剩下的呢？我看八成在南市。武攸决这是想一了百了，省得夜长梦多，前功尽弃。”

　　百里弘毅：“你又是猜的？”
　　嘉乐好笑地看他一眼，“不然呢？联昉和内卫都在武攸决一人之手。我从哪儿得到消息？自然是猜的。”
　　百里弘毅闷道：“我也好久不去联昉了。我跟高秉烛的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的。我现在只有申非和白浪，南市之大，不是他们两个能解决掉的。”

　　嘉乐：“是啊，你调动不了联昉，高秉烛调动不了内卫。武思月被她兄长哄得团团转。”
　　“不过，有一个地方可以。不，两个地方。”
　　百里弘毅看着她。

　　嘉乐道：“你可以调动我的郡主府，高秉烛可以调动不良井。”
　　百里弘毅摇头，“你的郡主府不能出太多人。把你的‘风花雪月’借给我就够了。让他们带领不良井的人去清除南市的伏火雷霆。”
　　百里弘毅说完就要走，嘉乐道：“哎，喝完粥再走。”

　　百里弘毅重新坐下，一会儿喝完道：“好喝。”
　　嘉乐对弄月笑道：“你们郡马夸你呢。回头自己去账房领半个月的月例，算我赏你的。”
　　弄月笑道：“谁图那两吊钱怎的？我就不能为了郡主解忧，为了郡马做碗粥了？倒是这不良井的人，不听我们的怎么办？”

　　嘉乐道：“不良井的人这辈子不都想着出不良井，到神都上面来看看吗？就说这是他们立功的机会，届时圣人一高兴，不但上来看看，上来生活居住都行。”
　　百里弘毅：“这个可行。但还是要有内卫的帮助。不然他们连南市都进不了。我让白浪去找高秉烛，再让高秉烛去找月华君吧。”

　　弄月：“郡主，万一您猜错了怎么办？”
　　她家郡主虽说每次都说得头头是道，但并不是每次都猜对。百里宽仁和武攸决，一开始郡主都猜错了。奁山铜的去向也没猜对。虽然她觉得自家郡主说得更有道理，但现实远远没有郡主猜想的有逻辑。
　　这一次猜错，也不无可能。

　　嘉乐：“嗳，猜错了就当不良井的人上来瞻仰圣人的风采嘛！圣人近日来高兴，不会跟他们过不去的。”

　　“怎么约我到这里？”武思月见到高秉烛很是高兴，抱着他道，“听说圣人要亲临南市开仓，兄长让你担负守卫粮仓的重任。兄长这么信任你，真好。”
　　高秉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兄长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啊？”
　　武思月娇笑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高秉烛：“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不良井吗？就是因为这里联昉监测不到。”
　　“现在百里宽仁被抓到了，存粮也找到了，但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武思月：“你想说什么？”

　　柳七娘和芸芝上街买米，被米店的伙计骂了出来。
　　“你柳家的人还想来买米？你叔父是春秋道的，你弟媳妇也是春秋道的，春秋道害得我们还不够吗？你找春秋道要米去！”
　　柳七娘和芸芝很是狼狈，幸好武思月经过救了她们。

　　“柳襄早死了，宇文佩佩也死了！这些人与七娘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怎么没有关系，她们现在还住着百里家的房子呢！一个柳家是春秋道，一个百里宽仁还是春秋道的大魔头。她们两头都占着，还说没有关系？”
　　武思月：“那按你说，百里二郎还与春秋道有关呢！”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们说的。百里二郎是郡马，人家早就看出柳家不地道了，要不怎么早早退了婚！倒是这位柳家的娘子不知羞，没嫁过去就占了人家的房子，硬生生把郡马给逼了出去！”

　　柳七娘捂着脸哭着跑走了。芸芝赶忙追了上去。武思月买了米，也跟着送去了。

　　武思月回到内卫府，发现武攸决进了一间密室。
　　话说也奇怪，你说这密室难以发现吧，她在院子里就看到了；若说容易发现吧，这些年了，她是第一次见。
　　总之，人家就是莫名其妙地发现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间密室，”武思月道。
　　“他们都是罪人，”武攸决道，“不能让人发现我在供奉他们。过来给爷娘磕个头吧。”
　　“爷娘与人为善，却有人将这善当成了懦弱，不仅同门同宗前来抢夺田地，连酷吏都肆意欺辱他们，任意定罪。我们可是姓武，是天子同宗，凭什么？凭什么！”

　　“你心里竟藏着这么多恨，”武思月流泪道。
　　这，藏这么多恨不应该吗？难不成时过境迁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武攸决却理解自己的妹妹，“你不懂我兄长不怪你，因为你没有见过爷娘临死前凄然的模样。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咽气，我却无能为力。还有你嗷嗷待哺。”
　　“阿月，那个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这仇我一定要报。”

　　武思月惊恐道：“报仇？你要找何人报仇？依你所说，伤害爷娘的人那么多，难不成你要与所有人为敌？”
　　武攸决：“为何不可？为何不能让所有人臣服于我，生死在我？我们是天子同宗，我有这个资格！”

　　大可不必啊！你早就可以报仇了。你当内卫奉御郎这么多年，你报不了仇吗？不够再加上联昉公子楚的位子，你还报不了仇？哦，你还有整个春秋道，不管用什么手段，怎么报不了仇？你拖到现在？你非得当上皇帝才能报仇？

　　武攸决的这个念头把武思月吓了一大跳，“你想取代圣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圣人对你那么信任，我自幼她就对我甚是疼爱，比嘉乐郡主更甚。兄长你……”
　　“她根本就不是信任我！我们两个能活到今天，是靠我们两个人的命换回来的！”

　　“不对，”武思月道，“你不做尚膳奉御了，为什么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活着。”
　　“平庸地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才是真相是吗？你的一切说辞，都是借口，都是谎言！是你不甘平庸，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来满足你的野心！”

　　“你不懂我，更不应该来质疑我。我走到了那一步，晋王就成了我们的靠山，从此没有人敢欺负我们。而你也被圣人看到了眼里，深受宠爱，被她当成自己的孙辈来抚养。”
　　“我没有辜负爷娘的期许，”武攸决道。
　　不是，重头戏不是在明天吗？你大功告成再来祭奠爷娘不好吗？就算你有倾诉欲，你等明天一切尘埃落定，再来告诉妹妹这一切不好吗？
　　现在告诉她，你就不怕你妹妹坏你的事？你现在不是最应该紧盯着局势，确保明日不出问题吗？

　　武思月泪流满面，“所以，从你做尚膳奉御开始，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对。”武攸决平静道。
　　“那李北七呢？他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吗？”
　　看，让你别说吧。人家果然问起自己的青梅竹马来了。武思月这才意识到，李北七的反常行为，李北七的死，都与她兄长有关。
　　李北七根本没有背叛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