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她》君日尧

9、三遇

　　接下来的时间，沈曼盈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七本《地球编年史》摞得高高的，堆在书桌上，沈曼盈就着台灯的光线，一页一页地翻看。

　　书页的空白处都是稚嫩的笔记，记录着沈曼盈当初看书时候的感受。

　　天真烂漫，天马行空的用词造句，看了让人忍不住发笑。

　　‘原来我和大家不一样是因为我是蜥蜴人啊。’

　　沈曼盈偶然间瞄到这句话，翻页的手突然顿住。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因为过于夸张的自然卷受到别人的过度关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大家不一样。

　　大家的头发都是顺滑漂亮的，而幼儿园班上只有她的头发是卷翘炸毛的，再加上她从小就黑乎乎的，她在一堆粉雕玉琢的小孩里，就像是从大爆炸中逃出来的小脏孩。

　　因为不想变成‘奇怪’的人，她每天会起一个大早，将自己的头发弄湿，也不吹干，傻乎乎地顶着湿发去上学，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炸毛的狮子，被大家笑得更厉害。

　　后来慢慢大了，小女孩们都开始分享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她也兴高采烈地加入讨论，兴冲冲地告诉大家‘自己想要成为被王子斩断的荆棘’。

　　不过泥巴地里长出来的丑荆棘一点都不受欢迎，想要成为公主的小女孩们很是嫌弃，纷纷给她贴上了‘奇怪’的标签。

　　小沈曼盈才开始明白，她和大家都不太一样。

　　渐渐地，也不爱在外面说话了。

　　《地球编年史》是妈妈带给她的，里面讲了很多奇怪的神话故事。

　　它说，人类是外星人创造的。
　　外星人创造人类的时候还创造了很多其它生物，像是牛头人啦，蜥蜴人啦，他们和人长得不一样，但是和人类一样，同为神创造的人。

　　也是这本书让小沈曼盈开始不在乎‘奇怪’的标签。

　　所以，她才会写下那样一句奇怪的话。

　　她和别人只是不一样，就像小花和小草虽然外表不一样，但都是生命啊。

　　生命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东西呀。

　　沈曼盈吸了吸鼻子，抑制住眼泪，将头垂得很低。

　　她又将书往上推了推，害怕眼泪留下来把书弄脏。

　　当初开始画漫画也是因为这套书，因为她想要把恩基创造人类、拯救人类的故事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物种都是合理的。

　　存在即合理。
　　永远不要怀疑自己，永远不要讨厌自己。

　　永远要热爱自己的特殊。

　　每个人的‘奇怪’或许是神灵的当初的偏爱。

　　这才是她的初衷。

　　可是，不知不觉，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因为她不再相信太阳系里会有第十二个天体，不再相信有个星球上住着神明。

　　要问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句轻飘飘的‘长大’就能解释所有。

　　可似乎又太过苍白无力。

　　沈曼盈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给编辑回复。

　　她找到编辑的微信，看着界面上的几张漫画图，突然又开始犹豫。

　　本来都打算放弃了，结果回来看到书上的这些字，沈曼盈对自己的决定没了信心。

　　真的不画了？

　　两个大拇指在屏幕上方打转，沈曼盈的眉毛也纠结在一起。

　　聊天框里的字也是删了又删，反正就是发不出去一个字。

　　沈曼盈又是咬指甲，又是抓头发的，心里摇摆得难受。

　　最后，她实在决定不了，只能给自己画一张表格。

　　情感左右不了的事情那就只能用理智来决定。

　　按照‘喜欢’和‘需要’的标准来仔细衡量，最后沈曼盈艰难地得出了结果。

　　她将结果修饰成文字，发给了编辑。

　　【安AN：漫画连载的事情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目前以我的精力和能力来说，有点困难。】

　　【安AN：实在是抱歉。】

　　没错，沈曼盈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专业。

　　专业从来不是她喜欢的事情，但却是她需要做好的事情。

　　既然断了自己的后路，那专业必须要做到最好。

　　沈曼盈死死地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以及，还未消散的泪意。

　　——
　　又是周一。

　　纪录片创作原理课。

　　窗外的阳光正好，舒适惬意，老师正在放电影先驱的实验性作品，台下悄咪咪睡倒一片。

　　不过老师本人沉浸在影片中，根本无暇顾及睡觉的同学。

　　沈曼盈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托着下巴观赏黑白影像，脑子里在勾勒相机机位以及运动。

　　漫画分镜和电影分镜异曲同工，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所以对于沈曼盈来说分镜设计不是最难的地方，最难的是实地演练，将分镜头落实下来。

　　可惜，她没有任何剧组摄像的经验。

　　这是个大问题。

　　几乎是一瞬间，沈曼盈就决定了：

　　她要进组实习。

　　“行了，影片差就先放到这里，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回去找来看。”

　　“下课吧。”

　　一说下课，玩手机的、睡觉的全都抬起了头，骚动着开始撤退。

　　沈曼盈想要找老师问剧组实习的事情，就在位置上留了一会儿，等大部分人走了，她才走到讲台上和老师说了这件事情。

　　老师答应会帮她留意这方面的资源，同时也告诉她一个消息：

　　“这次的纪录片创作大赛也可以参加参加，如果得了第一名能够在电影节上展映，到时候业界内的导演都在，你要是去了，应该能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说完，老师抱着电脑匆匆赶往下一节课。

　　沈曼盈留在原地，仔细斟酌这段话。

　　业界导演都在的话，他应该也在吧。

　　如果得奖了是不是就能看见他了，到时候他看见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会开心吗？

　　但自己一直做的都是动画，纪录片她一点都没有做过，真的可以吗？

　　教室里突然涌进一拨人，沈曼盈不得不离开教室。

　　她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楼梯口走。

　　突然，一只手拦在了她的面前，阻挡了她的去路。

　　熟悉的软糯少年音响起，带着惊喜，“小卷毛！”

　　沈曼盈愣愣地看着他，忘记了眨眼。

　　封默一身亮眼的扎染卫衣，微长的黑发半扎，露出锋利的眉眼，凛然帅气，宛若浪荡风流的艺术家。

　　“怎么？你又不记得我了？”

　　封默带着打量的意味突然凑近，沈曼盈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记得。”

　　她吞咽口水，眼神却不懂得克制，贪婪流连在他的脸颊，害怕他下一秒会消失。

　　突如其来的再见实在过于惊喜，沈曼盈感觉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紧张得抓住自己的衣角，她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不过，封默没有让两人之间的对话有太多的留白。

　　“小卷毛，你有时间吗，我问你点问题。”

　　封默盯着面前傻不愣登的小卷毛，难得的开始紧张起来。

　　小卷毛似乎格外喜欢穿套装，今天又是一身蓝色的卫衣套装，跟小泰迪一样的卷毛还是乱糟糟地散在额前，黑框眼镜也是一如既往的夸张。

　　眼镜下的目光也是同样的滚烫。

　　喉结滚动，封默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她，“小卷毛，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问完，他不安地拽住了卫衣的边边，期待地盯着她的嘴唇。

　　“叮铃铃！”刺耳的上课铃在上方响起。

　　封默不适地皱着眉，视线却没有移开。

　　等到铃声结束，他听见小卷毛说：

　　“嗯。”

　　没有慌乱否认，没有娇羞闪躲，更没有指着他的脑门说他有病，就是认真淡定地回了个“嗯”。

　　就像问她吃了没有，她回了一个‘嗯’。

　　就单单回了一个‘嗯’。

　　只有一个‘嗯’？

　　除了‘嗯’，就没了。

　　没啦？

　　封默歪着头，眼神渴求她再多说点。

　　光光一个‘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啊。

　　沈曼盈本来打算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封默这下问起来，她也没办法违心说不喜欢，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回答。

　　氛围有些微妙，沈曼盈却体会不出。

　　她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和他再多呆下去了。

　　沈曼盈遗憾地望着封默，“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绕过封默继续往楼道走。

　　热切的目光突然抽离，让封默有些心慌。

　　立在原地的他咬紧牙关，最后还是不甘心地追了上去，倒退着走在她的面前。

　　沈曼盈怕他摔着，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他说话。

　　注意到她眼神里的担心与慌张，封默愣了一秒，脚步逐渐放慢。

　　最后停下。

　　阳光斜着照进走廊，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安静而美好。

　　封默心跳得很快。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小卷毛，他紧张又期待：

　　“除了喜欢我之外，你就没有其他话想和我说了吗？”

　　沈曼盈习惯性地耸动鼻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随着上下起伏了一下。

　　她的表情十分困惑，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封默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尽管底气越来越弱，但面上依旧强装镇定。

　　看模样倒是有些唬人。

　　与之相对的，看似处于被动地位的沈曼盈脑子却很清晰，意外地镇定。

　　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后，不太确定地开口：

　　“希望你天天开心。”

　　然后，又犹豫着填了一句：
　　“再，见？”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往边上跨了一小步，目光还不忘打量着封默的表情。

　　见他没什么大反应，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沈曼盈试探性地迈开脚步，意欲离开。

　　根本不像是一个爱意被戳穿的人。

　　封默：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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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有改动，至于多大的改动，那大概是全改？（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