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她》君日尧

38、僭越

　　今天的云层格外给面子，天边像是被大火烧过，火红一片。

　　封默一下午都在片场打杂，他的戏份还没有开始，又不想回酒店，就在剧组里帮导演走走位，帮摄影贴贴胶条，反正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蹿。

　　这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即将落山，他将手里头的胶带贴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找沈曼盈。

　　周老师正在教沈曼盈跟焦，见封默跑来，干脆不教了，“行了兴了，今天就先这样，你们去拍吧。”

　　他按着沈曼盈的肩膀，将她往前推了一把，“赶紧拍完，回来继续干活啊。”

　　沈曼盈看着摄像机的显示屏突然从视线中消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封默有些愉悦的声音：

　　“走啦，相机我都替你借好了。”

　　下一秒，一台相机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曼盈接过，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夕阳。

　　余晖火红、刺眼、没有云层遮挡。
　　是个非常完美的落日。

　　视线下移，封默单手撑着腰，站姿有些懒散，却还是耐心地等着她。

　　沈曼盈将相机背带挂在脖子上，“那走吧。”

　　落日时分，正好也是学校下课放学的时候，三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嘻嘻闹闹，从他俩身边经过，眼里带着对陌生人的好奇。

　　沈曼盈抱着相机埋头往前走，也不说一句话，封默一边同看着他们的学生打招呼，一边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

　　“喂！你走慢点！”封默实在没忍住，声音微愠。

　　沈曼盈顿了顿，逐渐放缓脚步，等封默跟上。

　　“不是，你这段时间又是什么情况啊？”就这么分开几天，冷淡程度直线升高，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了，封默自然是不高兴的。

　　“该不会是剧组呆了一段时间，看见好看的小哥哥，心思都跑到他们身上去了吧。”他话里话外都冒着委屈泡泡，看沈曼盈的眼神有些凶横，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沈曼盈喉咙一紧，更不敢去看他，“没，没有。”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此干涩，心里更怕封默听出些端倪，不敢再多说。

　　“你心里有事。”封默异常笃定。

　　沈曼盈故作平静，刻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我们先去教学楼天台取景，那里的光线好。”

　　这波话题转移的不要太生硬，惹得封默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来的。

　　沈曼盈不敢耽误时间，这落日随时随地都会掉下去，一旦没赶上，又要等下次，于是乎，她的步子又开始加快。

　　这回，封默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尽管心里憋着事情想问，但也是不想耽误时间。

　　——
　　学校行政楼天台。

　　宽阔的视野下，绿树与高楼一览无遗，天边的火烧云似乎伸手可得。

　　沈曼盈的镜头中，封默逆光而站。

　　落日的光线将他的肌肤染成黄玉色，通透的肌肤几乎充满了整个屏幕，仅有一点天空的留白。

　　既压抑又唯美。

　　而她格外热衷于拍摄大特写。

　　伴随着镜头的摇晃，手、锁骨、嘴、鼻子、眼的局部特写一幕接着一幕，模拟着人的观察视线，一路往上。

　　落日的光线充斥着镜头画面，封默肌肤上的明暗对比异常漂亮。

　　诡异，明丽。

　　令人不安的大特写伴随着画面晃动，在自然光线下，朦胧诡谲的唯美感。

　　沈曼盈不由得放缓呼吸，静静欣赏。

　　镜头再往上，出现了一副美的惊心动魄的面容。

　　晚霞的余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隐约露出的眉眼锋利英气，又野又漂亮。

　　他的眼神透露出格格不入的清冷淡漠，与尘世隔绝。

　　尽管知道这是封默代入的角色，沈曼盈还是不自觉弯了一点腰。

　　心脏里有一团蝴蝶在搅动风暴，又空又痒。

　　初见那一天也是黄昏、相机、他和她，以及第一次心动。

　　沈曼盈并不知道自己盯着屏幕的眼神有多炙热。
　　如果视线有温度，那么大概率这个屏幕会被烫出一个洞。

　　但沈曼盈知道，她心中的欲望已经掩盖不住。
　　她想要再靠近他一点，想要跨越那条无形的边界。

　　天台的风吹乱了封默的墨发，他透过相机，再次感受到了不假掩饰的热烈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滚烫，让他心生独占欲。

　　他闭上眼想感受风带来的平静，但夏日的风，太躁了，吹得他心头发热发闷，甚至助长了心中的野望。

　　沈曼盈盯着画面看了许久，最后恋恋不舍地结束录制，改为拍摄模式。

　　得到了几张想要的图片，她放下相机，“天台这边差不多了，可以再换个地方试试。”

　　封默缓缓睁开眼，眉眼间有些疏离，眼眶里流转的情绪晦涩难懂，令沈曼盈感到不安。

　　“还有哪儿？”他的嗓子竟有些哑。

　　沈曼盈抓着相机背带，心里的不安涌动得更加厉害，“去操场试试？不知道最后周琪演出的场地定在哪儿会合适点。”

　　“就这儿吧，这儿的环境非常贴人物心境。”封默没有去看周围，只是看着沈曼盈，“天台上弹吉他的场景就很合适。”

　　“天台拍出来的效果确实很好，那操场不去了？”

　　沈曼盈看着封默突然向她走来，不免开始紧张，此刻的封默莫名安静，并不张扬恣意，嘴角的笑容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隐了下去。

　　一步，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

　　沈曼盈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心底生出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封默在离她还有一米距离的地方停住，问她：“你是不是说过，我有什么需求就尽管提？”

　　这没头没尾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保持的微妙气氛。

　　沈曼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努力提起情绪回道：“嗯。”

　　她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提，她便不会拒绝。

　　封默垂在两侧的手掌握紧又松开，做了一会儿的心理准备，他确实打算下一剂猛药。

　　不过要是猛过头了，那他们俩估计也就完蛋了，所以封默才会如此踌躇。

　　“你要不先把相机放下？”

　　他又丢下一句无厘头的话。

　　沈曼盈照做。

　　一场风暴在心间肆虐，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封默盯着她的脸，眼里燃起着大胆的欲念，和他薄凉的眉眼形成鲜明的对比。

　　喉结滚动，清冽的少年音变得嘶哑。

　　“吻我。”

　　宛若上帝的发号施令。

　　字里传达出一个信息：他渴望被拥有。

　　一阵战栗穿过沈曼盈的身体，直窜天灵盖。

　　“啊？”沈曼盈以为自己幻听了，

　　命令般的声音还在继续。

　　“3”

　　她不敢动。

　　“2”

　　她迈出脚，靠近了他，动作犹豫。

　　最后一个数字却迟迟没有落下。

　　封默盯着她，不假掩饰自己的渴求。

　　他在等。

　　“抱歉。”
　　沈曼盈后退了一步，残忍而又决绝。

　　“1”
　　冷如冰锥的声音最终落下。

　　封默死死地盯着她，眼眶发烫。

　　一股巨大的、无言的悲伤袭击着他浓烈的欲望，发了疯似地将他击溃。

　　但他不甘心就此罢休。

　　封默带着强势的侵略性迈入她的亲密领地，将自己的身体重量丢给她。

　　看到沈曼盈惊慌失措地楼主他，封默笑了。

　　他紧紧抱住她的腰，用最缠绵的语调在她耳边辗转，“那你喜欢我吗？”

　　沈曼盈瑟缩着脖子，耳朵通红，回答却很乖，“喜，喜欢的。”

　　封默被她害羞的模样逗笑了，“行。”

　　突然，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接片刻。

　　下一秒，封默用尽全身力气，发狠似地推开沈曼盈，将她推倒在地。

　　封默眼里生出一抹担忧，却还是强忍住，不去理。

　　“谁说不去操场了。”

　　他抽身离去，毫不留恋。

　　倒在天台水泥地的沈曼盈没有立刻爬起来，她的手臂有些疼。

　　不过，这点疼痛已经得不到她的任何关注。

　　沈曼盈望着天边的红霞，发懵。

　　她费尽心思想要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封默的吻带着怒火，像是一场自下而上的惩罚，显然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意识到这一点，顺从了他的意愿。

　　摔倒，是她自找的。

　　忽而，她抬起手背，拼命揉擦着唇周，直到唇瓣发麻发疼才停下。

　　她将手抬至半空，遮挡住晚霞的光，另一只手的指尖缓缓滑过手背的肌肤。

　　动作轻柔缓慢，如爱惜圣物一般小心翼翼。

　　这里有他的气息。

　　沈曼盈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真的能看到一般。

　　她盯了许久，最终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这下，就是神明沾染上了怪犬的气息。

　　是她僭越了。

　　疼痛的意识逐渐苏醒，沈曼盈抬起手臂，手肘处擦破了一处，丝丝红血渗出来，还沾着点小石头粒。

　　沈曼盈吃痛地吸了两口气，甩了甩胳膊，便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不远处的相机，离开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