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她》君日尧

1、遇见

　　南方的四月，阴雨连绵了好几天，总算迎来了放晴。

　　舒服的天气总是会让人想要睡觉。

　　沈曼盈半梦半醒地撸了一把刘海，惺忪的视线落在窗帘上的黄道十二宫图案，安心又惬意地蹭了蹭被子。

　　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

　　但，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东西，背负着阻止人类睡眠的重任。

　　比如说闺蜜间的闲聊时刻。

　　“哎！听说了吗？咱们学校表演系的封默前段时间拿奖了！”

　　“20岁，金鸡奖最佳男配！这是什么爽文男主的剧本啊！”

　　“这好像是他的第一部作品来着·····”

　　床铺下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响得刺耳，反复将她从入睡的边缘拽回清醒。

　　沈曼盈认命地睁开眼，喷出一道无奈地鼻息。

　　回笼觉大概是睡不成了。

　　她迷糊地抓了一把头发，依照两年多来的肌肉记忆爬下床。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标准套间，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独立书桌，中间的过道还算宽阔。

　　但此刻她的舍友们为了方便谈话,将椅子挪到过道中央，背靠背坐在一起，挡住了路。

　　她们的聊天还在继续，完全没有care沈曼盈这个大活人。

　　“第一部戏就是和沈大导演合作，这命也太好了吧。”顾之云一遍描画妆容，一边感叹，字里行间全是酸意。

　　赵月倒是不在意，她捧着面包小口咀嚼着，声音含糊，“害，咱们以后要是干导演，封默不是还得要给我们演戏呢吗？这样想想他也就那样啊。”

　　“什么呀！我才不要干导演呢！”顾之云美目微瞪，“要不是我表演的艺考成绩没达标，我才不会来这个鬼专业呢。”

　　顾之云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美女，同时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一直对自己的美貌引以为傲，并时刻为上荧幕做准备，只是一直没等到这个机会而已。

　　“害！这都大三了，看开点，早点毕业拉倒。”赵月安慰她。

　　“哼。”

　　顾之云抬眼瞥见站在一边装鬼的沈曼盈，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捂住胸口，冲沈曼盈吼了一声，“你一声不吭站那是要吓死谁啊？”

　　沈曼盈：“······抱歉，借过一下。”

　　赵月反应快，立刻给她挪了位置，“抱歉抱歉，你先走。”

　　等人走后，赵月向顾之云挤眉弄眼，小声道：“你冲她吼什么呀，咱们的小组作业可都全部仰仗着她呢，别和她关系闹掰。”

　　“我知道啦。”顾之云呼吸还没缓过来，“还不是怪她太吓人了。”

　　她盯那道高高瘦瘦的背影，低声喃喃道：“怪人一个。”

　　——
　　沈曼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扯起了一个微笑。

　　镜子里的人也回了一个微笑。

　　算是道早安。

　　乱糟糟的自然卷短发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看上去有些阴郁，下半张脸的轮廓线条清晰，又莫名欲气。

　　沈曼盈用梳子将卷毛向两边梳，露出了眼睛。

　　眼型流畅圆润，眼睑微微下垂，带着无辜惹人怜的意味，与偏凌厉的轮廓形成了反差，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沈曼盈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又拨弄了几下额前的卷毛，盖在眼眶上方。天然的无害才算是被遮挡住。

　　看着镜子中有些像漫画人物的打扮，她重重地沉下肩膀。

　　不管怎么倒腾，最后好像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帅气谈不上，可爱又差点意思，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舍友还在小声聊着什么，沈曼盈其实都听得到，只是她的舍友却没有丝毫要避讳的意思，仿佛她只是一道空气。

　　“之云，封默今天下午有社团演出，去吗？”

　　“他还玩乐队？玩得挺野啊？”

　　“好多媒体都来学校采访他，不去蹭一波热度吗？”

　　“去去去！铁去！我让沈曼盈帮我录视频，到时候发到我的社交平台上，说不定还能赚一波流量呢。”

　　沈曼盈在导演系可以说是top的存在，各种专业的、非专业的奖项拿到手软，天天都在公众号上挂着，想不膜拜都难。

　　而这么个大便宜，顾之云他们当然是能利用就利用，丝毫不客气。

　　当然仅专业课程。

　　不过，也得亏沈曼盈脾气好，不计较，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否则他们专业课绝对凉凉。

　　所以他们对于沈曼盈是又爱又怕，既爱她的能力和脾气，又怕她的怪异。

　　沈曼盈的听力不差，相反还很好，关于两人的大声密谋，她全部听了进去，不过在她们没有口前，她会很贴心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主要是省事。

　　同样的，接受两人的划水，也完全是因为自己不想合作，只想单干，但有些老师非要小组合作，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找几个省事的组员。

　　起码，这两个不会软饭硬吃。

　　不过这些原因她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沈曼盈用手沾了点水，轻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起来。

　　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穿过过道，果然，顾之云迫不及待地叫住她，“沈曼盈！”

　　“嗯？”她配合地停下脚步。

　　“今天下午操场有演出，现场表演的视频你应该没有拍过吧？”顾之云小心地试探着，“借着这个机会试试？”

　　不得不说，顾之云真的非常会拿捏，完全就是对症下药。

　　谁不知道沈曼盈对镜头语言非常着迷，相机基本上不离手，整天不是在收集镜头，就是在设计镜头的路上。

　　沈曼盈本想拒绝，因为她不想找麻烦。

　　但顾之云的提意确实让她有些心动，她没看过线下演出，也没有了解过舞台运镜，在这方面她是一片空白，如果有一个机会能练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况且拒绝顾之云，或许会有更大的麻烦。

　　于是，沈曼盈答应了。

　　干脆利落到顾之云都恍惚了一下，“啊，这样啊，好谢谢。”

　　“不用。”

　　沈曼盈回到自己的位置。

　　赵月也有些开心，她兴奋地摇晃着顾之云的手臂，“太好了，镜头质量有保证了！”

　　“一说到镜头答应的就这么干脆，”顾之云嘟着嘴巴，“亏我还准备了那么多话······”

　　“之云，有沈曼盈在我就不陪你了。”赵月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男朋友约了一起。”

　　“什么吗！！！”顾之云声线拖得老长，像是埋怨。

　　座位上的沈曼盈照平常一样，从柜子里掏出一盒牛奶，娴熟地抽出吸管。

　　吸管的包装纸完好的留在牛奶盒上。

　　沈曼盈盯着塑料薄膜愣了一会，很快她将吸管塞进嘴里，打开了手边的ipad。

　　在笔记软件上，她写下了几个字：如果包装纸不受伤

　　为了让她下次能看懂自己表达的东西，沈曼盈照着牛奶的包装在边上画了个卡通画。

　　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草草画完简笔画，沈曼盈才成功喝上牛奶。

　　有节奏地咕噜声从喉咙里发出，她两眼放空盯着前方。

　　纯牛奶淡淡的腥味在口腔中散开，伴着未散尽的薄荷味涌向舌根，受到奶腥味的刺激，作呕感用上喉咙。

　　胃里空空如也，涌上来的只有一阵空气，醇厚的牛奶将那股气压进胃里，像镇压逃犯的守卫那样毫不讲理。

　　她热衷于感受这一系列反应带来的真实感受，而这个时候她桌上的手机亮了。

　　是来自编辑阿山的消息：

　　【这个你打算继续画下去吗？】

　　嗯？

　　对方接着甩过来几张图片，沈曼盈不得不解锁手机点进界面去。

　　是几张漫画分镜，主角是同一个人，他有着二次元标准的美男脸，身着古埃及的亚麻长袍，露出了半边的胸，在锁骨下方有一道奇怪的星月纹身。

　　米字星在上、空心横月在下。

　　沈曼盈的一部分记忆被唤醒。

　　【安：请问，您从哪里看到的？】

　　【阿山：有读者给杂志社写信，说希望你能继续画这个漫画，信里还塞了几张裁剪下来的报纸，我就扫描成pdf了，挺有意思的，你有兴趣考虑一下吗？】

　　沈曼盈一边吸着牛奶，一边盯着聊天界面。

　　她平时会在杂志上画一点小漫画，都是一些日常向的小感悟，人物抽象，分镜简单，花的时间不多，也能赚点零花钱，同时不落下学业。

　　她现在的重心已经放在导演方面，要是画长篇漫画，精力完全不够用。

　　只是这个漫画意义特殊，是自己的第一部作品。
　　虽然，坑掉了。

　　随着手指不断收缩，方正的牛奶盒变成干瘪的一团，像被拧干的毛巾那样皱巴巴的。

　　沈曼盈看着那副星月图案，犹豫不定。

　　【安：抱歉，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阿山：可以是可以，不过最好一周之内给我回复。】

　　【安：好。】

　　沈曼盈放下手机，将吸管同唇瓣分离，空气被迫挤入狭窄的吸管，发出不情不愿的“咕噜”声。

　　接着她轻轻翻腕，被吸干的牛奶盒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发出壮烈的一声呐喊，落入垃圾桶。

　　完美收官。

　　--

　　日暮西沉，操场的天空泛着橙红，安静而热烈。

　　绿草坪上塞满了人，四个乐队成员被观众包围在中央，尽情表演着燥热的摇滚乐，将傍晚的操场变成了释放压力的狂欢地。

　　尖叫、高音、失真的弦音混杂交织，无一不在挑战耳膜的极限。

　　沈曼盈并不喜欢这种疯狂的场景，有点无所适从。

　　她护住相机，努力挤进熙攘的人群，跟住走在前面的顾之云。

　　两人来得有些晚，社团表演已经过了大半。

　　顾之云游刃地行走在人群中，在说了无数声“借过”后，终于成功地挤到了第一排。

　　她冲后面的沈曼盈招了招手，喊道：“在录没有？”

　　声音混着杂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沈曼盈的耳中，她没听清，但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于是举起了相机云台。

　　顾之云放心地转了回去，安心看表演。

　　相机调成录像模式，屏幕上出现了正在表演的乐队成员。

　　就在沈曼盈在寻找顾之云的背影时，镜头扫到了某个乐队成员。

　　他穿着张扬的红色深V衬衫，领口大敞，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在霞光下泛着令人着迷的蜜色。

　　不过，这不是重点。

　　沈曼盈将相机镜头往回移了一点，视线锁定在他锁骨下方两厘米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一个青黑色的标记，莫名的眼熟。

　　克制不住好奇，她将镜头放到最大，慢慢地寻找图案的位置。

　　在镜头绕了无数个大圈之后，显示屏上终于出现了她寻找的图案。

　　青黑色的星月图案。

　　“嗯？”
　　一道奇怪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手按下了录制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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