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弭雪净

12、12

　　“芊芊，芊芊……没事了……”

　　“我今天不回公司，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可以吗？”

　　发涩的嗓音在男人的胸腔里微微震颤，那黯淡冷冽的声线，像一根细细羽毛，刮骚着我的耳膜。

　　泪痕已干，鼻涕糊了他一袖口，我却甚为安心。

　　我紧紧抱住陆祈，连带着怀里的相框也被我们的体温熨得发热，陆祈请来家庭医生为我腿脚的伤口包扎、给我喂镇定心神的药剂。在过程中，我怎么也不肯松手，仿佛双臂环住的，不慎别的什么，而是这世上唯一的，仅剩的精神支柱。

　　我知道，除了陆祈之外，我早已经。

　　举目无亲，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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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大型车祸，最终酿成十五人以上的死亡，其中包括这世上我最珍爱的三个人。

　　而我，仅仅也只是，捡回一条性命而已。

　　在ICU躺了大半年，陆陆续续烧了大几百万，身体大部分的创伤得到治愈，可是脑部的伤势却无法挽回。

　　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我最终被主治医师判定为脑死亡，转移到普通病房里。

　　像凋败的花叶，零落成泥。

　　身边的亲友越来越少，来看望我的人越来越少。

　　爸妈的亲戚们花光了赔偿金，终于不堪重负，倒在我病床前痛哭，一个劲儿说对不起，他们打算放弃我了。

　　毕竟，一个植物人，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那段时间，刚好是陆祈毕业最繁忙的时候，而今我和他相关联的朋友们都没有了联系，以至于现在根本无从得知……那一天，陆祈接到我车祸重伤的通知，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呢？

　　他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流眼泪？

　　我想象不出陆祈他掉眼泪的样子。

　　怪怪的，一定不太好看。

　　我不想他掉眼泪，也就从未问起。

　　但我心中很清楚，对于一个刚毕业不久的青年人而言，事业还在起步阶段，每日要往返实验室书写研究报告，外加照顾一个躺在医院的植物人妻子……

　　陆祈的那两年，一定很辛苦、很辛苦吧？

　　他和家里人闹翻，只因为不肯与一个瘫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离婚，几次拒绝父母悉心安排的商业联姻，不向四面八方的高压低头。

　　好像喜欢上我之后，陆祈也变得孤零零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

　　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陆祈？？

　　可我从未开口问过他。

　　我知道这些话出口很伤人，不要向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问为什么。

　　我向来都是支持他的，只能被动接受陆祈对我付出的一切。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

　　这份恩，这份情，我要如何才能偿还你？

　　这一辈子够吗？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陆祈？？

　　亲戚离去之后，陆祈负担起我的医药费，他每天都来医院照顾病床上那个被剃光头发的女孩子。

　　光头的我，一定丑爆了。

　　好在那几年的照片存放在另一本相册里，我不忍心去翻看，也就没有看过。

　　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能依靠输液维持身体机能，陆祈眼睁睁看着胖胖的小乔变成了骨瘦如柴。

　　时间能在无知无觉中腐蚀侵空人的心灵。

　　陆祈内心想必煎熬灼烧，我若长久醒不过来，他一个人要如何撑下去呢？

　　故而，上苍不忍，奇迹终于降临。

　　当我从两年的长眠中醒来，开口第一句，在问：“阳阳呢？阳阳还好吗？”

　　陆祈听到我虚弱的话音，顷刻间睁大双眼。眼里布满可怖的血丝，下颚生了些许胡渣，他一头乌发凌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了。

　　第二句话，我才轻声唤出他的名字。

　　“陆祈……？”

　　光线刺眼，看不太清，恍恍惚惚望着面前的男人，我像是变得快认不出他似的。

　　人生若梦。而我睡了太久。

　　陆祈很久没有说话，他怔怔俯身，双臂用力地抱住我，就像现在我用力抱住他一样。

　　谁也不想失去谁。

　　谁也不要离开谁。

　　真正相拥的，是彼此灵魂，是深处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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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

　　“我在此郑重发誓。

　　我愿意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日起，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今后境遇如何、富裕或贫穷、疾病或健康，都将彼此珍惜、彼此相爱——

　　直到死亡才能将你我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