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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艺术家也要记得说话算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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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韫木搬回原来的家完全是无奈之举——在我离开之前,我几乎是做下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打算。就算是离开的几年后偶尔会有回来看看的冲动,这冲动也仅停留在幻想中。幻想中的自己通常已是白发苍苍的年龄,用布满皱纹的手抚摸蒙尘的木制家具。在我的设想里,那时我应该已经获得了一些处世的智慧,已经被岁月抹平了心灵的创伤,带着弥留之际的平和心态来这里与我的老友做最后的告别。
而绝不是这样,开着一辆租来的面包车,塞着满车的行李袋与纸箱(我本来甚至打算在车屁股后面拖一根绳绑个小型手推车来解决他x的电子琴架不知道往哪儿塞的问题,幸好最后被李韫木拦下了,他告诉我在我们被交警拦下之前可能会更先见到法医),带着一个大男孩,什么都没解决、甚至因此多出了一屁股问题,一个人穿着人字拖、一个人穿着深红色的运动背心,两人都因为装车而流了满身的汗,这样风尘仆仆地往我曾经在深夜碰也不敢碰的思念之地赶。
不知道为什么特想给李韫木一拳。
上天给了我这个路口五十来秒红灯的机会,我当即挂好档,转身就给了李韫木一锤。那玩意儿还兀自在乐吟吟地笑,挨了一记以后表情才顺眼起来,两条眉毛委屈地扭到一处,瞪大眼睛看向我,背往旁边缩,几乎靠到他那侧的车窗上。如果把表情翻译成语言,我猜他正在对我抗议说,
“你搞什么?”李韫木委屈道。
“揍你。”我解释一下。
“我做错什么了?”
“要不是你整天在那儿梆梆练琴,邻居会投诉我们以至于现在要被迫搬家吗?”
“......”李韫木一下就没声了,过了一会儿,把他那根白胳膊又朝我伸出来一点,“你要不要再来一下?”
我无端地审视了他一下,勾了勾嘴角,两指嫌弃地捏起他的胳膊丢回去,重新把握住方向盘:“再多来两下倒给你机会假借手疼不练琴...得了,就算没人举报我们也应该换个地方。一室一卫还是太小了,我本来只打算给自己等死的,没想过要留出空间给钢琴...还有你。就算你能忍着每天在地板上打地铺,你的手也马上就会被电钢琴那种破触键手感给毁了。”
我知道我的话很多,七拐八弯,不过李韫木总是能接受度良好地听我把所有话讲完,然后挑挑拣拣,选出令他高兴的句子吞进去。我不知道他又是听了哪两个词让他感到高兴了,这会儿脑袋抵在座椅上,脸往窗那边偏,倦意朦胧地含着一点笑。
“睡吧,等你醒来就到了。”我说。
“一个人开车会无聊吗?”李韫木迷迷糊糊地问。
“不会,我很擅长自己和自己聊天。”
“我还挺想听听的。”他笑笑。
“睡你的,早上重东西都让你搬了,养足精神一会儿继续当我的免费劳动力。”
“嗯,好呀。”
“睡吧。”
“那个房子好大。”他几乎快睡着了。
“嗯?”
“有扇很大的铁门,还有个很漂亮的花园。我在门口等你了好几天,”李韫木最后几个字都颠倒了,“你说搬家了他们。”
李韫木彻底睡过去了,我握着方向盘,调出了一点音乐。
这是第一首曲子:
Brahms Six Pieces for Piano, Op.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