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天你的港湾》无意踏西川

4、第 4 章

　　顺利毕业后，我和谢迎搬到了有海的城市，没有找到工作的日子我们睡过天桥，两个人挤过一张公园的长凳，躲在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场的一角只想休息一会；白天谢迎拿着简历去应聘游泳教练，每个人都以他是残疾人为由拒绝了他。我找了好几家饭店，想应聘服务员，或者洗碗工，得到的回答和谢迎一样。
　　我突然一阵感慨，这偌大的城市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谢迎攥住我的手，“我一定给你一个家。”
　　我靠在谢迎的肩头，不顾路人诧异的眼光，只想这么一直靠着。

　　好在祸兮福所倚，我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一家饭店的老板娘愿意收留我。
　　老板娘见我是残疾人，不顾丈夫的反对工资硬是给我一周一结。
　　我强忍着泪水，连连鞠了好几躬，女人赶忙扶着我，像母亲的口吻安慰我道：“孩子，我们没什么不一样，我是看你年纪小，才给你一周一结，用不着跟姨这样，你好好干活就行了噢。”
　　我抱着老板娘哭了许久，大概是因为我们没什么不一样吧。

　　谢迎没那么好运，每次应聘都碰了一鼻子灰。我安慰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谢迎，你以后可是挣大钱的命。”

　　两周之后我拿着工资瞒着谢迎租了一间三四十平的小破屋，也算我们有个家了。
　　我捂着谢迎的眼睛，反复叮嘱他不要偷看。
　　出租屋在一楼，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些老式家具，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迎眼眶微红，眼底尽是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愣了有一会，泪水止不的流。
　　高大强壮的男孩低头“呜呜”地哭着，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我肆无忌惮地大笑并抱住他，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谢迎，我们有家了。”
　　我们终于有家了。

　　生活日渐好转，谢迎在海边做了救生员，不过是干着打杂的活。对于我们来说，能找到工作已经是很不错了。

　　每逢冬天的时候，谢迎就会迎来他的失业期，这期间他会去找兼职，在我干活的饭店旁边的茶店做着茶饮师的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会去刷杯子，收拾卫生，老板看他能干有时还会多给些费用。

　　谢迎每每做起噩梦，都是关于他的母亲，我紧紧搂着他，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我想让谢迎心安一点，特地请了一天假去相邻城市的鸡鸣寺为谢迎求了一枚平安符，庙里的主持还赠与我一枚玉扣，我做成项链挂在谢迎的脖子上，想让他平平安安。

　　谢迎每次发完工资就去交房租，剩下的钱就给我买衣服。
　　柜子里我的衣服总是换了又换，谢迎的一件上衣能穿一年四季，我不是没给他买过衣服，他总是以一句“心疼钱”搪塞过去，一件衣服穿到不能再穿时才换下一件。
　　我说：“我们现在不用那么苦了，生活慢慢变好了不是吗？”
　　谢迎说：“我只想你幸福。”
　　我说：“你在我就幸福。”

　　在我28岁生日那年，16年的春天，谢迎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当下流行的智能机，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我在沙发上训斥了谢迎两个钟头，叫他不要把钱浪费在这些东西上。谢迎一直点头答应，拿出操作手册给我，教我怎么用。
　　明明他自己的手机还是按键机，却在教我怎么用智能机，我有些哭笑不得。

　　冬天是格外的冷，房间的供暖设备坏了，我和谢迎窝在床上，靠彼此给予温暖。
　　下雪的时候，两个快奔三的人在雪地上堆着雪人，累了我俩就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星空。
　　“天空是另一片大海。”
　　“星星是海里的鱼。”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着，在一个雪夜里，直到彼此白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网上随手写的文章居然火了，还有杂志社要找我签约。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些不知所措。
　　谢迎告诉我，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辞去了饭店的工作，入手的第一笔稿费给饭店的夫妻俩送了礼物。

　　起初不会用手机的我，现在也用上了电脑，我想命运还真是不可预料的东西啊。

　　我突然发现谢迎的鬓角染白，明明只长我一岁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像个小老头，脸上的胡茬也冒出许多，平时搭个衬衫穿个老头背心拿着保温杯就去上班了。
　　“像个流浪汉一样，你也不怕把游客吓到。”
　　谢迎在海边干着救生员的工作，烈阳把他晒成了黑煤球，有时候太阳太烈了会晒下一层皮，每次晒伤了我就开始无尽唠叨模式，谢迎也不烦，反而一脸享受。

　　18年跨年之夜，谢迎从出去一直到现在过去了六个小时还没回来，我心里焦虑得不行，天马行空想了一些不该想的，那些画面在我脑海里上演了一场大片。
　　我害怕得不行连外衣都不穿就冲出家门，那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我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也凉透了。
　　谢迎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也没有不回过我的消息，不接电话的时候，我当真是害怕了，一路上以泪洗面。
　　手机突然的震动把我吓得一颤，我看到熟悉头像给我发来的消息，立即回拨了电话。
　　“你疯了！谢迎，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喊着喊着我就哭了，紧绷着的弦也放松下来，我看了眼谢迎发来的消息。
　　“回头看。”
　　我缓缓转过身，看见谢迎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西服，领带也有些歪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弓着腰，后背有节奏的起伏，看见我的时候表情也放松下来。
　　他踏着一双油亮的皮鞋朝我走来擦去我脸上的泪，自己却哭了出来。
　　“对不起。”
　　我靠在他的肩，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谢迎极力安抚我的情绪，我在他宽阔的臂膀哭了个天昏地暗，连周围何时聚集了这么多人我都不晓得。
　　等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天空绽放了盛大的烟花，谢迎跪在我面前，手中拿着戒指。
　　我在30岁这一年，这样断了一条腿的人，拥有了自己的丈夫。
　　我们相拥而泣，感慨前半生各种遭遇，也感谢命运的安排，我们一个哑巴，一个独腿，还是走到了一起。
　　此刻没有细碎的议论声，我看着人们羡慕的眼神，感觉自己真的找到了幸福。

　　原本以为老天爷会眷顾那些命运坎坷的人，我看着谢迎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心想是不是我们不够命苦，不能让老天爷给我一张通行证让我和谢迎永远在一起。

　　今年春天来得早，我和谢迎最后一次互通消息是在他出事三天前，那时候他正开心自己的爱人同意了自己的求婚，选好了结婚的饭店，在大街小巷发着自己的喜帖。
　　我看着谢迎最后发给我的消息。
　　“春天不苦。”
　　就像在告诉我春天不苦，又在告诉自己春天别哭。

　　我们一个哑巴，一个独腿，还是没能幸福。
　　就像天注定一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自己的专栏，我开始写谢迎。
　　我写他反抗父亲，帮助母亲逃离大山回到自己的家；我写他人生大半的时间都在遭受不同程度的虐待；我写他一个哑巴在这个社会上坚强的活着；我写他从山沟沟里走出来，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救生员；我写他即便自己不幸，也会为别人撑起一把伞；我写他不顾生死，也要救起离岸流中的孩子。

　　谢迎说过所谓的苦难都不算什么，说他这辈子走过最难的路是当年求婚时向我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