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星光在她眼中》钛渔

3、第三章

　　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对自己一面，对外人一面，在这里一面，到了别处换一面，生一面，死一面，一面又一面。邱朗觉得自己脑瓜够用，却总也猜不透人心。

　　眼前的女人，她是波菜吗？看五官是一模一样，只是这丰腴的身形，俏皮的言谈，活脱脱另一种样子。这还是那个风尘仆仆的外送员吗？邱朗越发看不懂了。

　　私塾里先生教过，既然不懂，那就得问，不过，不可明目张胆。

　　“美女”，邱朗学着这里人叫人的方法，“可以来杯上好的女儿红吗？”波菜知道她的身份，不会不知道这是在试探。

　　“噗，哈哈哈哈哈，这小妹妹真可爱。送你杯果酒吧！”那个貌似波菜的女人耸了耸肩，低胸的装扮和柔和的波浪长发让她看起来更加迷人了。

　　难道她怕人多，在伪装？邱朗心想，不行还得换个地方说话。

　　邱朗一口干了果酒，放下杯子说，“美女姐姐，再来点更烈的吧。”何晃看着邱朗，心想，也是够压抑的，愿意放纵就放纵一下吧。

　　女人微微一笑，“小妹妹这是来买醉的啊”，说着看向何晃，“你倒是一脸不管的样子，是你惹人家伤心了？”

　　“晴姐，可别冤枉我。”何晃说着啜了一口自己的酒，慢慢放下杯子，直直看着邱朗反常的样子。

　　“你可带好这位小妹妹，别忙起来就随便扔了啊。”女人斜眼看着何晃，把酒推给了邱朗。

　　邱朗又一口干了。

　　“美女姐姐陪我去卫生间，我有点想吐。”邱朗趁自己还是清醒的，赶紧想问个清楚。

　　“好好……这孩子”，女人一脸无奈。

　　卫生间里灯光昏暗，悠悠的蓝光让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更加性感、也更加陌生了。但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呢？没道理。

　　“波菜，是你吗？”

　　“……认错人了妹妹，喝多啦。”

　　“不，我没喝多，清醒得很。”

　　“……”

　　“你不是外送员吗？怎么晚上在这里。我每次晚上回你家睡，你都出来工作的吗？”

　　“好了好了，你说的是我双胞胎妹妹，很久不和她联系了。”

　　“那这是什么？”邱朗抓起女人的手腕，指着手链说。

　　“我和我妹妹一人一条。”

　　“……波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在这里工作。我和你说，外面那个人，现在要我和他住，因为知道我的……”

　　“你也真笨……怎么陌生人也能说。”说着，女人拉起邱朗就向另一道门走去。

　　邱朗知道，这就是波菜没错了。

　　“你也太莽撞了，怎么什么都说，万一我真不是波菜呢？人心险恶、隔墙有耳。”波菜压低声音，她清新好闻的香水味慢慢弥漫开来。

　　“波菜你……”

　　“听好，你要假装我们互相不知道底细，这样我们两个都安全。还有何晃，他虽然看着有很多心思，但本质不是坏人，而且可能比你想象的好很多，你姑且可以相信他，但也不要着急把一切告诉他。还有，以后找我就来这道门，别处都不安全，电话也是一样被监控，不要随便打，明白了吗？”

　　“嗯，明白。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上班？”

　　“缺钱咯……这个以后详说，赶紧出去吧。”

　　波菜拖着邱朗，边走边假意数落，“这个妹妹真是，酒量不行还猛喝，你得好好照顾，知道了吗？”何晃默默喝完杯中的酒。

　　“走了。”何晃牵住邱朗的手臂，用力抓紧。酒吧是24小时浮在水面的球体，为的是一些不想回家、不能回家的人。走出门，邱朗好好感受了一番凌晨的海风。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与波菜相遇的夜晚，也就是她穿越而来的第一晚。那天是个晴朗无风的秋夜，天气微凉。邱朗如同一只被击中的小鸟，从半空坠落到水中，因为不会游泳，眼看着就要整个人沉入海底，是波菜刚好拉着一船货经过，跳水“捞”她上船，她才得救。

　　这相处的三个月，邱朗除了上班，就是在波菜家睡觉。虽然波菜要大她几岁，但两人无话不谈，邱朗也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她知道，波菜是她在这里唯一信任的朋友、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唯一要保护的人。如今她都说了何晃可以信赖，那……

　　“什……什么时候结婚……”邱朗借着酒力说。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直到完成任务的唯一方法，就在于她现在开口说的这句话。

　　“……你说什么？”何晃显然没有想到。

　　“反正我有一天也要穿回去的不是吗？这里的一切都不作数。结婚能方便我被你利用，我又可以得到你的保护，为什么不呢？”

　　“……等你酒劲过去了……”

　　“我好得很！”邱朗觉得自己一直被否定，很憋闷。当然，也还有别的原因。

　　他们一路沉默，回到了住处。邱朗将球屋缓缓升至海面。

　　“你见过海上全是星星的画面吗？”

　　“我生活的时代，每天都可以见到。不过那里没有海，我们是旱地丛林里的民族。每天，我和我的……我们很多人，一起读书、一起骑马、一起……”邱朗觉得自己要说不下去了，“……那里的星星比你们这里亮百倍，哪像这般无趣，全是高处不胜寒的灯，什么星星也看不到。”

　　“也不一定 。”何晃歪歪头，卷曲的头发一边弯成了独特的弧度。

　　说罢，他开始在房间里捣鼓起来，不一会儿，只见房间在缓慢扩大延展。邱朗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你疯了吗？这样会被发现！”

　　何晃微微一笑，在空气中亮起影像，那是球屋的外景，这球的外观居然没有一丝变化。

　　“这个球屋我当初有参与设计，在自己的房间做一点点手脚，难度不大。”何晃的表情有点小得意。

　　邱朗看他也不过30岁的样子，居然参与设计这个东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利用空间和时间，可以创造最完美的骗术。”何晃拉起邱朗的手。邱朗又一次向傀儡一样跟着走起来，不过这次，她是真的好奇。

　　\"难怪你觉得我有用，我的穿越是你研究时间的好素材，对吗？\"

　　“一部分。”

　　眼看着房间向远方无限延伸，透明的地板在眼前铺陈开来，他们只顾走着，仿佛一切都在为他们让路。邱朗绞尽脑汁想象着，自己是在一条长长的山洞隧道里行走，但空中的影像告诉她，这就是个球，没有被拉长，也没有被压扁。

　　这奇妙的感受让邱朗不停地睁大眼睛，她可不想错过这想都想不出的景象。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她抬头。

　　漫天星光。

　　虽然微弱，但个个闪烁如新。

　　她的眼泪哗地留下来，这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吉通国的场景，让她没有办法遏制心中的悲伤和思念。

　　“想家了。”她说，说完躺了下来，泪水不住地淌出来。她要将此刻长长久久印刻在脑中。这是她来穿越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纯粹的美好。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想想毫无进展的任务，想想无法知晓的结果，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沉重。然而，她当初为了他所作的选择……她必须走下去，不管多难，不管发生什么。

　　何晃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瓶白兰地。“要醉就醉个痛快吧，我今天没事，陪你喝点。”

　　邱朗虽然心里感谢他带来的浪漫景色，但并不想再多一句废话，只是起身接过杯子，大口大口喝着。

　　“你在你的时代，不会是个酒鬼吧。”

　　“我……”邱朗逐渐觉得酒劲开始上头，“我可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

　　“女官？”

　　“不对。”

　　邱朗仅有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再多说。

　　何晃也没有再追问。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气氛，谁破坏，谁是傻瓜吧。

　　何晃侧身看身边这个晕晕乎乎、满脸通红的傻丫头，只觉得可怜又可爱。年纪轻轻，不知被委派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非要她一个女孩子完成，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而她又有什么不得了的能耐，凭什么让委派者相信，就她能够完成呢？

　　这其中需要的勇气和智慧，可想而知。自己虽说是在利用她，也是在解谜，看看她在这天罗地网的陌生世界中，能用什么方法达成她的计划。

　　何晃正想着，眼看邱朗居然要坐不住，就要倒下来，一把揽住她的后背。他觉得自己怀里的，仿佛是一只受惊后被打了麻醉的小兔子，看着就是小小的一只。

　　他怎么忍心只是利用她呢。

　　何晃把邱朗抱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毯子上，正要给她盖上，手被她一把子牢牢薅住。

　　“龙岸……”

　　这就是她最想念的人的名字了吧，是她的心上人？她的委派人？究竟是谁？

　　“我干嘛要想这些。”何晃摇摇头，并没有挣脱开她的手，而是就这样被抓着，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

　　他最爱的就是探秘、研究、解谜，眼前这个人，可有的研究了吧。